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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阁楼——上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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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那位赤脚医生披着他那件已经看不出是白色还是黄色的白大褂来查房时,天已经大亮。

丁先生在接过黄大褂开的几包乱七八糟什么抗生素之类的药物后,一瘸一拐的跟着我和阿生到白石坡街头的一家饭馆吃了几碗羊汤锅。

不得不说,这个地方虽然偏僻落后,但羊肉非常好吃,大概是源于生态放养的结果。

只是这饭馆奇葩的是只有一个菜,除了羊汤锅,什么都没有。

吃完饭之后,我向老板打听了一下从白石坡到J县的班车,老板说没有固定班次,人够了就发车。

我们在饭馆里等了三个多小时,第一班班车才终于凑够了进城的乘客。

在班车的车座里坐下之后,丁先生边低头在他的挎拉包里翻找了一阵,边低声骂骂咧咧的说见鬼了,他那个“药引子”明明放进去了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我看着凝视车窗外,一言不发的阿生,又想起了昨晚他身手矫健得像燕子李三一样翻出那个卫生院的窗户,提着那塑料袋东西,也就是丁先生说的“药引子”,走到院子里那怪物的跟前。

那怪物在我的手电筒照射下,慢慢张开嘴巴,只看见满嘴血肉模糊,舌头只剩下半截。

阿生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到那怪物脚下,压低声音说了句“拿起克了!以后莫再害人!”

那怪物用手扒拉开塑料袋子,抓起里边的半截舌头,看了阿生一眼,竟然像听懂了似的点点头,然后脚手着地,向着院子后一个长满了毛竹的山坡飞速跑了上去,只几秒的功夫,就消失在夜色中。

后来在走道里的长凳上抽烟时,我问阿生,怎么想的要把那害人玩意的半截舌头还给它。

阿生深吸了一口烟,说上次去了s村之后,冤鬼缠身似的,已经够倒霉了,难道还嫌麻烦不够多吗?

————

“他妈的脑壳头,怕是半路上背掉了!”

丁先生终于放弃了把他的挎拉包翻个底朝天,找他那个“药引子”之后,有些沮丧的跟我说,那个东西他本来打算背到县城里卖掉,用来泡酒,能治肾精亏损的男性疾患,可以卖到几千块的好价钱。

阿生好像没听到丁先生说话似的,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靠着车座的后背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就这么一路颠簸,摇摇晃晃,黄灰起土的,熬了差不多六个小时,才终于进入了J县县城。

丁先生刚走出客运站,就在路边的绿化带把早上吃的羊肉吐的一干二净。

会晕车这事果真没有骗人。

喝了几口我给他递过去的瓶装水之后,丁先生说,他那个朋友就住在这个县城的老街。

打车的话几分钟就到了,但是他宁愿跛着脚走路。

所以半个多小时之后,我们一行三人,总算到达了目的地——J县老街。

接下来,我可能会稍微放慢叙事节奏,因为J县这条老街给我留下的印象和记忆,确实有太多应该详细记录的东西。

J县的这条老街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仿佛时间凝固,又像是被世界遗忘了一般,尽管边缘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但老街仍然带着它特有的,陈旧发霉的气息,安静的存在于城市的西南方,葱茏阴郁的哀牢山下。

老街有一间老宅,木结构,只有一面土墙,很厚,白灰涂抹的墙皮斑驳,脱落了大半,依稀能看到一些用墨笔勾勒的图案,简单的线条还有虫鱼鸟兽。

后来我发现,老街的建筑风格大部分如此,黑褐色的木柱椽梁上覆盖着烧制过图案的瓦片,飞檐挑出半米,隼口连接的门窗会在开合时发出吱呀的声响。

这间老宅,正是我们这次随着丁先生来找的这人的居所。

这人叫做老莫,四十七八岁,面色苍白,三七开的发型,戴着一副琥珀框的高度眼镜,身上有种民国风的斯文,但是好酒,也擅长酿酒,讲起话来有老学究的味道,据说还擅长写一些古诗词。

