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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第 129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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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福晋进宫请安,还是高高地扬着脑袋。

即使她父亲犯事,母亲自杀,她也是高贵的宗室格格,尊贵的八福晋。

进了宫,和惠妃请安,惠妃端坐上首,上下打量她两眼,从头到脚看一遍,对她的状态很是满意。

“就是要这样,人这一生,波折多着那。闹什么情绪?”

八福晋乖巧地应着:“儿媳妇知道了。以往是儿媳妇孩子气。”

惠妃更满意了。

“你这样想通了,我也放心了。去给你额涅请安,她最是担心你们。”

“哎。”

八福晋再次福身行礼,抬着下巴,无视所有宫女嬷嬷一边行礼避让,一边隐晦打量的目光,来到良妃的住处。

良妃看见了她,从玫瑰椅上猛地起身,拉着她的手怎么也看不够,发觉她精神好着,皮肤状态也好着,眼睛上有红肿,但眼里有光彩,稍稍放了心。

“凡事身体第一。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良妃感叹道。

八福晋眼圈一红:“要额涅操心,是儿媳妇的不是。请额涅放心,儿媳和爷都好着。”

“好就好,好就好。”

良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问她:“今天吃了什么饭菜?可口吗?冬天了,该准备的保暖衣服准备了吗?府里下人都听话吗?……  ”

八福晋一样样地回答,脑袋搁在婆婆的肩膀上,强行忍住了汹涌的泪水。

等八福晋情绪缓和,迈着骄傲的步伐来给亲姑姑宜妃请安,姑侄两个在炕上对坐,面面相对,无声的沉默。

宜妃也不想劝说她什么,比如再给八贝勒选几个侍妾格格,早日有孩子的话。

“今天早上,皇宫里头,也是真热闹。”宜妃淡淡的开口,八福晋才知道,原来那灵答应和妙答应,在宫里真抖起来了。

今天一大早的,妃嫔们来给皇贵妃请安,大约皇贵妃因为昨天晚上喝醉了,还没起来,承乾宫的庭院外三三两两聚着几个嫔妃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习惯早到的敏妃领着人过来,才走近些,听见一道年轻女孩的声音张扬着兴奋地得意:“灵姐姐方才说得好,我们女人啊,就是要能生孩子。”

横刺里一个中年的嫔带着宫女过来,根本没明白什么话题,随口笑道:“话糙理不糙。”

几人见是嫔位上的主子来了,忙彼此见礼。其中一个贵人“咯”一声笑道:“就是。有的人啊,就是平白摆谱儿,觉得自己金贵那。”

那个嫔意识到不对,后悔了。可话出口收不回来了,黑了脸。

可是一个常在因为她的附和越发张扬,扬着手绢道:“姐姐您不知道,有的人啊,自己没有孩子,还看不起我们,真真是恶心!”

敏妃不习惯外出,对这几个新入宫的年轻女子都不大认识,只见一个手里拧着一片菊花的叶子揉搓着,一手扶着肚子的答应,带着诡秘的笑容道:“八旗姑奶奶们厉害着那。尤其亲王府里的,从小娇生惯养,为人一直傲慢任性喽。”

那个嫔领着自己人,快步离开走到另外一边,划清界限。敏妃在旁听着,登时勃然大怒。身边的嬷嬷气得脸色发青,耐不住咳嗽了一声。那些人谈得热络,一听见动静回头,顿时脸色大变。

面对正妃到底胆子小,都讪讪地屈膝草草行了一礼。唯独灵答应略略欠身,只昂然微笑站着,神情愈见倨傲。

敏妃微微一笑:“还未恭喜灵答应,有孕了。”目光冷冷扫过她身边的几个常在答应等,兀自笑道:“想必诸位都冷的脑袋晕了吧,搬弄口舌一心往是非堆里扎。”

灵答应双手卷着手帕,挺了挺看不出来的肚子,也不看敏妃,施施然道:“孰是孰非娘娘心里明镜儿似的,我们是不该多说,但我们说的也没错儿。”那八福晋,不就是平时仰着脑袋,看不起我们低位妃嫔?

敏妃只含蓄地微笑:“皇贵妃姐姐想着姐妹们今天聚一聚,开开心心地说说话儿,却不想一片苦心是枉费了。灵答应,太医没有告诉你,养胎期间,要注意修口德吗?”

