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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 10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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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章

康熙十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一些,宫里头迟迟没有换下冬装,这一年司药她们几个都得被放出宫去,恰好碰上小选,选进来几个宫女当以后的接班。

如意亲自操持的,因为换的人太多,一时之间怕记不住名字,就都用了原先的名字。

云佩在看宫务的时候,正好儿碰见布贵人进来,一年的惶惑:“这是怎么了?急成这样?”

布贵人挨着椅子坐下,低着头,没一会儿,眼泪就掉下来了:“我听见外头的消息,说今年皇上要把冬韵给嫁出去。”不止冬韵,郭贵人生的四公主也一样。

云佩手一顿:“打听好是哪边的了么?”

布贵人摇头:“只知道其中一个是喀尔喀土谢图汗部的。”喀尔喀今年在大清很是活跃,原因无他,当初大清和噶尔丹起冲突的原因就是喀尔喀部。

土谢图汗打不过噶尔丹,为了生计投靠了大清,过后噶尔丹就借着这事儿频繁骚扰大清,康熙二十九年亲征噶尔丹,裕亲王他们把噶尔丹打跑以后,喀尔喀部就彻底投靠大清了。

如今双方关系还算不错,按照以往的习惯,必定会下嫁公主或者娶蒙妃进宫。但是康熙如今很久没有迎蒙古妃子进宫了,他已经成功削弱了蒙古在大清后宫的势力,肯定不会再自己想不开重新让她们重新回来。

所以百分百是要抚蒙的。

冬韵已经在宫里头多呆了两年了,前年康熙给她赐了端静封号的时候,云佩就隐隐猜到了她要去抚蒙,只是后来事情太多了,康熙又生病,冬韵求情,想留下照顾康熙,所以才拖了两年,到如今也差不多了。

云佩其实觉着要是冬韵能嫁到喀尔喀部也算不错:“喀尔喀部如今全都仰仗着皇上,他们必定会善待大清和亲的公主。”

布贵人苦笑:“要真是喀尔喀部还好些,就怕不是喀尔喀。”

康熙来永和宫的时候也说起冬韵:“朕本来想着送她去喀尔喀,可有另一部落求亲,年纪比喀尔喀那一个郡王的岁数要大一些。”年纪上冬韵比郭贵人那个女儿大一些,按照常理,就该是冬韵去的。

冬韵打小养在永和宫,云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她嫁出去:“皇上也真是的,女孩儿们一辈子的事,您就这样草草决定了?那个蒙古部落的郡王是个什么脾性的人?他部落里是个什么情况,您都不问一下?”

康熙还真没问,他前头挑女婿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挑部落和家族的势力,就像是蓝琪儿,她也算是几个公主里头得宠的,挑中的人也是博尔济吉特氏这样天然亲近大清的人,因为他知道这些部落为了利益,不敢对公主怎么样,就算驸马脾气差,小心思多,也会被其他人压制着,公主也受不了多少委屈。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利益拉拢的,当年的孝庄太后给自己的女儿挑中的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可后来不还是被额附给欺负了么?

康熙看着她:“你倒是挺为冬韵操心。”

云佩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能不操心呢?更何况这些天布贵人为了这事儿急得嘴上起了好大一串泡,天天喝着药。”决定权是在阿玛手里,可着急的永远都是额娘。

冬韵这些天也不住在公主所里头了,天天都在布贵人跟前伺候着,生怕额娘想不开。

康熙被说得没办法,就说去查一查。他心里头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只是想着到底查一查也能安一安这些后妃们的心。

结果不查不知道,他给冬韵原先定好的那个额附原来是个色中饿鬼,这时候的男人好色也没多少人指责,可他过分的是不仅好色,且做的事情叫人不齿——他好□□,尤其是那些个丈夫还没去世的女人,先以金银诱之,要是肯就胡乱苟合,若是对方不肯,他就胁迫对方,恶意霸占。

所有的人他都是玩腻了就丢,据说最荒唐的时候,他同时和个□□苟合。那些被他恶意霸占的女人,回了家中,大多数都下场凄惨。

康熙看得鬼火直冒,心里头一突一突的。难怪他们部落会主动向着大清求亲,就这样的混账,在他们自个儿部落里头都娶不着媳妇儿!

