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燕是最早关注直播的那一批人。
她每每看到视频中的两个老人时, 同情他们的同时又总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怪。
只想着应该是自己直觉出错，希望他们能尽快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相遇。
如果真像他们所说。
将孩子送出去之后就后悔，想要寻回来却又遭到对方的阻止和驱赶, 一直到现在二十多年了一家人从未团聚过。
想想是真的挺可怜。
尤其是当妈妈的桂月英, 是直播露镜的时候双眼通红, 说着说着眼泪就跟着掉下来，有时候更是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的叶燕都有些鼻酸。
尤其是看到他们家境确实不太好的样子，可即使这样还买了好多东西打算送给自己的大儿子。
几乎是将家底都掏了空。
一冲动，她也和其他网友一样给他们发了一些打赏，还留言鼓励他们, 说是大儿子要是知道他们的苦衷, 一定会理解。
连着看了几次直播，直播房间的人数是越来越多。
尤其是这天，博主说会在大儿子上班的路上见见他，希望这次能一家团聚。
这消息一爆出，都开始期待这个时间点。
叶燕更是早早的等着直播间，开播后两老说了一些话，说着的时候视线还往道路那边望去, 一幅期待看着大儿子的样子, 弄的她眼睛跟着发红。
一直到前方出现一个身影。
在视频前, 叶燕和很多网友一样, 他们紧紧盯着面前人的身影, 想着无法就是两种场景。
要么，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要么，这个被送出去的大儿子并不愿意原谅他的亲生父母。
不管是那种，他们都屏住呼吸期待着。
然而……
是听错了吗？
叶燕有些晃神, 因为怕错过一点点，视频的音量开得比平时要大不少，想着不能错过他们之间的话。
可是……
明明听得那么清楚，为什么那话听起来让她有些不敢相信呢？
‘生下来的残废’、‘丢了’、‘赶紧给他们买房子’。
这些真的是之前那对看着很让人同情的老夫妻说出来的话？
“叶燕你在看什么呢？还是之前那个要找孩子的夫妇？”舍友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神情，她到是没追直播，但这几天也听叶燕提起过，“不是说因为太穷才送人的吗？怎么听像是生了个残废才丢掉了？”
另一个舍友也凑了过来，“想得还真美，没养过一天还想着给他们买房，这父母的心可真够黑。”
叶燕还在惊愕当中，如果不是自己亲耳听见，她真想不出先前那么悲伤可怜的老父亲，居然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叶燕，这些人是不是故意这样拍摄，就为了蹭流量？”
叶燕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吧，之前也有人质疑过，博主为了证实还找出一些资料，证明他们家确实有一个被送走的孩子，这二十几年家里一直只有三个人生活，并没有大儿子的任何东西。”
看着挺像真的。
可为什么……
不止叶燕这么惊愕，评论区也彻底炸开了。
——？？？？
——什么鬼啊？大儿子是被你们丢出去的？
——所以是因为大儿子出生残疾，你们才把他丢走？
——恶心，欺骗我这么多天的眼泪。
——这是看着大儿子能赚钱了，所以才想起认回他？
——妈的，这一家人真的太恶心了。
——不对啊，既然是这样，也不会当着直播说出来吧？
——我也觉得奇怪，都装了这么多天，为什么今天要直接说出来？
——装得吧。
——应该是真的背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变成这样。
——不管什么原因，要是他们真的打这个主意，那就祝他们倒霉一辈子吧。
比起这些网友，贾超更是一脸懵逼，他大吼着：“爸妈，你们胡说什么呢！”
本以为提醒之后，他们就不会胡言乱语。
却不想，桂月英比他更奇怪，“我没说错啊？他不就是我们要丢掉的孩子？”
贾柱跟着点了点头，“一出生手就是瘸的，医生倒是说可以治，但咱们哪里舍得拿钱出来治啊？”
贾超的脸色渐渐发白，咬着牙道：“你们疯了吗？闭嘴，都赶紧给我闭嘴！”
已经顾不上看评论区的反应，连忙就是将直播给关掉。
他这样一举动倒是让桂月英有些莫名其妙了。
她也没说错啊？
不是让他们装可怜、卖卖惨吗？
他们说了啊……
见到苏霖就在说有多想他，就说当年的逼不得已，还说给他带了好多礼物，就想弥补失去他的二十多年。
稿子上面就是这么写的。
贾超为什么还要骂他们？
“你怎么把直播给关了？不是说又砸了推广吗？你要是把直播关了钱不就白花了？”贾柱是一脸肉痛，上前就想将直播再打开。