这话听得灵答应脸一白,周围几个常在答应都吓得不敢动。这时,德妃和荣妃结伴来到,看见她们的形状,目露疑惑。敏妃也没多说,拢了拢身上的宝蓝缂丝灰鼠披风笑道:“德妃姐姐、荣妃姐姐,我们进去吧。我图好看穿得少,有点冷。”

德妃点头,眼里一抹促狭:“敏妃妹妹胖了一点,要穿这件宝蓝色的旗袍,确实不能穿多了。”

敏妃嘿嘿笑。

荣妃也笑。

敏妃在宫里这么多年,她们都知道她的性子,拿她当小妹妹看,她也不生气,乐在其中。

身后的答应常在嫔们恭敬地站着,等她们走进了承乾宫,才敢抬头。

皇上重视规矩礼仪,没人看见的时候她们碎嘴抱怨一二可以,倒霉遇到高位分的正妃,尤其这样有儿有女的,真不敢惹。进了承乾宫,对上积威甚重的皇贵妃,更是哑巴了。

给皇贵妃请安,给皇太后请安,因为皇上来了,都不舍得走,又因为四贝勒去找皇上,说笑一场,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滑了过去。

皇贵妃中午午休后,处罚了几个答应常在,有空抄经,生产之前,不需要出来请安了。

日常没有皇贵妃好心领着,这些低位分的妃嫔,是没有资格给皇太后请安的。皇贵妃发话了,她们连给皇贵妃请安的资格也没有了。

宜妃看着侄女沉思的面孔,心疼她的成长,却也不得不叮嘱。

“这个事情,面子上就算过去了,你要注意着,以后若是遇到,她们位分再低,也是你的庶母。”

八福晋唇角一抿,眼里那一抹倔强无声无息,却还是存在。

八福晋的家之前倒是十分显赫,父亲是和硕额驸明尚、外祖父是安亲王岳乐。由于生母早亡,八福晋自幼便在岳乐亲王身边长大,因长期在王府中生活,因为从小娇生惯养,为人一直傲慢任性。

实际上,八旗姑奶奶都泼辣得很。亲王家里出来的子女,不傲慢任性的是少数,这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皇贵妃、惠妃、宜妃、宣妃……年轻的时候都是,现在还是。

而皇上的妃嫔,位分再低,也是皇上的女人。

八福晋是儿媳妇。只要八贝勒不是登基做皇帝,不是皇太子,她就是要稍稍做出来一点晚辈的态度。

“侄女儿知道了,姑姑放心。”八福晋低低地答应着。

宜妃放了一半的心。却不知道八福晋心里冷笑:尊重庶母,可以啊。就是不知道,灵答应和妙答应最终能不能做自己的庶母,能不能生一个皇太子出来!

八福晋在宫里转了一圈,抬头挺胸地骑着车子,领着丫鬟嬷嬷们一起出来皇宫。

承乾宫里,小宫女上前通报一声:“娘娘,八福晋回去了。”

皇贵妃轻轻点头,问道:“明儿四福晋进宫,带着孩子们?”

“带着那。”

皇贵妃更高兴了。在榻上找个姿势躺好,一个大宫女偏坐一边绣墩上,给轻轻地捶腿。皇贵妃迷瞪着眼,一时陷入思考。要说礼仪规矩这方面的表面功夫,太子妃和四福晋做的最好。即使是最温婉的大福晋,面对皇上出身低的低位妃嫔,都是下意识地优越感十足。

而皇上年纪大了,越发地喜欢宠着年轻鲜亮没有心机没有家世的。这些低位妃嫔们在皇上身边略嘀咕两句,就够做儿媳妇的喝一壶的。

只是,……

皇贵妃一睁眼,对身边添加的另一个大宫女道:“昨天宴会的事情有点蹊跷。去查查今天的几个常在答应的底子。灵答应,……去查,但不要管,且任由她嚣张。”

“奴婢明白。”

皇贵妃要去查一查,这个灵答应,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是赫舍里家,还是当年赫舍里皇后身边的旧人,要培养这么一个人,总不能不露一点痕迹吧。

这一日傍晚,八贝勒硬拉着八福晋一起,给四哥的几个孩子送来一些外国小孩的玩具,跟着迎出来的四嫂来到正院门口一看,正屋里头,六弟妹也在,笑着看书画画儿,屋里正中弘晖在翻着书本儿,教导大点儿的弟弟妹妹认识书里的瓜果图片:“茄子!”大格格和二格格很快地跟着喊“茄子!”弘时手伸在嘴巴里,流着口水跟着嫩嫩地喊:“茄子!”

