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骏宁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里的光慢慢地暗下去。
这个一月，余骏宁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身体上的累倒还好，精神压力很大，闭上眼睛脑子里还想着开拓客户、产品优化和融资的事情，睡觉都不踏实，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被昆吾资本拒绝的那天，余骏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下午。他以前不抽烟，那天第一次抽烟，一开始呛得嗓子难受，后来慢慢习惯那种辛辣带点苦涩的感觉，在缭绕的烟雾中头脑反而更加清醒。
经历接二连三的碰壁，给余骏宁最直接的影响是他开始对自己创业的想法产生怀疑。到底是市场需要时间去培育，还是派恩的商业模式和跨行业联合防控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走不通的？是不是自己把创业的事情想得太简单太天真？该不该坚持下去？
一下午抽了两包烟，一地的烟头，嗓子干得不能说话，余骏宁理清了思路：互联网时代，数据是一切商业活动的基础。即便是金融领域，央行的征信系统只覆盖了35亿中高端客户，还有8亿多人是没有征信的白户。利用来自互联网端的、传统征信体系没有覆盖的、特定细分场景中的数据是应对网络反欺诈不可或缺的。他决定要再坚持一段时间。
晚上团队成员在余骏宁家开会，林威加班不能来，其他三人都在。气氛有些压抑，尽管大家表面上尽量装得好像不受影响。
余骏宁先开口：“到目前为止派恩的发展遇到了不少困难，找客户不同意，融资也很难。我也没有十足信心能够解决这些问题，但我还不想放弃。当初你们相信我，和我一起做这个项目，我很感激。如果你们现在有不同的想法，我也很理解。”
罗明浩一时没听明白：“什么不同的想法？”
余骏宁说得直白点：“如果你们不想干了，我尊重你们的选择。”
罗明浩几乎要跳起来：“我都把工作辞了，还不想干？什么意思啊？“他看向乔夏，寻求支援：“乔夏，你说他什么意思？！”
乔夏望一眼余骏宁，接着罗明浩的话不急不慢地说：“我都从美国回来了，还不想干？什么意思啊？”
余骏宁哭笑不得：“我知道你们为公司付出很多。我的意思是现在这个情况，派恩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如果你们不想继续干了，我很理解。”
乔夏叹了口气，摇头说：“你不要觉得我是为你的事情付出。我把工作辞了，从美国回来，是因为我自己想做这件事，和任何人没有关系。不管最后会怎么样，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乔夏说的没错！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还要坚持，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罗明浩说。
乔夏说：“第一天很残酷，第二天很残酷，第三天很美好，绝大多数人都是死在第二天晚上。不坚持下去，你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虽然现阶段投资人不看好我们，但我觉得我们做的事情有很大的市场需求。互联网公司有几个不是烧钱烧出来的，等我们把客户做上去，投资人自然有兴趣。”
“好！那我不再提了。”余骏宁感受到了两位搭档目光中的坚定，痛快地说。
统一了思想，派恩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运营资金短缺。公司烧钱的速度比预期的快，四个人凑齐的五十万已经花得所剩不多。
之前的五十万有二十万是乔夏出的，罗明浩与林威也已经拿出工作以后的积蓄。这次创业是自己提出来的，余骏宁不想再让大家再掏钱。
余骏宁上学时打工积攒的十五万块已全部投进去。自从上了大学，余骏宁几乎没再问家里要过钱，靠奖学金、补助和打工解决生活费。这两年镇里建农产品加工厂，余骏宁家纳入了生产基地的农户，收入好一些。即使万般不愿意，刚出社会，余骏宁也没有其他借钱的途径借钱，唯一能想到的是问问家里。
余父接到儿子的电话很高兴，余骏宁已经半个多月没打电话。他一般一个星期给家里打一次电话，男孩子不太会表达，通话的内容通常就是几句家常的问候。这段时间派恩的事情让余骏宁压力很大，顾不上给家里打电话。
简单地聊了几句家常，余父告诉余骏宁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爸”，余骏宁艰难地开口，“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我想问家里借些钱。我和你说过我开了家公司，现在公司融资没成功，资金紧张，我想借些钱，用来公司周转。”余骏宁尽量用父亲能听得懂的语言解释。
余骏宁猜的没错，余父没听明白“融资”是什么意思，但听说儿子需要钱办公司，他没有犹豫：“需要多少？”
余骏宁从没过问家里的经济情况，可以确定的是眼下他需要的钱对于余家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公司的资金缺口很大。我们家的钱肯定不够。不知道家里能借多少？”
余父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这个公司是你和别人一起办的吗？”
“是我自己想的主意，找了几个同学朋友一起办的。我占大头。”
余父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些年家里一共攒了二十多万，准备给你娶媳妇用。你愿意用在办公司上也行，这些钱反正都是给你的。”
虽然这个数目离派恩的资金缺口还有不小差距，但余骏宁没想到父母竟然有二十多万的积蓄，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按照家里的收入水平，余骏宁可以想象父母平时是省吃俭用才存下这么一笔钱。自己创业要花光父母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积攒的血汗钱，而且很可能会打了水漂，余骏宁心里很不是滋味。
“爸，我以后赚了钱还给你们。”余骏宁承诺。
余父说：“还什么还？这是为你结婚准备的，不过家里只有这些钱了，以后你要是结婚我和你妈也拿不出多余的钱。”
余骏宁喉咙有些发紧，他出国留学没学会像西方同学那样直白地表达对父母的爱，只简单地说了声：“谢谢爸。”
第二天上午余骏宁就收到了家里转账的二十五万，余父不会用网上银行，怕儿子急用钱，早早去银行营业网点等人家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