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眯眯的将浑身被冷汗浸透的刘先生放在了主坐上。
一扭头，看到女鬼、明昔和仝雨手里都拿着吃的呢，唯独萧雅志在那里干站着，顿时开口热情的劝了一句：“都吃饭啊，还干站着做什么呢！”
突然被程阿婆点名寒暄的萧雅志：“……”
行叭……
明昔自己在这里吃得正欢。
仝雨手里拿着明昔给的那只酥炸鹌鹑，视线却一直不动声色的往女鬼的手、以及满桌子的菜肴上瞟。
正如他刚刚猜测的那样。
近距离观察，女鬼的手指比他想象中还要粗糙。
食指指肚的部分，有着明显不小心碰到强酸后烧融的痕迹，就连指纹的纹路都被烧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只是整体来说，没那半边如同蜡像融化一样的脸和半边身体那么严重。
到了这里，仝雨基本可以确定，女鬼就是在化工厂一类的地方工作了。
并且，日常工作中肯定也会接触到强酸一类的东西，只不过，手指上的烧伤痕迹属于化工厂工人十分常见的普通灼伤，可能对于在化工厂干惯了的人来说，这种轻微的疼痛都已经习惯了，不当回事了。
至于她那半具被毁的身体，则是在化工厂遭遇了比较严重的安全事故，至少是在暴露环境下短时间内接触了大量的强酸，类似于强酸泄露那种，才会伤得这么严重恐怖，并且直接危及到了生命……
而且，从女鬼在这里安静吃饭的动作来看，她其实根本不是明昔认为的那种，喜欢吃素。
仝雨更加倾向于认为，女鬼这应该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一种习惯——不管桌上的菜肴水准怎么样，反正，她是不能随便去碰那些相对珍贵一点的荤菜的。
哪怕仅仅只是些寻常人家餐桌上都能随意看到的肉类。
刚刚明昔愉快的和他瓜分酥炸鹌鹑的时候，仝雨注意到了，女鬼的眼神似乎也往这盘菜上瞥了一眼，不过女鬼很快就把目光错过去了……
仝雨的心情一时间极为复杂。
他动作很轻的拽了拽明昔，朝着旁边示意了一下。
明昔直接端着盘子跟过来了，“嗯？”
萧雅志再次默默跟上。
仝雨很小声的把自己发现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对于女鬼的工作情况和家庭环境，仝雨甚至能大概侧写出一种极其普遍的情况。
明昔不能理解这种事情，眼神里甚至带上了茫然之色。
以明昔的思维，她甚至根本无法理解女鬼的行为逻辑。
不是喜欢吃素菜，而是习惯性的不去碰那些肉类，为什么？
ai少女倒是心有戚戚，小声在蓝牙耳机里给明昔解释道：“化工厂的工作环境，相对来说，是比较艰苦的，而且会损伤身体。就是一般的普通人家，选择进厂打工也不会随便选这种地方，即使化工厂给的工资会多一些。”
明昔若有所悟，“嗯。”
大概是被女鬼的凄惨经历所触动了，ai少女甚至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竟然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讨好邵家那些人身上，这不是纯粹和自己过不去么……
不过，她在耳机里还是继续告诉明昔道：“女鬼生前在化工厂打工，还有她吃饭会主动去捡那些素菜吃，说明她的家庭环境很可能非常糟糕。”
顿了顿，ai少女突然改口：“其实她的境遇糟糕，也不需要用刚刚的发现来佐证，从她的骨灰被家人卖掉，去和人配冥婚的时候，就足以证明，她的家人对她根本没有心了……”
从知道女鬼是被人卖掉骨灰做冥婚这件事，ai少女就有些不寒而栗。
现在，越发了解了女鬼的身世，她只是作为旁观者，都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恐惧和毛骨悚然之感。
更可悲的事情在于，女鬼变成鬼之后，都还在延续着自己生前谨小慎微、吃饭都只敢捏个边角的习惯。
完全不像是很多故事里那样，一招化为厉鬼，就可以不顾一切的报复回去了……
大概弄清楚情况之后，明昔直接回到了桌案边。
毫不犹豫的把她刚刚觉得最喜欢的盛着酥炸鹌鹑的瓷盘子“哐当”一下往女鬼面前一放，千言万语最终只在一个字：“吃！”
女鬼被她吓了一跳。
愣愣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巧精致、表皮金黄、味道诱人的酥炸鹌鹑。
过了一会儿，见明昔还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女鬼拗不过她，这才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了一只最小的，然后，还声音沙哑艰涩的开口，艰难的说了一句话：“谢谢你，我、我只要这一个。”