两个小点儿的孩子,打扮的红通通的毛茸茸的,养的白白胖胖的,都在玩迷宫帐篷,爬来爬去的忒是快速。爬出来了快乐地喊着:“额涅!额涅!大哥!大哥!”

四福晋和弘晖一抬头,扬起来大大的笑容:“在那。”

于是,两个孩子爬的更兴奋了。

这要他不由地笑了出来。

八福晋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满地爬的孩子们。

这样的情况不适合给孩子看见。四福晋、六福晋、因为看见她跟着难得的出门了,都是惊喜。看见她妆容精致,却是因为看见孩子们强撑的那股气一卸掉,神情萎靡,整个人低着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由地心疼。

安静中,四福晋拉着八福晋的胳膊,温声道:“八弟,你四哥在后头书房那。你六哥也在。我和六弟妹陪着八弟妹说说话儿。”

“谢谢四嫂和六嫂。”

八爷拱手行礼,对四嫂只有“大恩不言谢”了。

望着四嫂和六嫂带着福晋走进去的背影,八爷转身,抬脚,去后书房,找四哥。

穿过两道门,走过长长的走廊,过了一个池塘和小竹林,一眼看见那隐在假山花木中的清净小四合院。冬日里大多数花木凋零,可是一路上散落的菊花、梅花、桂花盛开,冷香扑鼻,要人心旷神怡。

院子里,守门的小厮殷勤地请进来八爷,八爷进来偏殿一看,四哥正在和邬思道在屋子中间下棋,昏黄的夕阳光从窗口落进来,落在他那完美线条的侧脸上,给他的凌厉冷峻晕染一层温和,如同白天里他的惫懒一般迷惑人。

八爷呆呆地看着。

邬思道等四爷落下一子,一转头见到他,愣了一下。

一天,八贝勒整个人迅速成长了一圈,人明显地沉郁了。

四爷一抬头,也看见了他的模样,叹息着道:“八弟这一天下来看着清减了不少,要好生保重自己,这些日子都要受苦了。”

八爷微微低着脑袋,一撩袍子在小厮搬来的绣墩上坐下来,苦笑道:“弟弟一直以为自己心性还强健,可只一天便不济了,当真是不中用!”

四爷的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上,温言道:“家里是休息玩乐的地方,还是要常出来走动走动。”

这说的是八福晋了。估计是经过这件事,四哥听说自己福晋最近的颓废了。八爷双手捂着脸,低低道:“弟弟也这样想,今天下午福晋去宫里请安,刚和弟弟一起来了,在正院里,和四嫂、六嫂一起说话儿。”

四爷点点头,八弟妹在家里呆了这些日子,能自己走出来,很好。

“四哥,六哥那?”八爷问。

“在隔壁屋里画画。”

苏培盛搬来一个小桌子摆上茶杯和点心碟子,八爷用一块菊花糕嘴里也是一股苦味,放下点心以手掩口低低咳了一声,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样子:“弟弟劫后余生,也是这样想的。”他的声音更低,“弟弟出来,倒也不敢有人说三道四,只是福晋她……”八爷的每一道眼睫毛中都掩藏着担忧和恨意,哑着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四爷捡着棋盘上的棋子装盒,淡定道:“你心知肚明,八弟妹会被人说三道四也是因为她是你福晋,而你帮了四哥的缘故。四哥一直谨慎着,多少双眼睛盯着只等拿错处。没想到他们找上你福晋。”四爷的语气中颇有愤怒隐忍,“若不是四哥思虑不周,也不会牵连了你与八弟妹了。”

八爷一抿唇,冷声道:“四哥这话重了。四哥做的事,是正经事情。正经事向来得罪人,偏汗阿玛护着。旁人怎能不嫉妒生怨?他们愈是要打击四哥,愈是显出四哥做的事情的分量。”

四爷微带着沉着的气息,缓缓道:“四哥担心八弟和八弟妹。今天去见了汗阿玛,怕的是事情越演越烈,拼得受一顿责罚也是要去的。事情闹得这样大,连去世的人也拿出来说嘴,四哥即使有了眉目也是无计可施——好在汗阿玛顾念。”

八爷默默听着,骤然牵动唇角,露出一抹寂寂的冷笑,道:“是啊,灵答应风头正盛……连带着皇额涅也要避让了。”他的冷笑只在一瞬,很快又恢复为平日温润如玉的笑容,“四哥,弟弟会谨记教训。”

