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搬到东三所后，毓庆宫里的巴彦嬷嬷都舔着脸，好几次都亲自带着人去送东西。”
“……”
“……为什么？”你真的是和那些人说的，要放弃四阿哥，专心培养肚子里的孩子了吗？
“他是我的儿子，妹妹多虑了。”
皇贵妃淡淡的一句，要宜妃心生凉意。
亲生的，和非亲生的，到底是有区别。可宜妃没有想到，皇贵妃会做这样短视的事情。肚子里的胎儿只是一个胎儿，就算是一个皇阿哥，能不能养大还另说。皇贵妃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四阿哥了吗？
宜妃默默地离开。思及自己和皇贵妃的结盟，也因为皇贵妃突然到来的孩子，变得要摇摆不定。皇贵妃如果有了亲生儿子，不光是放弃四阿哥，还会要四阿哥和五阿哥一起帮着？
宜妃摇摇头，告诉自己想多了。她只勉强算是一个宠妃，对于宫里的大事说不上话，干脆也不去想。
只是，到底不忍心四阿哥的处境。如果从来没有登高过也就罢了，从皇贵妃的孩子变成一个普通的皇子，这样的落差，他能适应吗？
宜妃轻叹口气，回去自己的延禧宫，继续她的安心养胎。
栩坤宫里，惠妃却是思考良多。
记得前年的那天，因为四阿哥派人扛着火铳去内务府，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都被皇上罚了禁闭，皇贵妃在一个好天气请惠妃来承乾宫喝茶赏花。
“山东送上来的陈蒙茶，妹妹尝尝。前一阵子，大阿哥因为我那胖小子牵连，被皇上罚了，我这心里一直欠着妹妹。一直想和妹妹说说话，也不得空。”
“这茶好。姐姐说的哪里话？大阿哥回来宫里一直独来独往，能和四阿哥交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再说了，亲兄弟不就是要互相帮着？”
“回头给你包二两回去喝。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大阿哥必然是将相之才。妹妹有大阿哥，将来必然有福气的。四阿哥懒性子，脾气还大，他呀，能和大阿哥交好，我也放心了。”
“我哪里敢指望他做将军？”惠妃放下茶盏，捂嘴笑：“我倒希望，他和四阿哥学一学，懒一点儿。姐姐您不知道，平时他见到我请安，一句话完了就完了。”
皇贵妃忍不住笑出来，想象一下大阿哥的直脾气，他也不是不孝顺，他就是话少。
“四阿哥的无赖模样，在外头讨喜，回来承乾宫闹得你烦的真想打一顿屁股。”皇贵妃妙目一闪：“妹妹可有心，抚养一个孩子？”
惠妃的笑容一顿。
现在宫里需要找人抚养的孩子，只有承乾宫里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了。
“姐姐的意思？”
惠妃看得明白，这个孩子，不管母亲出身如何，总归是皇上的孩子，他只要长大，就是一个助力。她不像钮钴禄贵妃和宜妃这样的闹脾气使性子，她知道，皇贵妃也不是只会吃醋生气的女子。
惠妃今儿一身宝蓝色旗袍沉稳大气，套着长长的描金指甲套、掐着兰花指的手优雅地端着均窑明黄缠枝莲盖盅，抬眼浅笑道：“这是大好事。只要皇上有句吩咐，妹妹喜不自胜。只是，姐姐不养着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皇贵妃微微一笑。
“妹妹别担心。孩子在我这里，至少养到半年。八阿哥是好孩子，只是四阿哥一个就够我烦恼的了，实在是精力不够。”
皇贵妃只要四阿哥一个，要全心培养四阿哥。惠妃就答应了下来，也算是和皇贵妃达成一个联盟：都是为了那个位子，皇太子是她们共同的敌人。
惠妃躺在躺椅上，望着栩坤宫院子里的春光烂漫，春风和煦地吹在脸上柔柔的，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有一抹不解，更有一抹克制不住的兴奋激动：皇贵妃不是蠢人，不会在自己没生产养住之前放弃四阿哥，可是她这样的态度，哈哈哈哈，多好的机会？
后妃们心思不一，皇上和太皇太后也没有要四阿哥去认德妃，谁也不敢说话。第二天一大早的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互相见面，都当不知道，心里万分想要打听，面上都随意地聊着春天的小点心内务府的新花样子新钗环。