调查完了,气是一方面,心里头也一阵羞愧和后怕,倘若要是他没听云佩说的那些话去调查的话,冬韵可能就这样嫁过去,还不知道要怎么被磋磨死。

调查结束,没多久,喀喇沁蒙古杜棱郡王的次子噶尔臧就被判了刑。之前给冬韵挑好的人也作废了,康熙又看了看资料,选中了喀喇沁蒙古另外一位郡王。最后定下来的还有郭贵人的四公主,封了和硕恪靖公主,下嫁喀尔喀部敦多布多尔济。

一连两位公主要出嫁,还有六阿哥、七阿哥两个阿哥要娶亲,康熙十年就显得格外的忙碌,康熙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按照原计划征讨噶尔丹。

按照成亲的顺序,先是冬韵,而后是胤祚、恪靖公主,最后是胤祐。

冬韵那天出嫁的时候,云秀去送了她一场,当年她才进宫的时候,冬韵和伊克思是她最喜欢的两个小姑娘,可惜伊克思福薄,早早地就去了,如今冬韵长大了,也要离开他们了。

提起来都觉得伤感。

冬韵自己脸上还带着笑,怕哭得伤心,又惹布贵人和她们难过:“我如今已经算是好运气了,额娘和姨妈也别难过。”要是真的嫁给了噶尔臧,最后能不能好好活下来都不一定。

话这么说,她们也就不难受了,反倒交代她:“要是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往这边来信,叫你皇阿玛给你做主,时时刻刻得记着,你是大清的公主,皇阿玛的亲女儿,他们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知不知道?”

冬韵说知道。

她四岁的时候还记着自己不能和别人说额娘和她受了委屈,因为额娘和她都不受宠,后来住进了永和宫,德额娘和气又好说话,跟她们的关系又亲近,时间长了,她就知道自己是被照顾和爱着的。

后来从永和宫里搬出去,那么多个公主住在一块儿,难免有摩擦,大姐姐脾气一向好,是她们几个公主之中领头的那一个,平常很讲道理,虽然是领养的,可皇阿玛也敬重她。二姐姐是荣额娘的女儿,早年的时候荣额娘是很得宠的,所以蓝琪儿也很受皇阿玛的喜欢,有皇阿玛的喜欢,也就有了底气。

对比剩下的公主们,那都算好的。

四妹妹是郭贵人的女儿,在宜妃娘娘膝下长大,从小养成的就是泼辣的性子,五妹妹是德额娘的女儿,养在太后的膝下,往后也不必去抚蒙。后头的妹妹里头,两个是章佳额娘的,章佳额娘前两年得宠些,日子也还算好过,如此得宠的换成了王氏,那两个妹妹也没怎么受委屈。

真要论起来,还是通贵人生下来的六公主还有袁氏所生下来的八公主日子难一些,一来额娘不得宠,上头也没有阿哥罩着,一年也不一定见的着皇阿玛一次,通贵人自己是贵人还好,袁氏是前几年进宫的汉人,既没宠又没位分,还没家世,八公主在她们跟前一点话都说不上。

冬韵觉得自己很幸运了。

如果当年布贵人没有靠向永和宫,如今的她只怕命运好不到哪里去。

胤祚的府邸已经修建好了,是在宫外成的亲。他嘴上说着福晋没有什么好的,实际上从成亲前就已经从那堆数学题里钻出来了,忙前忙后地叫内务府折腾自己的府邸,怕六福晋觉得自己太殷勤,每回都叫管家去传话,还要管家“尽力精简”自己说的那些话。

管家:“……”谁能告诉他,怎么把五百字的话,精简成一句话?