四爷挑起来一边俊秀的眉毛,意味深长道:“这个教训不仅八弟要谨记,四哥也会牢牢记住的。”

八爷望着正院的方向,怅然道:“那么福晋……”八爷信任混账雍正的实力和能力,但他担心混账雍正算计心起来,完全理智,万一也炮灰到自己和福晋头上?随即他又苦笑,他真是惊弓之鸟了,四哥不屑于这样的手段。

四爷微笑安慰他,“你放心,这个事情还没有过去,但有亲友们帮着,你四嫂开解着,都会好起来。”八爷点点头,默默起身告辞。彼时残阳如血,在重重殿宇的间隙里投下灼艳的光影,八贝勒悠长的身影便在这血红里慢慢被拉得愈来愈长。

后书房里头,棋盘撤去,苏培盛进来收拾茶杯,掌灯,屋里还是只有四爷和邬思道两个人,对坐品茶。

“形势已经严峻了。”邬思道的语气结了冰一样冷酸。“四爷,这波流言被暂时打压下去,但只是一个开始。八爷没有孩子是事实,这个也不是今天就有明天就有的事情。一旦下一波流言起来,八爷被打击,大爷那边的势力将会大大受损。而八爷、大爷和您……四爷,”邬思道很是担忧:“皇上是英明之主,身为英明之主的皇子,首先一条就是友爱兄弟,处理好兄弟之间的关系。”

“先生是说……?”

“太子位置不稳。”邬思道叹息道,“君臣相疑,父子相疑,兄弟相疑,不是国家之福。而太子乃是国本之一,皇上年纪大了,想求稳定,轻易不会考虑废太子。皇太子的地位稳固,却一直担心其他皇子们竞争,这次打定了主意,要其他皇子们自己争斗起来。……这是遇到高人指点了。”

四爷惊讶地望着邬思道:邬思道还真是见微知著。可惜他不知道汗阿玛对皇太子的感情之深。即使汗阿玛不惜要动摇国本废太子,也顾念父子情意,皇太子还是汗阿玛的第一选。

良久,四爷才道:“大哥今天来说话,大哥的脾气暂时不用担心,但爷必须尽快从根本上解决这次的事情。……自从汗阿玛打压索额图,皇太子的势力大不如前,但他还是大清的储君。恐怕是有些小人从中作祟,离间皇帝太子也未可知。”邬思道一笑,说道:“四爷,太子之危,危若朝露。其根由很远了。远到康熙二十九年皇上西征,生病回来,太子流露出来的高兴。康熙三十六年皇上西征,太子留守北京处置后方军国重务,肆无忌惮。前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纠集一干大臣,要扶太子登极,置皇上于太上皇地位。东窗事发后,索额图被圈禁高墙,虽说保下了太子,这种父子惨变,难道皇上毫无芥蒂?那皇太子那?除了想要尽力拉拢儒家士绅们文官们以外,他更会有其他的动作去保证自己的地位,再次争取早日登基。那位灵答应,要培养出来需要花时间,而熟悉赫舍里皇后言行气质的人也不多,可能是索额图培养,但送进宫之前,太子一定知道。顺水推舟、借机布局……不管哪一样,都是针对他心中的竞争对手——皇上和其他皇子们。邬某只担心,这样偏于妖气阴柔的计策,高明归高明,但不是一个正统的幕僚能想出来的。”

四爷双手端着札古札雅木质奶茶配套碗的两个小耳朵,慢慢地用着、思考着。

用了几口奶汤,咀嚼着邬思道的话,四爷叹道:“皇太子的身边,各色人才都有。他本就喜欢不大正统的人才。”

邬思道摇头,眼里的一抹担忧越发浓重:“四爷,这之前可能单纯是皇太子的爱好。但目前,不确定了,可能是为了迷惑世人眼睛。——当年皇上册封皇太子,不符合满洲军功集团的利益,因为皇太子的人选一直是公选的。而本来很高兴的儒家文官集团,在要求皇太子出阁读书,皇上拒绝后,也开始动了心思。皇上用心良苦,两位维持平衡,给太子找索额图跟着太子,找王剡等江南名望士绅做老师。到皇太子十二岁出阁读书,皇上不断给皇太子打造名声,两方人都接受了,却是因为皇太子长大了,皇太子本身的问题,家国天下、皇太子和皇上的矛盾,暴露出来。这次皇太子出手,一是要打压八爷,更要破坏四爷在兄弟中的友爱形象,勇于担当的形象。”

