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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第 14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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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上前两步,  待要行动,一掌打在太子的脖颈上,打晕了太子。

扶着站稳,  吩咐跪着地上当死人的赵国柱:“带着你们太子,回去。”

赵国柱被吓成活人,麻利地爬起来,  扶着太子,  吩咐其他两个小太监来抬着太子去马车,  哭道:“四爷,……请您先回去。”趴着四爷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四爷眉心一皱。

清冷的目光看着他。

“是真的。”赵国柱眼泪花花的,  “四爷,那是太子殿下的命啊。四爷,  您先回去,  等太子殿下明天休息好了,再来办这件事。奴才保证,这两天她不能折腾任何幺蛾子。”

点点头,四爷抬脚就要离开。猛不丁一声声呼唤响起:“夫君……夫君……”紧跟着就是丫鬟的声音:“夫人,爷回家去了。夫人……”

四爷一回头,看见两个丫鬟扶着一个怀孕妇人走出里间,年纪不上二十五六,银丝鬏髻上什么也没戴,一边喊一边哭着呼唤“夫君……”踉踉跄跄地要追出去。

生的标志,太子喜欢,不足为怪。只这女子的风情姿态行为,  好似对准了太子的喜好动着。

四爷暗自皱眉,示意一眼赵国柱,转身走了。赵国柱更是暗自庆幸,  幸好太子此刻昏迷着,已经抬走了。如果此刻太子清醒,见到了,不知道怎么发疯。

四爷带着太子坐马车回来,已经过了宵禁时间,城门都关了,硬是用腰牌打开一道道城门,回来皇宫,先送太子回去毓庆宫,值夜的太医来给太子开了安神药,四爷跟着一个挑灯小太监,去乾清宫,发现康熙也睡得沉了,上前一把脉,脉象平和,稍稍放了心。

十五阿哥在一边榻上守着,睡的沉了。四爷洗漱沐浴,要魏珠给他安排一个榻,魏珠说:“四爷,忘记和您汇报,皇贵妃安排人去府上,和四福晋说了,您今晚不回去了。也取来了您明天的衣服。”

“嗯。你也早点休息。”

四爷自己裹着被子,囫囵地睡了。魏珠亲自将门窗灯火都检查一遍,感叹这一晚上的闹腾,一点困意也没有。

太子这样自暴自弃了,皇子们百花齐放地争斗,官员们纷纷站队,自己这个乾清宫管事,该怎么站队啊。

愁的他一夜无眠,早起看见四爷孩子气一般的睡颜,更愁。

有这么一个活阎王在,还是琢磨怎么保命吧。没看梁九功这些年一直保持收银子的“分寸”?哎。

魏珠愁。

梁九功也愁。

小太监们更愁。

愁绪蔓延的乾清宫,随着太阳在东方升起,都纷纷动了起来,扫地除尘烧水……有条不紊地忙着。

康熙饱饱的一觉醒来,在床上坐起来,小太监打起来明黄帷幔,他微微睁开眼睛感受一番,身体还是没有力气,人也还是很累的感觉,但前一段时间因为布局和担忧等等焦虑,倒是没有了,眉眼轻松着。

接过来一杯青盐漱口水,康熙瞅着榻上依旧酣睡的老四,哑声问道:“十五阿哥那?”

“早起,去进学了。”

点点头,康熙又问:“皇贵妃等人那?”

“皇贵妃娘娘领着公主们昨晚上就回了。十六阿哥和十七阿哥也跟着走了。四贝勒和十五阿哥守夜。”

“嗯。”

康熙也没问太子怎么样了。

昨天夜里,十多个太医精细地诊脉,结论是他这一段时间压抑的情绪太多了,一下子被大刺激爆发出来了,也是好事,要好生保养。不光是保养身体,更是保养心情。

康熙自觉,这样关键的时候,他必须格外注意了,不去找不自在。

看一眼墙上自鸣钟上的时间,眯眼望着窗外升的老高的太阳,康熙伸胳膊给穿衣服,问:“今天有谁请见了?”

魏珠给康熙腰上挂好荷包,道:“噶礼和年遐龄。”

“嗯。”

再看一眼翻身还想睡回笼觉的老四,康熙很是嫌弃。待要说话,一阵脚步声响起来,紧跟着就是“玛法!”的小声呼唤。

康熙顿时笑了出来。

一转身,就看见院子里头,弘晖胖小子一身大红狐狸毛端罩,掂着脚儿靠着墙角朝里跑。其他小太监都装模作样地装着没有看见。

康熙不由地一乐,出来暖阁,笑骂道:“小子,是不是逃学了?”

