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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 14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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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思道垂目看一眼四爷,  因为夜晚寒冷,四爷的屋子又不是自己的屋子有热炕,他轻轻咳嗽一声。苏培盛端着手炉和脚炉进来,给邬思道用上,  随后又端了一碗热汤进来。

邬思道慢慢地用了一碗清甜辣丝丝的红薯汤,  五脏六腑都热了吃起来,  人舒坦了,放下碗,  盯着桌上的橙黄灯火,  感叹道:“四爷已经想的明白了。”

听到这话,  保持端坐思考的动作,  俊脸上露出一个亲切和坦然的微笑:“邬先生说得对。百花齐放,才是好。”对于老父亲来说,  这样最能保证皇权安稳,最是看清每个儿子的动作,  不管皇子们怎么争斗,  老父亲都能控制大局面。

对于自己目前来说,暂时也最是有利。

一个灯火“噼啪”一声,邬思道没再说话,点了点头。

四爷了然的一笑,  道:“让爷来猜一猜,  邬先生突然来这里,  怕是想要有动作。不过……担心爷惹出来事端,是也不是?”

邬思道仍然没说话,  眯了眯眼睛,也不需要他说话,四爷已然知道自己猜对了。

当然,  这不是猜的,而是他刚刚也在思考。

四爷站起身来,悠闲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褶皱,那一抹惫懒和飘逸随着他的走动,多出一份悠然自得的轻松之感。

四爷单边唇角轻轻一挑,突然没头没尾的开口道:“邬先生,既然咱们今晚上都看花,爷送你一样儿小礼物罢,还请邬先生不要嫌弃。”

他说着,又轻笑一声,道:“前些日子爷要人去查邬先生,还请邬先生莫怪。”起身,走到靠墙小书柜上,在一个小抽屉里取出来一张纸,一转身,递给邬先生。

邬思道微微一愣神,略带疲倦的眼睛盯着四爷,四爷手掌摊开。

邬思道接过来,展开一看,目光惊住。

居然是……老家宅子的房契。

“四爷……”邬思道喉咙里艰难地滚出来一声,拿着纸张的双手,在颤抖。再次看见这张房契,眼前浮现出生长大的那个地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思念和愧疚。

“听说邬先生老家的老宅子丢了,邬先生一直没有取回,戴铎给取了回来。”四爷语含感叹。“邬先生,若有空,可以回去看看。”

邬思道猛地一抬头。

眼睛红红地看着四爷。

四爷要人去查他的过往,他早就想到了,他都一个瘸子了,还有什么需要遮掩的那。

可他没想到,四爷会吩咐戴铎办了这件事。

他如今也有银子了。可是,近乡情怯,他总是告诉自己,既然离开了,就不要想着回去了,忘记了吧。可那是刻在灵魂长在心尖上的老家啊,怎么能忘得了那?

“四爷,……邬某感激不尽。”邬思道语气沉重。激动的目光一笔一划地看着房契上的白纸黑字,官府的红色大印,一抬头,看一眼四爷,四爷眼里含笑。

“四爷,……”邬思道轻唤一声,再要说一些感谢的话,花团锦簇的文章才华好似都跑没了。目光晶莹,一眨眼,想笑,没有笑出来,一手扶着额头:恩重如山,何以为报?好一会儿,他仔仔细细地折叠好这张纸,小心翼翼地珍宝一般,放进兜里揣着。

好似有了根儿,一颗心砰砰跳着全身都暖和。可能恩情多了,就变成了亲情,也不愁了。

邬思道再次眨眼,眨去眼里的湿润。脸上笑了出来,好似一个收到礼物惊喜的孩童。再一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四爷,之前戴铎等人和四爷分析的都对。要处好兄弟关系,要给皇上信心,在百年后有能力有心照顾好一大家子。但也要抓住机会显示能力。”顿了顿,望着四爷含笑的眼睛,脸上笑容加大。“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四爷,暂时还是要继续隐下去啊。”

说到这里,邬思道的眉眼间有真实的担忧:“一旦四爷回去府邸,类似今天的宴请事情会层出不穷。我想建议四爷出京一段时间。只是,我担心,四爷一旦出京,有危险。不是担心四爷的能力,是担心四爷的能力太好了,太超前了,太急切了。”顿了顿,摇头失笑。“四爷,您做孤臣,做的太成功了。”