四爷静默。

一旦他这次被打压,被剪掉兄弟们的助力真正孤立无援,老父亲估计也会大失所望。兄弟们也不再信任自己的能力了,之前的精心布局营造的优势,都没了。

八福晋被流言中伤,八弟若出面求老父亲,那是懦弱无能。他能去求老父亲,这是友爱兄弟,因为八福晋是八弟重视的人,且关系到皇家的体面。可是其他的,必须自己面对,也是考验吧。

他越想,心头突突乱跳。又想到自己素日在众人眼里凶神恶煞的模样,今天的一连串事情,不一定有几波人趁机出手那,禁不住拭了一把额头冷汗。许久,方叹道:“先生言语精辟,今夜胜读十年书。不过,……国本事情毕竟没有发作,总要设法挽回。爷和皇太子是手足、君臣,这个当口万不能落井下石。”

“这话对。”邬思道点点头道:“皇太子占据名分大义。但,凡是尽了人事,还要看天命。如果太子能洗心革面,改弦更张,或者能回天心,就这样下去,三年之内如无废太子之事,四爷摘了我眸子去。”四爷激动得站起身来,在地下快步踱着,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叹道:“没想到爷辛苦折腾出来的,整顿矿场和办学,他领着反对大臣们开始折腾!汗阿玛还冷眼看着,掐着日子,磨盘就夹着爷的手,爷还不能喊疼!”

邬思道怔了一下,看着自己轮椅上的腿,因为这件事变的残废的腿,问道:“四爷能不能劝劝太子,请太子顾全大局。”“你不知爷这二哥!”四爷望着窗外花影重重,嘘着冷气道,“看上去孤傲,其实最是撇得清,得罪人的事情从来不沾手。他还拧巴得很,越是说多,越是和你对着干。”邬思道迟疑了一下,将茶杯轻轻放下,突兀说道:“矿场不能天天停下去,理藩院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但眼下至关紧要是,解决八贝勒和八福晋的事情,……”

“先生是说,如果爷没有在办学的议论声中解决这件事,等谣言再起来,爷再厚脸皮也不好去求汗阿玛?”

“正是。”

四爷倒吸一口凉气:“爷要高斌、饽饽、王之鼎等人去查太子二哥这三个月的踪迹,希望有所得。”

邬思道转起来轮椅,至门口望着外头的黄昏落日,良久才道:“四爷,我在给索额图府上的时候,帮皇太子出主意的时候,和他们的人有打交道,我听说,索额图和皇太子在外头都有很多庄园。”四爷惊了一下,回头郑重道:“先生,过去的事情,若不想提,便不提。我们等消息。”

“不是。”邬思道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有些事情,说出来更舒坦。”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托在手上,说道:“四爷,请看!”

四爷凑了一步,却见邬思道掌上托着一个杏仁大小的物事,碧幽幽亮晶晶,在夕阳下闪着五彩莹光,正是一枚宝石,因道:“这是一枚祖母绿,……”

“这样的水头和个头,一枚价值五万两银子。”邬思道笑道:“我共有八枚。都是索额图和皇太子给的。皇太子赏赐人,赏赐珠宝,手头宽宽绰绰的……”四爷听了心下暗自骇然,问道:“哪里得如此巨款?”邬思道收好宝石,说道:“天下无主之财多得不计其数,皇太之尊,自然有无数手段。”

四爷没有答话,只用询问的目光盯着邬思道。邬思道悠然说道:“这套富贵拉拢人的手法,对于喜欢富贵的人很有用。只是,这天底下,能要一个男人送珠宝的,除了下属,更是相好的——”

“先生推断完全正确!”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娇笑声,四爷和邬思道都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一位老僧穿着土黄布衲、皓眉白须飘然步入。见这和尚进来,四爷笑道:“坐下用茶说话。”这和尚一揖而坐,笑道:“先生莫怪,我有传音之法,从这里说话,我在月亮门也听得清楚。”

“饽饽姑娘好。”邬思道听出来声音,略一致意,安祥地说道:“姑娘的易容之术高明。”

饽饽笑着,很是骄傲地看一眼四爷,发现四爷躺在窗边的躺椅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初降临的夜幕。

苏培盛进来送茶,再去点燃一盏蜡烛,照的屋里更亮堂。饽饽坐下来用一口茶,缓一缓嗓子的饥渴,苏培盛看见了,问道:“姑娘,用了饭了吗?想要吃什么?”