无逸斋里的早课结束，皇子皇女都收到消息。三公主震惊到无法言语。三阿哥高兴于四弟住到东三所，和他更亲近了，跳起来大声喊着：“我要和四弟一起上下学，一起做功课。”
太子和大阿哥却是，模糊懂了。
太子记起来索额图的话，急急地吩咐贴身太监贾应选：“快去，去毓庆宫要巴彦嬷嬷送多多的好东西给四弟，一次送不完就两次，要巴彦嬷嬷亲自给孤送。”
他吩咐完，自己撒腿跑去东三所，今天四阿哥刚住到东三所，可能乍然住到新地方不适应睡得不好，可能还没起来，太子跑的飞快。
可是大阿哥跑的比他更快。
太子对他的背影大怒：“那是孤的四弟，胤禔，你要去干什么？你少假惺惺的！”
大阿哥也愤怒地回头喊一嗓子：“我假惺惺？我看你才是假惺惺的，你是不是听了索额图的什么话，在这个时候故意拉拢四弟？我呸！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虚伪？”
太子气得脸通红，却没有解释。
此刻他对四弟的心疼，他对四弟的理解，他自信，没有人比他更懂。
四弟也是没娘的孩子了。
和他一样，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孤零零的一个人。
兄弟两个跑的飞快，跟着的小太监都追不上，太子眼看周围无人忍不住内心的愤怒悲痛对大阿哥低吼：“你懂什么？你有惠母妃，孤没有，四弟也要没有了。”
大阿哥一个愣怔，随即冷笑：“这你倒是记不住我长在宫外了？我有什么？”
太子脚步一顿，狠狠地挖他一眼，继续飞奔。
兄弟两个撒腿跑到东三所四阿哥住处的时候，气喘吁吁地扶着墙。
太子呼噜一把脸上的汗水，问行礼的守门太监：“四弟那？”
守门太监讨好地笑着：“太子爷，大爷，我们阿哥爷刚起来，在洗漱。”
太子和大阿哥瞬间身上又有了力气，直直地冲进来后院寝殿。
四爷真的是刚起来，太阳好的时候，他等着太阳照进窗户晒屁股，今儿天气不大好凉丝丝的带着水汽眼看要下雨，他更是懒床。
睡眼惺忪的，明显还没醒困，身上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胖嘟嘟一身小肉肉忒是明显。
身边伺候的都是熟悉的宫人，孙嬷嬷、酥酥、饼饼、苏培盛等等。
明显的一觉好睡，还加上一个美美的回笼觉，睡得自然醒，睡得心宽体胖。
太子莫名一股气上来，上前一步拧住他的胖脸颊，气道：“搬家了，怎么不和二哥说一声？”
大阿哥一把打下来他的手，怒道：“你和四弟气什么？你有本事该找谁生气找谁生气。”
四爷望着两个哥哥，因为他眼里的焦急和关心，懒懒地笑。
“多谢太子二哥和大哥前来，稍等弟弟片刻，弟弟去洗漱穿衣。”
“你个笨蛋小四！”太子红了眼睛。“平时的聪明机灵哪里去了？二哥听说老祖宗一直要你住到慈宁宫，你怎么不去？”
大阿哥气恼地一挑眉：“你什么样子，吓到四弟。四弟乖。不想住到慈宁宫就住到这里。”一转头望着太子举着拳头龇牙咧嘴：“四弟住到东三所就不是四弟了？做不起你高贵太子爷的弟弟了？你走。”
太子也怒到了极点，一腔怒火无从发泄遇到大阿哥的挑衅，顿时也举起来拳头大吼：“四弟永远是孤的弟弟！你以为四弟住到东三所就和你亲近了？你做梦！”
“你虚伪！”
“你做梦！”
你一拳头，我一脚。好嘛，直接打了起来。
四爷：“……”
四爷也没拉架，要打就好好地打，打出来心里的火气，就舒坦了。
说实话，四爷在东三所中倒是过得挺好的，东三所他熟悉的很，还是他上辈子住过的院子，东三所最好最大最宽敞的一处，不管吃的还是用的什么都是最拔尖的。内务府会刻薄嫔妃，嫔妃有顾虑也不敢闹太僵，但如果他们对东三所克扣什么，那就是给皇上不慈的帽子，皇上最是注重名声，对每一个皇子都用心教养，对四阿哥的宠爱也是有目共睹，内务府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四阿哥这个小魔头。
是而四爷认为他在东三所的小日子会过得十分不错，他适应的很快，第一天夜里睡得也香甜，做了老鬼这么多年，桥头地头荒山野岭的什么也不怕，他心里有主意，甚至比在承乾宫的时候多了一分自在。
巴彦嬷嬷表面上还是太子殿下的奶嬷嬷，宫里一等一身份高的嬷嬷，皇太子给她选好了出宫的日子，也没有公开，她亲自来东三所送几次东西，瞧着四阿哥坦然处之的模样，莫名地心里头突突跳。