贾超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你还问我怎么了？你们失心疯了不成？直播面前是能说真话的吗？”
“真话？”贾柱被打的呲牙咧嘴，“我们不是按稿子上说的吗？”
“对呀，我就说我特别想他，想好好补偿他，也没说错啊。”陆维也是一脸茫然。
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着苏霖骑着单车已经越过了他们，不由着急道：“还追不追？这人都跑远了。”
“你们到底搞什么鬼？”贾超哪里还顾得上苏霖，恶狠狠的对着他们道，“你们这完全是在拆我的台，刚那么一闹很有可能把我之前积累的粉丝全弄没了，是不是生怕我赚钱你们才这么针对我？”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希望你好。”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算了，懒得同你们说。”假装是真觉得他们疯了，那些话就算属实也不能在直播前说出来啊。
现在好了……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心虚的打开手机，虽然没有直播了，但还有很多网友留在直播间，评论区是特别的热闹。
和之前同情可怜的话语不同，全是质疑和骂声，唯一让他庆幸的是，关注的数量非但没有减少还变多了一些。
显然很多人想看后续。
——家中乖乖仔：不知道博主是弄虚作假来吸热度还是啥，不过我也在c市，他之前直播的地方我看着挺熟，要是有人好奇我可以亲自去打听一下情况。
——溜溜糖：已关注楼上网友，等一个后续。
——83838：博主要是骗子，我一定会喷死他。
——咸鱼不咸鱼：之前骑单车的那个大儿子我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他。
——哄哄你呀：我也觉得，找到大儿子肯定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99：这要是骗子，我一定会举报他到封号为止。
贾超看着这些内容，心里是越来越慌。
本来一切都计划的好好，都怪这两个老不死，要不然也不会落到现在的第一步。
他想着要不要趁现在先赚一笔广告费，不然真相被查出来，说不准这个账号就没了。
可当他联系之前有意向的广告商时，要么没回答，要么就是直接拒绝了他，表示虽然他现在还是有很大的热度，但就现在的情况并不能给推广的商品带来很好的销售。
就算有商家愿意，报出的价格也十分低廉。
贾超咬了咬牙，想着就算再低好歹也是钱，便干脆把广告给接下来。
接了广告，自然得开始直播。
这次直播之前，贾超是一再的叮嘱：“你们别把事给我搞砸了，要是搞砸了，说几句话就能赚钱这种好事可就轮不到咱们了。”
叮嘱几声觉得还不够，还开始威胁起来：“要是再给我弄砸了，别怪我不客气！”
“怎么才这么点钱？你不是说接一次广告能拿到大几千吗？”贾柱有些看不上。
要是之前的话，一次广告销几百他也觉得多。
可这段时间贾超不止一次跟他画大饼，说什么以后接广告没有大几千上万，要是火的话一个月就能赚一套房子。
他可是太想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了。
遇到苏霖的时候，第一个念想就是苏霖这么能干，是不是也能给他这个亲生爸买套房子。
是那种理直气壮的认定。
这就算再能干，要不是他，苏霖能出生？
做儿子的就该感恩，好好回报他这个亲生爸爸。
贾柱还在纠结广告费的事。
桂月英这个时候却觉得有些不安，回来的路上她也是看到了直播间那些评论，越看心中越惊。
明明她不是这样说的。
她根本就没说什么因为残废要把苏霖丢掉的事，说的全都是之前计划好的说辞，怎么到了别人的耳里，就成了另外一些话了？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难不成是撞邪了？
桂月英犹豫了一下，“要不再缓缓吧？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有什么好缓？咱们现在又不去找苏霖，就是在镜头面前说几句话而已。”贾柱不同意。
就算这点钱他现在看不到，那也是钱啊。
几分钟就能抵他几天的工资，当然不愿意缓缓。
贾超也担心他们搞砸，便道：“这样，咱们先认真来一次，确保没问题之后再开直播。”
做了一个手势，让两人开始他们的表演。
这次接到的广告是生鲜水果。
本来这种广告，都会先寄来一些试用品。
要是负责任的博主会先尝尝口味，要是觉得不行便会把这事推广推掉。
而有一些也不管好不好吃，收到钱就能干活。
贾超属于更离谱的那一类。