“没那。苏管事给我一面炸酱面就好。”

苏培盛下去传膳。饽饽因为四爷平静的俊脸,勉强控制自己砰砰跳的心脏,发现邬先生那双眼睛闪着光,好似能看透自己的心思一般,暗自庆幸自己此刻的装扮遮掩一二。

“爷,我一直在外头打听消息,听说今天一大早,太子殿下去了西郊的一个庄子,还听说太子殿下最近经常去这个庄子,我就化个妆去庄子上打听,是这两年新建的一个园子,在外头看就老漂亮了。据说里头园中园的云锦园,住着一个绝色美人,雌雄莫辨。听人说,经常有小太监去送唱戏用的舞衫歌扇、翠羽金钿等物。再根据庄子里运出来垃圾里的胭脂等物判断,是一个年轻男子,唱戏的男子。我本来要混进去打听的,太子殿下身边的小太监何无用出来了,太子爷也紧跟着出来了,就不敢了。”饽饽的假脸上露出来一抹惊恐:“四爷,我离开的时候,路上遇到庄头的儿子驾牛车,坐着牛车说话,他说,主家是京城的贵人,这样的园子,好几个那,每一个光是修建就花了四五十万两银子,不算里头维护费用,养着的人的花费更大。这是庄子的具体地图。”说着话,她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

四爷接过来看一眼,递给邬思道。

邬思道拿着纸张揣摩。

苏培盛端着托盘进来,一碗面,一份荤素俱全的拼盘,后头紧跟着响起一阵脚步声,咚咚咚,还大声地喊着“阿玛。”

四爷不禁一笑。

弘晖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进来,笑着喊:“邬先生。”一眼看到这个面生的老和尚,奇怪地多看一眼,弘时喊着:“大哥,和尚。”大格格歪头看着,嫩嗓子喊:“不一样的和尚。”

确实不一样。弘晖学画画,知道看人要看人的眼睛,这双眼睛,不是家里性音大师的眼睛,更像是额涅婶婶们姨姨们姑姑们的眼睛。

饽饽给他们浑身僵硬,无端的紧张。

“阿弥陀佛。几位小主子好。”

弘晖看一眼弟弟妹妹们,一回头一起大声喊着:“不一样的和尚好。”

饽饽:“……”

邬思道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苏培盛早躲出去喷笑了。

四爷保持微笑。

但见弘晖在奇异地看一眼这和尚,一转身,领着弟弟妹妹到阿玛的跟前,抱着阿玛的胳膊撒娇:“阿玛,去沐浴啊。”

“好~~”

一个小阿哥两个格格一个扑到阿玛的身上,奶声喊着:“阿玛~~沐浴~~玩水~~”

“好~~”

四爷亲亲四个孩子的小脑门,一只手抱着身上的一个闺女一起身,眉眼一起笑了开来:“我们去沐浴了哦~~”

“沐浴了哦。”

四个孩子一起喊着。四爷交代一声:“邬先生和大师稍等。”领着他们慢吞吞地走着,出去了后书房。夜色下的身影修长,温柔且强大。

饽饽目光幽幽地看着四爷的身影,四个小胖墩的小身影,竟是有点痴了。

“阿弥陀佛。”蓦然一声佛音响起,性音和尚从门口进来,面容慈悲,目光了然。

饽饽赌气,一转头,坐到茶几边,捧着面碗大口用饭。

邬思道轻轻摇头。

性音和尚又是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四爷带着两个儿子沐浴玩水,每次都开心的忘记时间。四福晋领着四个闺女沐浴玩水,每次都是折腾到筋疲力尽,因为她自己也要练习游水,刚学会狗刨和蛙泳。

等一家人玩水出来,四福晋先收拾好自己和闺女,再去喊那父子三个,等到一家人都收拾好,送六贝勒和六福晋抱着弘时离开,四爷和四福晋给儿女们讲故事,候着每一个睡着,过去大半个时辰。

四爷送福晋回来寝室,简单地交代:“汗阿玛答应要弘晖在家里上课,只是一个月有半个月要去无逸斋。”

四福晋眼睛一亮:“这个情况好。”既不耽误和家里人保持感情,还有无逸斋学习的名头。

却是四爷摇摇头:“去哪里上课,他都是他自己。福晋着相了。”

“……”

四福晋憋气,知道自己若是表现对无逸斋的向往,难免误导儿子的认知,红着脸轻声道:“知道了~~”

“乖。福晋先睡。”四爷抬脚要走。四福晋一把拉住他的披风,眼含担忧:“王之鼎和爷说了吗?八弟妹?”