而且这中年男人,在五六月份的季节,还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

在后来的交谈里我才知道,老莫其实并不是J县本地人,他曾在另外一个县的文体局工作,还担任过文化馆的馆长,但是后来大概因为酗酒的原因,工作上出现了一些重大失误,被单位给卸任除名了。

老莫也是一个没有婚娶过的单身汉,据说父母过世,兄弟姊妹在外地,家里也基本没什么人了,加上工作丢了,觉得继续在那个县里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两个多月前跑到J县这条老街,几千块钱买了个空宅院,打算清清静静的了却余生。

老莫说,平日里老宅清静,夜里甚至能听到栽种在台阶上的昙花慢慢绽开的声音。

不过这些话都是进入老街,认识老莫之后听他说的。

当我们刚从城市喧闹的边缘,踏进老街被年代打磨光滑的条石街道时,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甚至安静到街道两旁的店铺好像从来没有开门做过生意,只有一些苍老的面孔,偶尔会透过门缝看我们一眼。

老莫酿的酒味道确实非常好,我们坐在院子边的台阶上聊天喝酒时,阿生在一旁听着丁先生和老莫说一些老朋友间久违的话。

而我看着龟背竹的根茎从地面的砖缝里挣扎着钻出来,爬向墙角潮湿的水渠,忍不住猜测着将会在这个仿佛被时光遗弃了的地方有什么样的见闻和经历。

因为在临行前,丁先生曾经说过,他这位朋友遇到了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

而眼前这位叫做老莫的人,虽然面目儒雅,但却瘦得如同包着人皮的骨骸,讲话有气无力,下巴上一些稀疏的胡须,就像一把枯黄的稻草。

只是在宅院里坐了半天,丁先生除了和老莫互相劝酒,聊些陈年旧事,一直没有提及此行的主题。

说实话,很多时候我对上了年纪的这些老酒鬼并没有太多的认同感。

几杯黄汤下肚就东拉西扯浪费时间。

作为跟着丁先生来的客人,我也自然不好催促,只能耐着性子听两个老朋友闲聊白扯到下午,开始在宅院角落的藤椅上昏昏欲睡。

终于,当我听到阿生叫唤我时,睁开眼看到老莫正搀扶着丁先生走出宅院的大门。

虽然老莫看起来都有点需要别人搀扶才走得动路的样子。

“那间阁楼有时会亮起烛火,昏黄不明,偶尔有哭泣声”

我跟着走到宅院门口时,看到老莫指着西边,时值黄昏临近,哀牢山还没遮住夕阳,一些暗金色的余晖从阴郁的山影边缘投射下来,穿过不远处一间阁楼的瓦楞和窗棂。

站在街道旁的半截断墙上,因为视力比较好,所以我能看到那间阁楼覆盖着尘土,和挂着锁的门框。

还有糊在门窗上的麻纸,残破得像是一些垂死的飞蛾,在黄昏的风中扑扇着翅膀。

甚至还能看到阁楼里的桌椅和烛台,积尘比窗框上的还要厚,不知道有多久没人上去过了。

“刚搬来时,我就看到过一两次烛光,哭泣声倒是听不太真切”

说到这里,老莫才开始正式讲述关于他自己的那件事——

据说老街的深宅大院,并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从明末到民国,陆续建设。

老街并没有出过什么达官贵人,不过就算寻常百姓家,也有贫富的差距。

“这户人家家境在整条老街都排得上一二,一家五口,两夫妻,三个娃,大闺女二十刚出头,就在阁楼上吊自杀了”

老莫点燃一支手里的香烟,望着阁楼——“至于原因……据说是爱上了一位家境不太好的教书匠,而且那男的虽说人品不错,却有些酗酒的毛病,身体也不太好,女的家里自然是不同意的,一说二劝不听,反而有了私奔的念头,于是干脆拉到阁楼锁了起来,结果姑娘一下子想不开……”

讲到这里,老莫对着我们摊了摊手,然后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老莫讲到这里时,阿生蹲在我对面的另一截断墙上,开口问道。

“按理说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老莫有些尴尬的推了推眼镜“但谁让我这人是个摇摆不定的无神论者”

“对于那些封建迷信范畴内的东西,我是即不信,又信……”

这是个什么鸟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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