他反正做不到,所以他和六福晋那边儿交流的时候,都是把话原封不动转告的,怕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最后责任在自己的头上。

所以胤祚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在舒穆禄氏那里其实已经是个透明的人了,还一副我不是很在意你的样子。

舒穆禄氏乐得看他装腔作势,也不戳破,偶尔还配合一下。这还是她和四福晋一块儿来云秀这里的时候云秀才发现的。

四阿哥六阿哥都在宫外住着了,宫里头也不用每天都去请安,没事儿的时候妯娌两个就爱过来和云秀说话,不然一直拘在屋里头她们自个儿也要闷死了,还不如来找姨妈玩,至少好玩。

这一天个人就在院子里头踢毽子,自己扎的羽毛毽子,毛茸茸的,你一脚我一脚,个人对踢快乐得很。

结果四阿哥和六阿哥回来以后,两个福晋就停住了,反应还各不一样。

四福晋以前难得有这样活泼的时候,她端庄持重,总让人忽视了她年纪还小,其实也是个爱玩的性子。六福晋和她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却也展现出自己泼辣的一面了,不过她泼辣,却不是不讲理,所以日子过得也还算舒坦。

四阿哥进了门,四福晋就不踢了,先去问了胤禛要不要回去换衣裳之类的话,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我就是过来松松筋骨。”

四阿哥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想玩的话以后能多玩一玩,之前额娘和姨姨说了,多动一动对身体好。”

四福晋眼前一亮。

胤禛就笑说:“怎么,害怕我拘着你不成?你在家里头操劳已经很辛苦了,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做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真的不在乎。

另一边,六福晋是等这一轮踢完了才去找的胤祚,也问了要不要换衣裳,没等胤祚说话,她就理直气壮地说:“我踢了毽子。”

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的胤祚立马就哽住了,那些话堵在肚子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憋出来一个“哦”字。

六福晋看看他,问:“你没话跟我说?”

胤祚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也不能真的一句也不说吧:“随便你高兴,不用什么事儿都来问我。”

云秀笑着看他们两个说话。

胤祚说的话听起来就硬邦邦的,要是换另一个心思敏感一点的,可能就要多想了,可舒穆禄氏不会多想:“真的随便我高兴?我看上你书房那个镇纸了,回头拿了不告诉你,也随我?”

胤祚:“……那是皇阿玛才给我的。”

舒穆禄氏说:“可你都说了随我高兴了。”,她虽然平常时候泼辣了点,也深知撒娇卖乖的好处:“爷昨儿折腾了我一晚上,我拿个镇纸又怎么了,你……”

她话还没说完,胤祚已经捂住了她的嘴,脸色爆红:“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头说?!疯了吗?”

舒穆禄氏眨眨眼:“所以那个镇纸——”

“给你不就是了?别在外头乱说话。”一边捂着福晋的嘴,他一边偷偷去看四哥和云秀的反应。

云秀其实听见了,但是顾及着胤祚的脾气,没好意思看他,怕他羞得说不出话,胤禛和四福晋也听见了,但是他们两个是背过身的,胤祚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胤祚松了口气,再低头看舒穆禄氏,她眨着眼睛看着他,还偷偷亲了一下胤祚捂她嘴的手。

兵荒马乱的场景终结于云秀的打圆场:“别在外头站着了,外头天还冷着,里头坐着吧。”

胤祚瞪了六福晋一眼,进门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牵着她的手进去了。

云秀叫人上了茶点,问起胤禛:“怎么前些天索额图的福晋过生辰,还给我这边儿递了帖子?”

往常云秀很少出去交际,因为怕给姐姐惹麻烦,有些人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深交,万一以后出了事情,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他们,基本都是别人给她这边递帖子,她觉得合适就去看看,不合适就算了。

大多数的人家交际的时候也都心里有数,不认识的谁上赶着给人送请帖?所以云秀从来就没有收到过索额图福晋的帖子,这回却收着了,想也是朝堂上有什么变动了。

结果胤禛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吓了她一跳:“我前些日子去找了索额图,说要加入太子一党。”

云秀:“啊?”

