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猝然惊醒，呸呸吐掉了嘴里的纸。
“你，我……”他转过身来站直了，嘴唇张了张语无伦次道。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只是觉得好饿好饿。”
江尧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或许是因为劳累，又或者是因为那张床太软了，他甚至在帘子外的争论还没停歇的时候就已经睡过去了。
但半夜他醒了一次，饥饿像虫一样啃噬着他的胃，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才想起来找找有没有吃的。
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纱布，他缓缓咽了口唾沫，又看向床头的位置，那里有托盘和水杯，旁边还有一卷纸。
江尧身子微微晃了晃，理智在那瞬间仿佛被操纵了一样，他拿起了那卷纸往外走，走到了无人的角落开始品尝那份他自认为的美味。
直到穆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江尧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穆棠并没有很惊讶的样子，眼里也不带嫌弃和恶心，才稍微松了口气，开始回味穆棠刚刚的话。
“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江尧皱着眉问。
她刚刚好像说了什么入院什么病因。
穆棠答：“看到了一份诊疗记录。”
江尧想起之前在电梯里穆棠说她偷了npc的东西，该不会就是那份诊疗记录吧？
江尧盯着脚边还没吃完的纸，突然觉得胃里哽得慌，表情复杂且痛苦：“上面写了什么？有不对劲你怎么不提醒我？”
知道自己可能会乱吃东西真的很恐怖好不好，特别是在没有意识的状况下，要不是穆棠出声，江尧把这卷纸全部吃下去第二天可能都没有任何印象。
这要是在上厕所的时候犯病，江尧僵着脸摇头。
穆棠：“就是想确认一下。”
江尧：“？”
穆棠：“看你都喜欢吃些什么东西。”
江尧：“。”
穆棠指了指身边的不锈钢大门：“对它有胃口吗？”
江尧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表情一木：“你当我的胃里还能熔炼吗？”
穆棠抱着胳膊，意味深长道：“不一定呐。”
这该是一句玩笑话吧，可是江尧看着穆棠的表情又觉得她好像是认真的。
什么意思？难不成那诊疗记录上还写了什么其他的？不锈钢？这玩意儿嚼下去，牙都能给他崩碎了啊！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啊！”江尧有些崩溃，突然想到了穆棠中午晃着勺子问他有胃口吗。
当时江尧还不能理解她什么意思，但现在他想明白了。她是在问他对那勺子有没有胃口，那个时候穆棠就已经在试探他了。
“姑奶奶，咱有话直说好不好。我中午那是真没胃口，闻着菜味儿就想吐。”
江尧扯着自己的头发，又怕吵醒别人不得不压抑声音，整张脸都憋的有些红。
“所以你究竟在那记录上看到了什么啊，我到底异食到了哪种程度啊？”
穆棠只是笑，明明笑得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江尧都要暴走了。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江尧：……我知道个屁啊，万一再乱吃东西怎么办？这玩意不受控制的啊。
但穆棠摆明了不愿意多说，江尧也问不出来什么，揪了好一会儿头发，才弱弱地商量了一句。
“要不你以后多注意我点，感觉我有点苗头的时候请扇醒我好吗？”
穆棠背着光站的，脸部轮廓模糊在黑夜里，只看得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江尧说不出来那种眼神是什么感觉，但求生的本能会让他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没多久，他听见穆棠说：“好啊。”
尾调微扬，瘆了江尧一手的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极其不详的预感。那句好啊，硬生生给他听出了去死吧的感觉。
江尧甩了甩头，想将这种诡异的错觉抛之脑后，余光瞥到穆棠要往门外走，又急忙开口问道：“你去哪儿。”
“洗澡。”穆棠轻飘飘地答。
江尧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穆棠都拉开门出去了，他还没反应过来。
是不是有病，大半夜不睡觉爬起来洗澡？
可能是出于人道主义，-1楼不仅提供了睡的地方，还搭配了淋浴间，不过是以澡堂的形式，隔间用白色的帘布挡着。
