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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人间无是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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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东屋,岳华亭喟然长叹,老马的汤药,小马的输液,只能治好他的疾病,不能医好他的心痛。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一个兴旺到如日中天的家,断然不是一只手能够推倒的,既然倒了,那么就必须从头开始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岳家十几年前并不特别出众,上沿三十亩地,仅能维持日常生活,滩地百十亩,能不能收得看老天爷的脸,那时候岳华亭还年轻,脑子活泛,也不定性,有几个闲钱就想胡作非为一番。

看见漂亮女人就想摸一把,见了稀罕玩意也愿意尝试,一次在阳武县喝了点酒,跟着朋友去赌钱,玩了一天一夜,赢的铜钱拿笸箩都装不下,那个美,至今还记得,可是后来接着又玩了一昼夜,却因为熬得眼睛红红人如冻鸡,刚开始赢的钱迷糊中输了不少,朋友们也累了,说是休战一个时辰,岳华亭瘫在炕上盘算着如何把输掉的部分赢回来,有一个家伙却烧了烟泡,吱吱有声地抽起来,岳华亭被镇住了,那家伙不屑地问:“没见过?”

岳华亭老实回答:“嗯。”

“知道这是啥不?”

岳华亭摇头。

“土包子!”

那人自顾去吞云吐雾,岳华亭好生脸红,朋友告诉他,那是福寿膏,就是烟土,也就是常说的鸦片烟,岳华亭吃了一惊,道:“都说这东西害人,为啥?---样子不像是被害呢?”

那人呵呵冷笑道:“抽不起就胡说八道,老佛爷抽这个一样活了七十多!”

老佛爷,是前清的太后,岳华亭见过报纸上的相片,的确是一脸的福寿无双,这时候开赌局的朋友说了,谁烟瘾犯了一块钱一个烟泡,几个输钱的纷纷掏钱,还不住鄙视岳华亭,说他妈村里的土老帽,喝酒嗦洋钉,吃咸鸭蛋用筷子头沾,一分钱一块的酱豆腐能吃半个月,总之是挖苦的意思,岳华亭一气之下,也是带着半分好奇,要了一个烟泡子,朋友帮他在烟灯上燎好,把烟枪嘴递给他,他犹豫着抽了半口,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来,心底一阵烦恶,哇哇地吐了一炕,众人嫌弃和厌恶自不必说。

可是就是那一口,岳华亭觉得在云里雾里飘了好久,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服,比刚从窑姐肚皮上下来还晕乎,再上赌桌,疲累全消,竟是大杀四方,全胜而归。

从那时候,那种感觉就刻到他的骨子里,总是情不禁的觉得疲惫不堪,需要烟泡子,有时候甚至不想吃饭,就想再试试那种感觉。

老娘家教严,他不敢在家抽,于是托词做生意,整日在外喝酒赌钱抽大烟,不到一年,上沿地被他卖个干净,老娘问他,他说生意赔了,老娘是个性如烈火的女子,说啥生意都是喂出来的,毅然把所有的地抵押出手,筹措了一大笔钱,交给儿子,说是一定要把本钱赚回来,那种孤注一掷,比男儿还猛,岳华亭得了银钱,却没有做生意,还是抽大烟,不到半年,这些钱就花个精光,如同乞丐一样岳华亭又回家了,老娘不知内情,但并不责怪儿子,相反,把房子抵押出去,又筹措了大批银钱,说是败家没关系,男儿汉千金散尽还复来,不能失了气度。

岳华亭这下子傻了,揣着最后的家当,出门跪在门口哀哀痛哭,说是自己不是人,根本没做生意,把钱全部抽了大烟,娘说我早知道,如果岳家败在你手,那是天意使然,怨不得别人,因为你是一家之主,就算卖儿卖女,也看你一句话。

一下子,如五雷轰顶,岳华亭幡然悔悟,为戒烟,遍求名医,实在不行,就喝粪汤,吃生石灰,用更大的痛苦压下烟瘾,生生的把大烟戒了。

回想起那时候的狠劲,岳华亭不禁又是一声长叹,人啊,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

关中贩马,获利甚丰,收回房屋田产,也只是中产之家,偶遇倒腾烟土的单大迷,才让岳华亭碰上真正的发财良机。

那时候,烟土全是来自关中,众人只管贩运,已然大发其财,而岳华亭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罂粟花那么好中,收割熬制也没啥诀窍,为啥不能在自家地里种植?