四爷:“……”

大隐隐于朝。四爷成功地隐藏在朝野之中,人人都知道四爷的名声,畏惧四爷的才能,害怕四爷,……几乎没有一个想着四爷要上位的!哪个想做皇太子的人,这样得罪人!导致昨天晚上十三阿哥胤祥都来发泄一通,气得喝了烂醉。

四爷无奈一笑:“十三弟,到底还是年轻。说的多了,他没有经历过,不懂。”

“年轻是最大的优势,可也是最大的劣势。命运的礼物,都标注价格。”邬思道颇有感慨。“不过四爷无需担心,十三爷年轻灵慧,一腔热血,这都是优点。只要他有时间,一定会自己成长起来。”

“所以爷有时候也不确定,这样保护着他,好还是不好。”

静默中,苏培盛端着托盘进来,四爷坐下来,邬思道磕着瓜子,四爷接过来苏培盛托盘里的白水,用了一口,润润嗓子。

邬思道放下一把瓜子,端起来白水用一口,看着苏培盛给小香炉换香片的动作,道:“如今出京的差事,一个是江南办学。本来八爷、十三爷、十四爷在江南操办很好,但是噶礼做了两江总督,必然要听太子的命令,办学如今有点困难,但这个困难,不足以需要四爷出京。”

四爷:“这件事,看噶礼这次进京的情况,爷派人南下,应该可以解决。”

邬思道道:“另一个,青海和西藏上层内乱。西藏第巴桑结嘉错和拉藏汗互相暗杀下毒,拉藏汗发兵杀了桑结嘉错。拉藏汗上奏,请求朝廷废掉桑结嘉错所立的六世da赖仓央嘉错,诏准由他另行寻认的意希嘉错为da赖喇嘛。桑结嘉错过去帮助过噶尔丹,和朝廷的关系本就不好,朝廷很可能会答应。但是这样一来,……”

他脸上有一丝百姓刀兵之祸的不忍,也有对康熙帝王谋划的钦佩。

“因拉藏汗打赢战争而册封的意希嘉错,在青海、西藏僧俗人中,必然引起普遍不满。一旦中下层民众认定这是一个“假da赖喇嘛”,起来大乱子,对朝廷也不利。……然这是一个机会,要青海和西藏爆发更大的内乱,朝廷有理由大军进入,彻底收复。因此,四爷要领兵出京,现在还不是时候。”

四爷道:“不光不是时候。爷估计,经过拉藏汗这次出兵,他要花时间吸收新势力,两三年内会安稳。更何况,兵权……难办。”

邬思道:“现在最合适的出京差事,是南海。但南海太乱了,我还是担心,四爷的能力太强了,若在南海一番改天换地,真可能要回不来北京。海运兴起,本来就打击了运河两岸的大家族利益,可好歹他们还能容忍,抓住机会在沿海布局。一旦南海兴起,南海的地理位置和港口优势太大,必然是打击沿海和内地利益……四爷,一个大清,一个地球,利益就这么大一点儿,就这么一块蛋糕,分给谁那?必然是争斗,争斗就要有过程。”

四爷笑了。

放下青花小碗在桌上,望着邬思道言道:“邬先生在提醒爷,现在南海不知道多少势力方仇恨北京,爷到了南海,先要被南海各方势力生吞活剥了?”

“然也。”

“既然如此,等吧。”

四爷望着幽幽烛火,身体朝椅子上一靠,右手转动菩提佛珠,微微一笑。

邬思道再看一眼四爷,每逢大事有静气。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要他忽然对于辅佐出来一代明君大帝,信心满满。

一低头目光落在四爷那双弹琴的手上,邬思道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串佛珠串儿,极品圆形一瓣,是他见过的,密度最高、最具瓷质感的菩提子,已经达到玉化的效果。

一看就是盘了过百年的老菩提,其中几颗明显异化的珠子,龙脊突出,宛若龙鳞。

“四爷,我记得,我小时候,家里长辈手里也有一串佛珠,每天吹嘘说是,宫里头英华殿产出的五线菩提。”邬思道清瘦的面容笑容舒展。“由da赖三世从南海护送进京城的两棵菩提树,由万历皇帝亲生母亲李太后亲手栽种。李太后死后被万历皇帝尊称为‘九莲菩萨’,每年产量极低,可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稀罕宝贝。”邬思道颇有聊天的兴致。