胤禛看她惊讶,就把之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包括马齐的官职:“皇阿玛知道马齐是索额图的人,还把我放到户部,除了让我在里头锻炼以外,想必也是给我们分好了党派。”

现在这个情况,朝堂上各自为政,互相攻击,如果不找一个党派站住脚,能被他们撕得渣都不剩。

胤禛知道胤祚心思从来没放在这上头,也想着教一教他,就说得很细:“皇阿玛以前用纳兰明珠和索额图互相制衡,哪怕现在纳兰明珠已经比不过索额图了,可制衡的关系还是在的,只不过领头的人换成了大哥。”

那些大臣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营私结党,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解决的,皇阿玛把八旗摄政的制度废除了,那些人不可能会心甘情愿地退出政治舞台,当然会想尽办法重新回来,所以看准了大阿哥。

胤禛悄悄说:“其实我觉得现在这个局面已经有一点失控了。”大阿哥和太子的摩擦日益加重,也被裹挟着往前走,皇阿玛难道就是全然掌控着全局的吗?

长此以往地走下去,恐怕最后也把握不住结局吧。

这话他没法在外头说,却能和额娘还有姨妈说一说,都是自己人,也能说得清楚一点。

“我投靠太子,不是真的想替索额图做事,而是想保存己身。”皇阿玛对太子还是有情分在的,不论以后如何,他现在哪怕知道太子不是完美的,知道他私下里暴虐,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反倒是大哥,在皇阿玛确立了太子的位置以后,他仍旧对太子心有不满,妄想推翻太子,这不就是质疑当初皇阿玛的决定吗?也只有他自己看不明白,心里头觉得自己委屈罢了,几乎所有的其余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只是徒劳做功。

他只是太子的磨刀石。

云秀猛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康熙把大阿哥推出来,让他成为满洲勋贵们手中的棋子,一来是让满洲勋贵有一个虚妄的、不可能实现的共同的目标,将来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让这些人的努力付诸东流,消耗他们的力量,二来就是给太子做磨刀石,太子暴虐不仁,他想要皇位就得控制住自己的这种想法,因为一旦他出了差错,大阿哥就会瞬间压倒他,而太子会失去太子之位,所以他得控制住自己。

云秀说不出话了。

这两年的康熙其实看着“仁慈”、“和善”了许多,不像是前些年那样大刀阔斧地去变动,用去给别人身上剐上伤口的方式行动。

他换了更加温和的方式,那就是问心,问你的心里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有没有无法满足的**,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心理弱点。

你知道他在利用自己,但是不得不被推着、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陷阱往下坠落。

看着润物细无声,其实都是杀人诛心。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从前展现出来的只是他其中的一面罢了。

云秀忽然想回去了,回到永和宫去,她迫切地想要见到姐姐,想拉着她一起离开那个吃人的皇宫。

可是还没等她来得及踏出房门,她就意识到,姐姐其实从头到尾都知道康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看得比谁都通透,也比谁都了解这个男人,她也没有办法离开那个皇宫,除非康熙死了。

康熙或许对姐姐有过温情吧,他确实喜欢过姐姐,可也就止步于喜欢了,他看明白了姐姐对他的了解,双方对彼此的性格脾气心知肚明,谁也瞒不了谁。

孝庄太后死了,他说再也没有人爱他了,因为他已经释然了,自己不爱,也不希望别人爱自己,他自知只会喜欢上能够了解自己的人,只会喜欢上自己的知己,可他的知己并不会爱上他,因为他是个自私自利、从头到尾都只顾自己私欲的人。

他爱的人不会爱他,爱他的人不了解他。

后妃如此,儿女亦是如此,他注定了是孤家寡人。

云秀怔怔地坐着。

四阿哥他们都已经各自离开了,庆复摸了摸她的手,一片冰凉。他没问她怎么发着呆,而是叫人去灌了个汤婆子,把自己的手捂热了以后再去捂云秀的手,这是他已经做惯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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