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并不期待能够说服张皇帝，无论如何说，这都是在动皇帝的利益，画的饼再大，如果吃不到，也就没有意义。
“你信与不信，都没关系，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明白我不是在乱提要求。其实有没有你的同意，当我那些学生开始发力的时候，你们都无法阻止。只是，我并不想看到太多残酷的事情发生，能够和平演变，最好和平一些。”
听着唐方的话，张皇帝心中也在思考着很多东西，等唐方停下之后，他又提出一个问题：“朕不想怀疑仙长，只是以利驱使百姓，恐怕会生大乱。朕在军中时发现，农户出身的兵作战更加勇猛，而匠人商贩出身之人，往往私心重不肯用命。如今大顺朝虽强，北方草原上的胡人却也不弱，若使天下百姓逐利，恐怕挡不住他们南下。”
唐方看着张皇帝在这说着违心的话，却也并没有揭穿他。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本质上是自私的，为了所谓江山永固，施行的政策，与其说是愚民，不如说是追求强国弱民。但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民弱则国必弱，哪怕经济发达，作战一定是一塌糊涂。
“这件事，并不是他们自身的身份导致的。农户更用命，是因为农户上面有地主。”唐方叹了口气，他也很无奈：“我是说，那些世家门阀，农户一向依靠他们生活，也就相信他们，他们有威望，也就能够组织起团结一心的军队。而商贩们，不是互相依存的关系，不能团结，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不过确实，工厂主很难获得工人的拥护，原因很复杂。所以，现在开始，需要新的组织方式，不，应该是新的能够团结所有百姓的方式。”
唐方要教给张皇帝的，是民族主义。民族主义字面上看，似乎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主张很像，但唐方认为并非如此。百姓对民族的认同感，首先必须是有好处，只是喊喊口号没有任何用处。
“这就涉及到宪法了，必须制定朝廷之下人人平等的法律，哪怕实际上仍有特权人群，表面也要维护这条法律。类似民告官先打三十大板的做法首先就要废除！不管背后怎么使绊子，明面上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老百姓只会认为自己种的世家的地，是世家的人，朝廷与世家起冲突，百姓站在世家一方？世家虽然剥夺了他们的部分权，但给了他们利，而朝廷本来应该给他们权，却没给他们，只会收他们的税。
不要害怕百姓，也不要怕百姓骂！百姓是可以一边骂朝廷，一边维护朝廷的，只要朝廷能够做到大部分好，好过世家……”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片刻后继续说了一句：“同时口号也不能少，宣扬大顺上下是一家，朝廷为百姓谋福祉，百姓拥护朝廷。”
唐方发现自己也没太想好该怎么做，不过张皇帝反而情绪不错的样子：“仙长，宪法该如何立？人人平等？”
“嗯，人人平等。具体条款如何，这就需要群策群力了。基本原则就是人人平等，不仅是百姓平等，朝廷也必须依法做事，当官的也是与百姓平等的。要废除的，除了民告官三十大板这种，还有株连这类，所有人都不用对他人的罪负责，当然，包庇罪犯也是罪，但包庇是一个单独的罪名，不是株连。哦，对了，还有一夫一妻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选举……好吧，现在看是很难。不要着急，等我那些学生成了气候再开始搞宪法，很多东西看起来不可能，是因为现在是农业为主，百姓太穷了。你想想草原人为什么不建立中原这样的王朝，
真的是因为他们天生太野蛮？不是的，是因为如果按照中原的做法，他们活不下去，中原这边要百姓不到处乱窜，老老实实种地，牧民要逐水草而居，必须到处跑。同样的，他们的做法搬到中原也不行，到处跑的农民没法种地。工厂建立起来之后，百姓生活方式就变了，朝廷不变的话，双方就会起冲突……”
张皇帝听得很认真，他其实隐隐能够想通这些道理，开国皇帝本就要根据天下的状况制定规矩，状况发生改变时，自然也要作出相应改变。
两人相谈许久，中间张皇帝令人将国师的尸体搬了出去，让御膳房将饭菜送进来，一直谈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