毛巾，干净的衣物，热水，应有尽头，但有没有人敢在晚上来用就不知道了。
穆棠推开了房门，摁开了门口的灯，头顶昏黄的灯泡要死不活地闪了两下后，彻底灭了，硕大的澡堂再一次跌进了浓厚的黑暗。
-1楼没有窗，也透不进月光，砖瓦将整间房都牢牢锁住，沉闷得仿佛连空气都榨得一干二净。
穆棠微微眯了眯眼，掀开了最近的那块帘布。
哗哗的热水从头顶倾泻而下，指示灯亮了一下，闪烁着猩红的光。
前面的瓷砖上安了一小面镜子，刚好可以照到穆棠锁骨的位置，因为热气上面很快就蒙上了一层雾。
穆棠抬手，划出了江尧的名字。
江尧不对劲。
反应不对，他还是太冷静了，冷静到好像知道自己有这个病一样。
而且，他没有对入院时间表示出任何的怀疑。
从昨天到现在，除穆棠以外，所有的玩家都只接触到了一个主线任务，那就是要救npc出去。
除此之外，他们在这里的身份背景是未知的，能在外面活动的时候他们可以是去看病，也可以是去探视。
但穆棠找到的那份诊疗记录，明确地表示了，他们该是患者，曾经是，现在也是，不然也不会有周序最开始那句，我是你们的主治医生。
像是一个轮回，但时间线和种种相似的异常却又告诉她并没有这么简单。
旁边的隔间突然响起了水声，穆棠猛地回神，眼角余光从帘布底下窥到了一双□□的脚。
穆棠关了水，抹掉镜子上的名字，穿好衣服，却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转身看着那双脚。
女孩略微走调的歌声在隔壁响起，薄薄的帘布没有丝毫的隔音效果，清清楚楚地传到了穆棠的耳朵里。
她在唱，回家了回家了，可以回家了。
热水冲刷到地上，有什么黏腻的液体顺着地面流到了穆棠脚边，穆棠微微往旁边挪了一点，脚趾还是不小心沾上了。
穆棠皱眉，出声道：“李菲。”
那边的歌声停了，正对着墙壁的脑袋缓缓左转，在转到某个程度的时候突然不堪重负，往下折了下去。
咯噔一声。
“嗯？是你在叫我吗？”
穆棠轻声说道：“你有东西掉了。”
李菲：“东西，什么东西掉了？”
穆棠：“你的头。”
“呀。”李菲似乎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伸手去摸自己的脑袋，却摸了个空，
“嘻嘻，真的掉了呢。”
她手指在颈部上方来回抚摸，落在脚边的头转了个圈，从帘布底下注视着穆棠，咯咯地笑着。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笑了一会儿，那表情突然又变了，变得狰狞又痛苦，“我好疼啊，我好疼啊。”
她的双手开始在自己身上敲打抓挠，越来越多的碎块落到了地上，一只胳膊掉了下来，手指扣着地面，缓缓往穆棠的方向蠕动。
穆棠问：“你恨他吗？”
手指停了，脑袋登登地弹了两下，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愤怒。
“我恨我恨，我好恨他啊。”
黑色的长发从底下伸了进来，就在快要缠上穆棠脚踝的时候，穆棠开口了：“我可以让他来陪你啊。”
脑袋一顿，忽地从帘布底下弹到了穆棠面前，眼珠子向上抻到了极致：“你不要骗我。”
穆棠蹲下，看着李菲充血的眼珠子，隔间的肢体已经扭曲到了一种极致，单凭一只反折的腿支撑着，穆棠仿佛看不到那诡异的一幕，而是耐心地说道。
“但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在下落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李菲戒备地盯着穆棠，没有开口。
穆棠：“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有什么用了，无非是旁边的停尸柜里多了个无辜的人。但只要龙飞不从他的床位出来，你就永远拿他没有办法。”
“你觉得他可能出来吗？他那么谨慎的人，觉得有危险的地方他绝对不会以身犯险，他只会利用别人去试。”
“就像你一样。因为你，他知道了不能随便出这间医院。”
“你看你多可怜啊，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但是他不一样，他还可以利用别人，他还可以出去。”
“你真的甘心看到他成功地出去吗？”
穆棠说得缓慢极了，但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李菲的伤口上撒盐。
李菲尖叫道：“不！不能！他必须留在这里陪我！”
“所以我可以帮你啊，”穆棠说，“只需要你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李菲长久地凝视着穆棠，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可信度。
“你不能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