“玛法!弘晖想玛法和阿玛啊。”弘晖一抬头看见玛法,猫着胖腰动作猫儿一般地窜进来,一头滚进玛法的怀里:“玛法,这节课老师是徐元梦,老讨厌了。讲的《孟子》文章,弘晖都会了哦。”

在玛法怀里闹了一会儿,问道:“玛法,阿玛那?”

“在里间暖阁里,还睡着那。”

弘晖大眼睛骨碌一转:“玛法,您也刚起来啊?玛法,弘晖去唤醒阿玛,陪玛法用早膳哦。”

“好吧。去吧。”

“弘晖去了哦。”

胖孩子弘晖咚咚咚跑进来暖阁,跟一头小老虎似的一头扑到他阿玛的榻边,大声喊着:“阿玛!阿玛!太阳老高了哦,阿玛!”

四爷被这一声声呼唤喊的醒神了,模糊睁开眼睛,又被胖儿子压住了脸,父子两个脸对脸,互相压大饼,到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康熙听着那父子两个的欢笑声,无声一笑。

等四爷爬起来,弘晖听说无逸斋一节课结束了,惦记第一天来无逸斋进学的妹妹们,跑走了。四爷陪着康熙用了早膳,因为噶礼和年遐龄请见康熙,自己出来乾清宫,去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去承乾宫给皇贵妃请安,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去看看苏茉儿嬷嬷。

太阳光融融,这是一个冬日暖阳的好天气。照耀的宫里的人每个脸上都是晶莹的笑儿。苏茉儿嬷嬷一身老酱色的旗袍,稀疏几根的头发盘着整齐,戴着一顶老旧的暖帽,正在外头大槐树下,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四爷和几个行礼的嬷嬷宫女含笑点头,走进一看,苏茉儿嬷嬷的昏花老眼,好似在看草地上的雪花,又好似没有在看。

“嬷嬷,……”四爷唤一声。

“四阿哥,你来了。”苏茉儿颤颤巍巍地动动脖子。试图睁大眼睛看他。

“嬷嬷。”四爷在宫女搬来的躺椅上坐下来,问嬷嬷:“嬷嬷,最近好吗?”

“好着。阿哥,你好吗?”

“好。我很好,嬷嬷。”

四爷握住嬷嬷的手,感受嬷嬷手上的温度,稍稍放了心。

苏茉儿躺着,想动一下,没有力气。干瘪的嘴角露出来一抹微笑,浑浊的眼里也是自豪。

“又是一年春天要来了。阿哥。”

“是的。每年下雪,都是长生天告诉子民,春天要来了。”

苏茉儿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再握了握。

没有奇花异草,也没有梅花菊花等等冬天吉祥花卉的简单院子里,只有一株桂花树,一颗老槐树,草儿枯黄,老树只有雪挂干枝。两个人各自躺着一个躺椅,一起安静地晒着太阳,远远的看去,好似一副农家人的温馨冬日图。

四爷眼睛半合着,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落下两道阴影。感受太阳落在身上,透过衣服骨头酥酥的放松的声音;听着太阳照耀天地天地舒展的声音;大雪融化的声音,雪水缓缓滋润草地,干黄的草儿“咕咚咕咚”尽情喝水要生长发芽的声音……

昨天夜里一夜的阴霾,渐渐的,都从身体里飘出来,在太阳光下无所遁形,消失殆尽。

这要他不由地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四福晋送孩子们来进学,和老师们一一寒暄嘱咐好,将带来的点心茶饮等小礼物分发下去,再嘱咐一遍奶嬷嬷和丫鬟们,去给皇太后和两个婆婆请安,看看冬天身体不舒坦的敏妃,和十三福晋说说话儿,到了苏茉儿嬷嬷这里,远远地看见这幅画面,与宫女嬷嬷们一起捂嘴儿笑。

四福晋找来一个摇椅,陪着一起晒会儿太阳。

四爷一手牵着苏茉儿嬷嬷的手,一手牵着福晋的手,望着白云变幻形状翻涌的天空,一眯眼,好似看见太皇太后在云间对着他慈爱地微笑。

毓庆宫太子妃的一个大宫女宝珠,领着两个小宫女悄悄前来,福身行礼:“给四爷四福晋请安。给嬷嬷请安。”