不是别人想不到,中原沃土,千里无垠,历来属于治安良好地区,自虎门销烟之后,烟土虽然不曾禁绝,但明面上官府还是严令禁止,关中多山,在山旮旯里种,不容易察觉,又因为民风彪悍,一旦*急了,大了说杀官造反,小了说宰了差人,亡命大漠,那是常有之事,于是官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听之任之,岳华亭的种植,恰恰遇见好时运,辛亥以来,说是民国,其实比五代十国还乱,各家中原逐鹿,兵来将往,城头旗帜一日三变也是有的,谁还有心思查禁罂粟?大军阀如孙殿英之流,甚至自种自销,用烟土筹集军饷----老马拎着一个下半截黑乎乎的铜壶掀开门帘进了东屋,岳华亭连忙挣扎着坐起身,膨!老马把茶壶重重地墩在桌子上:“清明前采的柳叶茶,喝了清热解毒化瘀解痉!给畜生喝俺算是糟蹋东西!”

忠心保镖阿大不服道:“老东西,说啥呢你!”

岳华亭抬手制止,阿大悻悻坐下,岳华亭一脸平和道:“前些时得罪先生,还请见谅,如今岳某蒙难,先生不念旧恶,亲自为岳某耗费精神,真是另俺惭愧。”

老马没好气道:“人啊,啥时候都得给自己留个后路不是?俺给恁娘俩治病,可不是冲着你,那是你儿太会说话!你是沾了儿子的光!都是乡里乡亲的,你看看你那时候那样!比土匪还土匪!说起来你姑姑是俺二大妈,咱也算是沾亲带故,你这人怕是记不得吧?”

岳华亭羞愧道:“记得,记得,那时候不知咋回事,脑子里好像装了一盆浆糊,办事糊涂的很,哎-----”

老马见岳华亭颇有悔意,也不愿落井下石,于是变了腔调道:“既然你如今落难,俺也不念往日的事,咱还是实落亲戚,托个大,俺管你叫一声兄弟。”

岳华亭忙不迭道:“啥托大?恁就是俺哥!”

老马正色道:“兄弟,不管往后是起是落,你都是咱黄河滩里的人,不修名声,也得修个来世不是?咱老哥俩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一辈子风风雨雨啥没见过?登高莫忘下坡梯!得势时候,别祸害乡邻,也给孩子个好人缘不是?”

岳华亭拱手垂泪道:“大哥教训的是,我,我--”

老马道:“这话也就是这会你能听进去,哎,不说了,你好好养着吧,不能抽鸦片,不能喝酒,千万不能生气。”

岳华亭连忙命阿大送老马出门,自己又开始思想。

若是出了错,就不是这几天的事,从种鸦片那时候,岳华亭心里就不踏实,特别是投靠日本人,这一步是大错特错,人们背后骂自己汉奸,地方士绅避之唯恐不及,老母做寿,竟然一个像样的宾客都没有,老岳霍然明白一个道理,黄河滩的人,万世不会变,而官府却是朝夕不保,人们心里,愿意听保长士绅的,而把官府看的很轻,自己一个暴发户,种鸦片害人不浅,名声本已扫地,即便搭上官府,也没有多大的号召力,何况还是外族外国的家伙?万一日本人江山坐不稳,这汉奸们会不会遇见清算?

岳华亭一头是汗,心道好险!幸亏遭遇这事,洗清了明面上和鬼子的瓜葛,又心中一动,觉得隐隐抓住了啥。

刘学礼投来柳枝,正好缓解目前困境,从此后一心抓着第六军刘景山的粗腿不放,即使眼下有些低调,等日本人走了,还不是大功一件!而自己的亲家,岳华亭倒是没有太大的仇恨,出头的椽子先烂,刘学修自己作死,何必自己动手?

院子里一阵喧哗,阿大不等岳华亭吩咐,出门探看,片刻回来,低低道:“东家,是疤拉头那小子,他,他,估计快死了。”

岳华亭一愣,挣扎着起身,四个家伙忙劝阻,他执意不肯,那些家伙只好改为搀扶,阿大举着吊瓶,众人一起到了院子。

小马急道:“病房没有了,这可咋办?”

岳华亭看见院里大车上铺盖卷里那个脸色青紫的家伙,嘴角兀自吐着粉红色的泡沫,这疤拉头跟着岳华亭日子不短,往日呼来喝去浑然不把他当人,如今看见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心有不忍,于是颤巍巍道:“进我这屋!”

石头一呆,说话这人好生熟悉,紫色大脸粗重的眉毛,好像是岳华亭,只是几天不见两鬓斑白,仿佛老了十岁。

小马连忙招呼道:“快把病人抬进去!”

岳华亭手下连忙帮着把疤拉头抬进东屋,岳华亭道:“躺我的床,我的床热乎。”

石头心里一动,看来恶人也有善良一面。

小马一阵忙碌,颓然摘下眼镜,石头忙问:“咋了?”

小马看看紧紧守着的秀琴,微微摇头,秀琴一下子跪在地上,哭叫道:“马先生,救救俺男人,救救俺男人,你们眼里,他是病人,可是,可是,俺眼里,他是俺的天啊!”

小马抱歉道:“太晚了,对不起,我---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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