挨着太皇太后的大寿，巴彦嬷嬷出宫除了有心人，一般没人关注。巴彦嬷嬷临走前，当天夜里找到太子，跪下来磕头，哭着道:“太子爷仁心厚道，是奴婢辜负了太子爷。奴婢感激太子爷的大恩大德，留下奴婢的一条命。太子爷，奴婢有一句话，还是要说，奴婢知道您喜欢四阿哥，不喜欢大阿哥，可是，您要拉拢大阿哥啊，大阿哥才是该拉拢的。”
“大阿哥的母家有实力有势力。四阿哥的母家有什么那？乌雅家有了六阿哥，德妃也有了六阿哥，皇贵妃有了亲生孩子，佟佳家也有了自己的血脉。太子爷，您要分清啊。”奶嬷嬷大声地表露忠心，哭得肝肠寸断。
太子的脸色，反而是平静的。
他已经不想和巴彦嬷嬷说一句话。
他挥挥手，要巴彦嬷嬷退下。
可是巴彦嬷嬷抱着他的大腿，还是哭着:“太子爷，大阿哥脾气直，不讨喜，亲生的又如何？惠妃没有亲自养着，母子没有多少感情，最是需要兄弟情意的。四阿哥不一样啊，四阿哥这么小，就能宠辱不惊，更能拒绝住到慈宁宫的邀请，太子爷，您要防着啊。”
太子再次挥挥手。
他很惊讶，心里的愤怒压抑到了极点，反而是平静的。
四弟没有了佟佳家和乌雅家的背后势力，现在就连骄傲一点，保持着自己的自尊，也是要防着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蓦然仰天大笑。
笑这可笑的一切。
康熙面对后宫人的一切言行举动，都是沉默的。包括面对四小胖。
转眼间就到了太皇太后的大寿。到了太皇太后这个位置，已经是看淡了一切，和一切爱恨情仇和解。
康熙孝顺她，康熙要做面子给天下人看他的孝顺以孝治国，她都笑哈哈的。平妃抓住机会积极地表现，布置屋子，看菜单，做衣服，每天应付主事的各种问题要求甚为忙碌。等到了太皇太后生辰的这日，来恭贺的嫔妃比康熙来得还早，都是些有头有脸嫔位以上的的人，才能在慈宁宫磕个头落个座。
皇贵妃坐在皇太后的左手边说话，再往下数就是钮祜禄贵妃、赫舍里平妃、博尔济吉特宣妃、纳兰惠妃……通嫔、端嫔等等。一众皇子皇女们也起了个大早，依次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笑眯眯地叫了起，对着几个都夸了一阵儿，然后道：“知道你们都忙，坐会儿就去上课。老祖宗知道你们的心意。”
一身杏黄衣着隆重正式的皇太子笑着回话道：“谢老祖宗，汗阿玛说了，今儿出来一日也不打紧，我们不光能在老祖宗跟前尽孝，还能好好歇一歇，也是托了老祖宗的福呢。”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孩子们坐定后，太皇太后瞅了瞅，怎么没有四阿哥？问皇太子：“你四弟那？”
皇太子担心四弟起晚了太皇太后生气，忙出言哄着道：“老祖宗您看这么多人给您祝寿那，您喝杯茶，胤礽给你端茶。”
太皇太后笑哈哈地接过来茶杯，她对四阿哥早到晚到其实更希望晚到，小孩子就是要多睡一会儿，问起来只是想要四阿哥过来坐在她的身边，叫四阿哥在大家面前露露脸，表示一下她老太婆对四阿哥的疼爱：四阿哥搬到东三所了，是普通皇子了，也是她最疼的重孙子。
太皇太后便叫身边的苏茉儿嬷嬷去找四阿哥。苏茉儿嬷嬷年龄大，但身体好，走路快，来到东三所，发现四阿哥果然睡懒觉了，一屋子的嬷嬷宫女都在哄着他早起，他睡眼惺忪的蜗牛一样地爬起来，嘴里还念着：“老祖宗的好日子，这么多人去祝寿，我去晚一点儿，才要老祖宗注意到我。”
苏茉儿嬷嬷被逗得笑了出来，亲自给四阿哥换了喜庆的新衣服，仔细看看，嗯，没瘦一点儿，好！好！
苏茉儿嬷嬷牵着他的小胖手出门，恰在快要进到慈宁宫之时，遇上了康熙一行。
当皇帝的嘛，总是最后一个出场，这才是身份的象征。
四爷领着一群人给康熙行礼：“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今儿也是穿的正式，一身珠宝手串冠帽沉甸甸，听着胖孩子声音清亮，吐字清晰，稚嫩的小奶音几乎要把人的心融化，更是懒得要人牙根痒痒。
康熙瞅着胖小子红通通圆滚滚懒洋洋的小模样，取笑道：“小四胖啊，你这样的大日子也睡懒觉？”
四爷一眨眼：“汗阿玛，今天老祖宗大寿好多人，儿子去晚了才好露脸。”
康熙气笑了：“小子就鬼机灵。你老祖宗疼你要你睡懒觉，就你这到了慈宁宫，不知道多少人取笑你，罢了罢了，朕今儿心情好，帮你一回。”
康熙一伸胳膊给抱了起来，大步向着慈宁宫走去。在一阵齐刷刷的请安声中，一身月白龙袍的康熙抱走了进来，众人抬起头时，看到康熙怀中抱着的四阿哥，一时之间都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