“王之鼎简单说了说。福晋放心。”四爷安抚地拍拍福晋的肩膀:“乖,早点休息。”

四福晋忙又喊着:“看天气,可能夜里要下雨了,爷穿上防雨的斗篷。”

四爷伸胳膊,四福晋在衣柜上抱出来一个新作的斗篷,细致地给他在脖子下系上带子。

“谢谢福晋。”四爷捏捏福晋的脸颊,抬脚离开了。

四福晋知道他事情多,送他到门口,男人修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四福晋看着,一直到看不见了,那身自己亲手做的大红羽纱面白貂皮鹤氅,也看不见了,还是痴痴的。

等到四爷再回来后书房,果然刮起来阴风阵阵,看着真要下雨了。四爷看见众人散坐着,高斌和王之鼎都回来了,两个人起身给他行礼,含笑点头。发现众人都看着他刚换上的衣服,摸摸鼻子:“新衣服。”

“噗嗤。”一屋子的人都笑出来。府里的格格们都喜欢给四爷做衣服,四爷又是体贴人劳动的,收了衣服就要穿。

大红底子绣金五彩团花纹样出风毛无袖圆领袍、大红绣金腰带、白底大红绣金马蹄袖圆领夹袍、白色亲领,腰上的柳黄五彩刺绣荷包,绣钩藤缉四合如意暗云纹鹿皮靴,罩了一件大红鹤氅,不显得红的热烈倒是多了几分孩子气的顽皮活泼。头上罩了绒布暖帽,帽子上抹额的红宝石和一身大红相映成辉。再加上轻盈行走间隐约从袍子开衩处露出来的雪青裤腿,眼若秋水,清澈含情,唇若仰月,温柔带笑。好一副风流倜傥、多情天生的年轻公子,通身一派天家贵胄的尊贵精致。

“高斌、王之鼎说说。”四爷躺在躺椅上,懒懒地开口。

众人纷纷回神,都在心里喊:四爷您一开口,气氛就没了。忍不住再看一眼,面若明月,辉似朝日,色若莲葩,肌如凝蜜,……的宝相美男子,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细腰宽膀似猿形。能骑乖劣马,爱放海东青,……的高大奇男子,他就是一根木头,还是懒得出奇的。

怪不得人都叹惋说,四爷皮相是极好的,其聪俊灵秀干净之气,在万万人之上,可惜啊可惜。

四爷听着外头的风声:“是不是有点冷?苏培盛,关上窗户。”他自己起身,将躺椅换一个方向,对着众人。

苏培盛关上窗户,屋里多了一份温暖静谧,也多了一份严肃和凝重。

高斌面容一肃:“四爷、诸位,我这里查到的,是京畿地区,太子殿下名下的庄子园子,包括能查到的,挂在其他人名下的庄子园子。其中有三点特别醒目,就是这两年,太子爷的开销明显大了很多,有理由怀疑,太子殿下从索额图身上继承了财产,或者有了金矿一类的收入。其二,在小汤山近春园中的女子,有近五个月的身孕。听庄子里仆人说,那女子扔着金银珠宝玩儿。其三,西郊还有一个园子,云锦园,也是太子最频繁去的地方之一。太子爷住在宫里,出门不方便,大约六七天出宫一次。这两个园子是他最经常去的。”

其他人记起来邬思道手里的宝石,都看向邬思道,邬思道轻轻一叹。再一起看向四爷,四爷眼睛半合,神情安然,右手慢慢地转动菩提佛珠串儿,颇有宝相庄严之感。

王之鼎沉声道:“四爷,诸位,我去查了灵答应的身世。她家本是不在旗。她儿时,父母去关外投奔亲友,其父在索额图岳父府上做文书。索额图福晋有一次回去关外探亲,一眼看到了这小女孩,带着回京,想办法给进去镶黄旗包衣。据说索额图一开始不答应,但是索额图出了名的怕福晋、耙耳朵,最后答应了,还给了她父母在府里安排了好差事。到索额图被圈禁抄家,”王之鼎声音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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