这殿中的每一件摆设、桌椅，他都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便是要他蒙着眼睛，他也能在不碰到任何东西的情况下，精准的将这大殿走个来回。
可是，不管他过去是出于何种目的到这丽景殿……哪怕是来找公孙皇后吵架的，也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而这一路走来，他也一直没有停止过的咽口水……他的手还忍不住的将那个食盒的提手握的很紧……明明都已经有些疼了，他却没有办法松开哪怕一点。
他第一次发现，哪怕是在大白天，只要这殿里不点灯，其实也是很昏暗的……让人根本看不清前面到底有什么。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丽景殿其实很大、很空旷，可以将一个人的脚步声放大到清晰可闻……听得久了，竟然会让人心生压抑，有种想要逃出去的冲动。
他又慢慢的朝着前面走了两步，试探的喊到，“姑母？姑……”
突然，他脚步一顿……
因为就在他左脚尖前方的地板上，有零星的几点血迹……可能是时间有些久了，那血迹有些发黑发暗，一路蜿蜒着往内殿而去……
这是公孙皇后的血……
公孙睿头皮一阵发麻，他又咽了一口口水，将手中食盒攥的更紧了一些，这才沿着那血迹朝内殿走去。
内殿比外殿还要昏暗，公孙睿眯着眼睛，才勉强看见殿中的美人榻上，躺卧着一个身影。
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手中的食盒，最终还是猛一咬牙，大步的走了过去。
公孙皇后紧紧的闭着眼睛，却并不是在睡觉。
公孙睿走后，她独自一人躺在地板上哭了很久……等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的时候，她才慢慢的爬起身，拖着失血过多、有些发软的身体，躺到了内殿的美人榻上……
说起来也是奇怪啊……明明流了那么多血，浑身都发软发晕了，她的意识却还是那么清醒，一点想要昏睡的感觉都没有……
而更奇怪的是，以往她若是受了伤，早就忍不住叫来宫中医士为她包扎了……这次流了那样多的血，额上的伤口一定很不小……她却一点喊人的意思都没有……她甚至克制不住的想，就算是这样把血流光了，似乎也不错？
有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在她身旁响起，而来人那粗重的呼吸声也隔的老远就能听见了。
是谁来了？
公孙皇后这样疑惑着，却懒得睁开眼睛。
直到……她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嗓音。
“姑母……”
“睿儿！”她猛地睁开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想要抬起身体，好用手摸摸眼前的公孙睿是不是她的幻觉，却因为失血过多的眩晕再次栽到了床上。
公孙睿连忙上前扶住她，“姑母，你没事吧？”
“我……不是在做梦吧？”公孙皇后伸手拉住了公孙睿的衣袖，脸上露出了一种似哭似笑的扭曲表情。
“你不是走了吗？我以为你……再也不管我了。”
便是公孙皇后再生气，再愤怒，在看到公孙睿去而复返的那一刻，也都完全消散了。
毕竟，抛开那种不｜伦的扭曲感情不论，他也是她真真切切的宠爱了十几年的晚辈……就算他狠狠的伤害了她，在她心上戳刀子，她又怎么可能会恨他？
公孙睿看着这样的公孙皇后，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压的他心头沉甸甸的，有些喘不过来气……
说到底，她也是他的亲姑母，在他小的时候、她还没有对他产生那种令人作呕的感情的时候，她也是真的疼爱过他的……
可是现在，他却要骗她喝下毒｜药，将她毒傻了。
不……不！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不过是她咎由自取！
而且，是她先想要害他的！
公孙睿的内心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他取出了装在食盒里的毒｜药，慢慢的捧到了公孙皇后面前。
“这是什么？”公孙皇后问到，她的一双手还拉着公孙睿的衣袖，似乎生怕他突然走掉了一样。
“对不起。”公孙睿突然说到，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演技真的够好，还是因为他的内心的确是有些愧疚的……他的这声道歉，听起来诚挚极了。
公孙皇后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有些狼狈的别过脸，轻声道:“不怪睿儿……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对你产生那种感情，也不该在你明确表示出不愿意后，还想着去强迫你……更不该为了满足自己的独占欲，把你当做自己的私有物，不给你任何展翅高飞的机会……”
“可是我克制不住自己……我知道我其实生病了，不是身体，而是内心……我变得偏执、疯狂、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有时候我明明也不想那样的，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
她又把脸扭了回来，哭的红肿的双眼满是认真的看向公孙睿，“我知道我错了，以后一定会努力去改……睿儿，你原谅我好吗？”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已经晚了啊……
公孙睿低下头，避开了公孙皇后的目光。
就在公孙皇后的眼中渐渐染上绝望的时候，他却又轻轻的点了头，“好啊……”
公孙皇后的脸上立刻就绽开了笑容，都已经是个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此时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擦眼泪了，只能有些狼狈的抽了抽鼻子，轻笑道:“既如此，姑母这就为你安排职位，少府、宗正……你想做哪一个？”
公孙睿却是摇了摇头，“不急……姑母先喝了我手中的药吧？它对安神助眠极有作用。”
“我之前跟你大吵一架，心中其实也很难受……所以一回府，就让下人们熬制了这碗药，想着要是姑母不原谅我，我还能用这药来讨讨您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