四爷闻言哑然失笑,摆摆手:“别人不知道,邬先生还不知道?论品质最好,当属浙江天台五线。只是它出身皇宫还有渊源,自带一层神秘的色彩。英华殿院内的菩提树却长得枝繁叶茂,长势也比较奇特。主干弯曲后又沿着水平方向长出了九条大干,所以也被称为“九莲菩萨菩提树”。”

说着说着,四爷也是乐呵,眉眼弯弯。“这几年越发长得好了,繁衍出来五颗小树苗儿,汗阿玛听说大臣们每年抢菩提籽儿,就要留下来,现在啊,一个英华殿都是七棵树的小天地了。”

“哈哈哈哈哈。”邬思道不由地放声大笑,眼睛亮亮的。他游历天下,博古通今,自然知道当年那两颗树,其实并不是菩提树。

因为菩提树乃是南方树木,在北方即使能养活,也养不好。da赖三世是一个妙人,找到两颗和菩提树极其相似的树木,亲自运送进京,再有李太后捧场,这另一个品种菩提树的传言也就传开了,越说越像了,现在就变成天下所有人趋之若笃的宝贝,皇家信佛的一个象征了。

四爷对于“神秘”有清醒的认知,邬思道更放心了,端起来碗一仰头用完里头的白水。

“四爷对邬某如此,邬某承了四爷的情。大恩不言谢。四爷,时间不早了,马上熄灯时间了,您早点休息。”

“邬先生也早点休息。”

四爷望着苏培盛推着邬思道离开的身影,一个人坐在灯火下,刚用完这一碗白水,听到墙上小鸭子自鸣钟开始“嘎嘎嘎”地叫唤,外头也传来更夫打更声音。

他缓缓起身,慢慢地伸一个懒腰,抬脚要去休息,刚走到里间的门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小厮王之鼎跑进来,神色惊疑不定:“爷,九爷来了。便装骑马,只带着十个侍卫。”

四爷一眨眼。

这个时候……

“悄悄地领着他们进来,不要打扰其他人休息。”

“哎。”

王之鼎答应一声,快速出去了。四爷披上一件披风,提脚出来书房正门,刚走到院子门口,漆黑夜色里,迎面模糊看见一块冰坨子般的身影,身形肥胖的九阿哥胤禟夹裹着寒气,大步走来。

“四哥!”胤禟也看见了四爷,低唤一声,发现他没有束腰带,但穿戴见客的衣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休息了。”

“刚到熄灯时间,巧了。快进来坐着,冷不冷?”走近了,四爷握住他的手,果然是冰冷。“怎么没有戴着手套?”

“临时起意过来,没有顾得上。”

兄弟两个说着话,走近书房。王之鼎打起来厚厚的帘子,兄弟两个进来,正好苏培盛进来,将刚邬思道用的手炉脚炉给他,又麻利地端一碗热汤来,胤禟冻得青白的脸可算有了暖气儿。

四爷道:“王之鼎,你去看看侍卫们。都给安顿好了。再给你们九爷收拾出来一间屋子。”

“哎。奴才马上去。”

这么晚了一定要住在庄子上的。王之鼎下去,苏培盛也去帮忙。屋里就兄弟两个。胤禟打量四哥这庄子上的简陋书房,在他喜欢金银珠宝金碧辉煌的豪门富少审美里,这就是乡下的茅草屋,还是冷飕飕的。

胤禟环视一圈,因为这里的“田园清雅”冷的龇牙:“四哥,弟弟很想和你一起住,但是你这里太冷了。郊外啊,也不弄个炕。”

四爷伸手拿着小银棒拨弄桌上香炉里的香片,使得香气袅袅上升一圈一圈的:“这样很好。这是郊外。偶尔来住几天,置办太好不需要。也太惹眼。”

“得嘞,我总觉得,就因为是偶然住几天放松的,才更要值班的好。四哥,……”胤禟的小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四哥,欲言又止。“四哥,你最近真的沉迷玩香了?大哥说的。”