仝雨和萧雅志表情复杂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毫无疑问，女鬼生前在遭遇强酸事故的时候，毁掉的不只是半张脸和半边身子。
就连喉咙里的声带，应该也被是强酸灼伤了，以至于，她现在说话极其困难，声音也低微的几不可闻。
若非刚刚这里，除了红白烛芯燃烧时的轻微“哔啵”声响，周围完全是一片死寂，他们甚至难以听清女鬼说了什么。
倒是那个一直没人搭理的刘先生，眼珠子突然飞快转动起来。
他大概是意外惊觉，女鬼只是长得无比恐怖，但是实际上，似乎并不像是厉鬼那样攻击性强。
明明之前被吓得整个人都瘫软在那里了，现在，发现女鬼根本没搭理他，这人竟突然又支棱起来了。
程阿婆把他视为媒人，甚至让他坐在了上座。
女鬼明明跟着骨灰盒过来了，但是这些天，竟然都没伤害程阿婆。
而且，女鬼的家里人，不是一个个也都活得好好的，女鬼都没回去报复他们，他一个好心牵线拉桥的媒人，那肯定更没事了啊！
再加上女鬼现在的表现，足以证明，这就是个纸老虎嘛！
只要不破坏这场婚礼，激怒程阿婆这个疯婆子，他就是安然无恙的！
等回头婚礼办完，他就和程阿婆说，现在小两口哪有和老人一起住的，到时候，让程阿婆把这个房子腾出来给女鬼和那个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儿子……
回头还得跟程阿婆说，毕竟是冥婚，除了房子，墓地也得准备一份吧！
程阿婆自己腿脚不方便，根本下不了六楼，看墓地这伙计，还不是得他辛辛苦苦的帮忙跑？
之前买女鬼骨灰这一茬，差不多就已经把程阿婆的棺材本掏空了。
要再买墓地，他帮忙垫钱进去，程阿婆可不是就只能把这个房子卖给他？
人和鬼怪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老人肯定会死得快，到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把程阿婆早逝的小儿子和女鬼的骨灰盒一块随便找个便宜的墓地里埋了，女鬼自然就跟着骨灰盒去墓地里，他就彻底安全了！
到时候，这个房子也就是他的了！
也不枉他担惊受怕、费心一场。
打定主意之后，刘先生直接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然后就舔着脸，开始以媒人的身份，热情无比的主动操持起来了。
明昔：？
这人怎么又开始作妖了。
仝雨和萧雅志看向刘先生的眼神也是一言难尽：“……”
虽然他们这次的课后作业小论文要求是关于的“祭祀婚礼仪式”相关的，但是，写论文是写论文，客观评价是另一回事，谁要真看这种不把人当人、早就应该埋了的封建残余突然支棱啊？
要是人家男鬼女鬼两情相悦那肯定就另说了。
刘先生大概是被自己那一番盘算给冲昏了头脑。
得意忘形的，甚至都忘记了自己之前为了逃跑还直接把仝雨往菜刀上推的事情了。
虽然仝雨是没事，但是，这不代表这事就结束了啊！
仝雨和萧雅志冷眼旁观，暂时谁也没吭声。
只是看着刘先生在那里舌灿如花的表演。
明昔则是在吃过酥炸鹌鹑之后，很快又把目光盯在了另一盘琵琶大虾上面——据程阿婆所说，这玩意象征着琴瑟和鸣。
她拿了一只虾，咬了一口，味道不错，但是虾带皮，还得剥。
明昔盯了这盘虾一会儿，终究还是懒得剥皮，于是，又是“哐当”一下，直接端起盘子放在女鬼面前了，“吃这个！”
通常来说，大虾的价钱比肉贵。
女鬼小心翼翼的看了菜盘子一眼，又看到了明昔同样直勾勾盯着虾仁时有些犹豫挣扎的表情。
末了，女鬼竟然是安静乖巧的从盘子里拿了一只虾，剥掉壳之后，又轻轻的送回到了明昔面前。
女鬼因为喉咙声带受伤的缘故，没有继续说话。
不过，单从她这个动作，已经足以判断出女鬼的意思了。
看出明昔懒得动手，于是女鬼直接开始给她剥虾了。
不一会儿，明昔面前，甚至已经堆了五六只剥好的琵琶大虾。
仝雨和萧雅志看得目瞪口呆。
啊这、啊这？
这算是什么意想不到的发展？
明昔心情愉快的把虾吃掉了，当然，是在先分给了女鬼一半之后。
至于在旁边和程阿婆配合着还在专心搞婚礼流程的刘先生，早就被明昔抛在了脑后。
她吃完这些之后，终于肯给了那个姓刘的一个眼神。
在仝雨和萧雅志惊恐的注视下，明昔直接用一根筷子敲了敲程阿婆小儿子的骨灰盒。
伴随着清脆的“当当”声，明昔微微歪头，挑剔地盯着刘先生，不解的问道：“男鬼都没有，结的是什么婚？你这唱什么独角大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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