只要有钱他就接，试用品之类的也没打算尝，反正就是说几句话而已就当完事。
这次的生鲜水果是当季的石榴。
贾柱按着背下的稿子说着，“我都打听过，大儿子特别喜欢吃石榴，等下回见到他，我一定得给他多买一些，让他吃个够。”
“说到石榴，老王家上次买到的石榴就很不错，一颗颗石榴籽又红又饱满，我还尝了一些，味道是特别好吃。”
“那你不早说！你等我一会，我去问问他在哪里买的。”
贾柱说完就往外跑，在外面站了一分钟左右又跑进门，他脸上带着惊喜，“查到了查到了，是在一家叫做鲜美当季水果网店买的。”
镜头后面的贾超在这个时候递过来手机，手机的屏幕上就是这家网店的详细地址，“是这家吗？”
“对对对，就是这家，这家网店的水果是又新鲜又便宜，味道还特别好。”
“老王在他们家买了几次水果，每次我都尝过了，味道要比市面上的水果店好，还很便宜呢。”
接下来就是一顿的夸。
连着夸了两三分钟，这才算完。
贾超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等会儿就按着这个步骤来，可千万别说错了。”
他心里想着，要是这次推广不错的话，说不准其他商家看到效果好也会找上他。
反正这段时间能接广告就尽量接，钱赚到手才是真的。
确定一切都准备好之后，贾超再一次打开直播。
尽管评论区有很多人在问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打算回应，而是让爸妈按照刚刚排练的来。
一开始还有些提心吊胆。
好在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前面的对话进行的十分顺利，唯一有些不足的地方就是两人的演技显得有些夸张。
不过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毕竟他们也不是专业的演员，等时间长了说不准就能表现得更真实一些。
贾柱这时候跑出去假装去要地址，一分钟不到又不从外面跑了回来，装着气喘吁吁的样子，还带着一副夸张的神情，把推广商家的网店名字给喊了出来。
贾柱紧跟其后，将手机上的网店对准在镜头面前，让所有网友都能看到这家网店的名字。
接下来，就是长达两分钟的花式彩虹屁。
“对对对，就是这家，这家石榴那是垃圾中的垃圾，说好十斤的大果，发过来又不足秤、果子还小，商家简直就是个骗子。”
“老王一次都没买，这都是咱们编造出来的事，就这水分不足、口感酸涩，看着都没熟透的果子，傻子才会花钱买。”
“运气不好还会遇到长霉的果子，你要想退货，商家绝对不给退，你要是想差评，商家能爆了你的电话让你不得安宁……”
“爸妈！你们疯了吗！”贾超气到脸色铁青，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恨不得想过去暴打他们一顿。
他这一吼，让贾柱两人有些莫名其妙。
直接愣在了镜头前。
“我……我们也没说错啊？”贾柱真的觉得很奇怪，不就是夸石榴好吃吗？那些话他连着背了好多次，敢保证是一个字都没有错。
而桂月英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
她也认为自己没错。
但儿子这么愤怒的神情，很显然是听到他们刚刚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可为什么会这样……
她说的话和之前彩排时一个样，又怎么可能会让儿子暴跳如雷？
难不成真的中邪了？
是不是老天爷看不过去，所以要折磨他们？
“不、不不不，不说了不说了，你赶紧把直播给关掉。”桂月英有些慌。
到她这个年纪，多少有些迷信。
忍不住会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要遭报应了。
不用她说，贾超就已经将直播关掉。
正好这时看到商家发来信息，哪怕只是看到对方发来的字，就能想到对方有多生气。
不但拒绝这次的推广费用，甚至还要他们赔偿损失费。
说是因为他们在直播间的诋毁，坏了网店的名声。
贾超连忙解释，可对方根本不听，放下一句等着律师信之后就消失了。
这一下贾超是又气又慌，气的直接拿着手机向他们砸了过去，也不管会不会砸伤他们，怒吼着：“你们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在直播面前风言风语？”
“我没有啊。”被手机砸到的贾柱捂着胳膊，被他吼的也来了气，“你才神经病，我们说的好好的你干嘛发疯？”
“我发疯？你们看看，就因为你们的诋毁商家非但不支付酬劳，还打算让我们赔偿他们的损失。”贾超也不管对方是自己长辈，扯着他的领口将人拖到电脑前，让他仔细看清上面的字。
贾柱看清之后，更不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