“有话就说。这么晚了赶来,必然是有事情。”四爷没有惊讶,也没有慌张。“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担心。不是沉迷玩香,是你四嫂要一款香做礼物,正好带着孩子们一起学习学习。”

“四哥你就宠着四嫂。”胤禟嘟囔一声,只望着四哥手腕上的菩提佛珠出神。他一贯是风风火火不管不顾的脾气,心宽体胖的,此刻却是心事重重的,脸上也多了一抹隐忧。

“四哥,……”一张伶俐的嘴皮子好似变得笨拙艰涩,胤禟望着四哥耐心等候的模样,深呼吸一口,咬着牙,言道:“四哥,我来,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四哥,你……”他一闭眼一狠心,直接问了出来。“四哥你到底是什么章程!”

四爷微微惊讶。

略一沉吟,不由地笑了。

“你八哥告诉我,你之前有一段时间管着皇庄,和十四弟一样,因为被施世纶查出来问题了,都不敢见四哥?”

“四哥,这都是小事。”胤禟着急,急赤白眼的。“四哥,那施世纶再怎么查,还能把弟弟怎么样了?大不了我补上疏漏,不就是下面的庄头贪污了几万两银子吗?四哥,我来找你的,才是大事!”说着话,身体前倾,隔着一个小茶桌对坐的兄弟两个,距离近的可以看见对方脸上的细绒毛。

胤禟双手捂着手炉紧紧的,好似这样手心的汗就没有了,他就不紧张了。

面对四哥始终温和的面容,脸上肌肉抽动,终是问了出来。

“四哥,如今大哥露出来章程了。三哥看着是跟着太子,小心思也有。八哥,……哎。他主意大着那。四哥,弟弟最近一直心里不安,这两天更是。四哥,你知道,八哥对弟弟好,八哥、我、十弟,我们一直好着。我!”

胤禟说不下去了,脸上的表情很是为难。

四爷安静地听着,清隽立体的眉眼在橙黄的烛火下显露几分温情,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星子一般晶莹剔透要人心折,好似夜空般漆黑包容。

这给了胤禟勇气。

他定了定神,紧盯着四哥的眼睛,却又发现自己看着四哥的眼睛更说不出来话了,忙移动开盯着他手腕上的菩提佛珠,小小声道:“四哥,按道理,我应该帮助八哥。不管八哥是支持大哥,还是怎么样。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安。四哥,弟弟打小儿就是愚笨的,只有一点小聪明,懂一点语言,会一点器械设计,都是小道道。是四哥拉拔着弟弟,要弟弟进了工部而不是成为一介商人。”

胤禟的脸上有一抹面临大事的惊慌和凝重,更有对于年长哥哥孩童般纯然依赖。

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四爷看在眼里,心里难免轻轻震动。

思及上辈子九弟的处事,最后的兄弟反目成仇不死不休,一声叹息仿佛雪花融化一般无声无息:“九弟,为什么说三哥有心思?”

胤禟皱眉,手上无措地抚摸着铜皮珐琅小手炉:“四哥,你今天不在宫里,你不知道。汗阿玛给了八哥广善库的差事,不说别的兄弟,弟弟我都嫉妒的牙根痒痒那。可三哥晚上单独找到汗阿玛,说要修书,汗阿玛大加夸赞,还允许三哥私人请文官们帮忙。这是什么意思?

汗阿玛还亲自给命名为《汇编》,指定实际主撰人是陈梦雷,还亲自召见了陈梦雷,赐宅城北,安顿家属。还亲自书写‘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联句相赐!”

“这是要重新抬起来三哥做清流领袖不成!”胤禟越说越气,一跺脚,恨声道:“四哥,谁不知道陈梦雷在民间文坛的声望?有他一直帮衬三哥,已经够可以的了。还这么恩遇于他!三哥还都接下来了!”小眼睛一眯,一片狠厉。

“我以前真不知道三哥还有这样灵巧的心思。这件事目前知道的人很少,但也有几个。据说太子在毓庆宫摔了好几个花瓶,但也不知三哥怎么说的,他去了一趟毓庆宫,出来的时候春风满面。我们兄弟中,就属十三弟最机灵,十三弟估计早看出来了。十三弟没来找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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