四福晋微笑:“宝珠姑娘,免礼。”一回头,看看自家爷。

四爷拍拍福晋的手,四福晋大约明白,太子妃那里有事了,想要她去说说话儿,爷也认为自己可以去。

她起身,看着爷清亮的目光里,和冬日暖阳一般的温暖和包容,整整衣服笑了笑:“孩子们都在无逸斋。”

“爷中午去看看,晚上一起接回家。”

“哎。”

四福晋跟着大宫女宝珠,一路紧走快走地来到毓庆宫,进来前后院的月亮门,进来太子妃的正院,随着迎出来的奶嬷嬷来到偏堂暖阁,一眼看见歪躺着的太子妃,眼里含笑看着自己——脑袋上醒目的纱布。

“二嫂?”四福晋惊呼一声,几步上前,坐到床前的绣墩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脑袋。

宝珠上前,给太子妃调整靠着的靠枕,太子妃半坐起来,笑着拍拍她的手:“莫要担心。太医看过来,没有大碍。”

“二嫂!”  四福晋心疼又愤怒地看着她的脑袋。太子妃怎么会受伤那?芙蓉面一寒:“是不是有人行刺?是不是那个天地会?”

太子妃:“……”

“噗嗤”一声,一屋子的宫女嬷嬷也是又哭又笑的。

“天地会,能进来宫里头?宫里很安全,莫要多想。”太子妃笑道。知道她是因为四贝勒经常被刺杀,反应过敏,笑容里多了一抹苦涩和理解。

瞧着小宫女端着托盘进来,放好茶点。她示意奶嬷嬷领着人都退下去,面对四福晋依旧愤怒的面容,轻声道:“我没要孩子们知道。只是心里头憋得慌,听说你送孩子们进宫,就去找您来说说话儿。”

“二嫂你说。”一句话出来,四福晋颇有太子妃怎么说,她就给怎么出气的架势。

“你呀。”太子妃心里暖了暖,目光安抚她的情绪,言道:“都过去了。事情我也不能和你说。你也不要管。陪陪我说说话就好。”

四福晋顿时眼圈红了,一低头掩饰眼里的泪水,眨眨眼,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感受她手上的冰冷,更是心疼得慌。

“我早上送孩子们去无逸斋,仔细地看了无逸斋,变化挺大。那颗桂花树越长越结实了,十三弟开府出宫后,有十七弟照料着,那紫藤花架子还在那,躺椅都老旧了,也没换。地里的麦子长得也好,我听弘晖说,等今年春耕,就是他们干活了那。……三格格和几个侄女来找我,和我保证,一定照顾好几个妹妹,我呀,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三格格长大了,很有长姐的模样儿……”

伸手,掏出来手帕给太子妃擦擦眼角的泪水,四福晋强忍着眼泪,哽咽着:“我还记得,皇子公主们耕地播种,后来呀,就是十三弟领着,侄子侄女们都跟在后头端茶倒水的,还拾麦穗那。”

太子妃听着,眼泪越来越多,四福晋轻轻地给她拭泪,却是那眼泪好似决堤的河水,顺着苍白消瘦的面颊汹涌而下,似乎是天河倒悬一般,越克制越多。

太子妃呜呜地哭着,声音低低的,低不可闻。

“我刚就想着,要弘曣也去无逸斋进学,跟着不到年龄的兄弟姐妹们玩耍也好,……”她实在说不下去,抱着四福晋,头埋在她的怀里,唤了一声“四弟妹!”越哭声音越低,最后归于无声无息。

“四弟妹,你不知道,……”太子妃哭得喘不过来气。“四弟妹,谁能想到那?谁能想到那?啊!啊!祖宗们啊!长生天!萨满大神!啊————”

后面的一声“啊”,似乎是嘶吼出来灵魂和血肉。可是即使这般痛苦,太子妃依旧是克制着,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撕心裂肺。只有紧抱着她的四福晋,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完全崩溃的情绪。

四福晋心疼得难忍,胳膊紧紧地抱着她,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给她温暖和力量,一颗一颗滚烫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地落在太子妃青筋暴起的脖颈上,同样地无声无息。

“我活了这么多年,四弟妹,我活了这么多年了……是我上辈子不修?四弟妹——”

太子妃哭得神志不清,目光迷茫和怀疑里甚至胡言乱语,跟入魔了一般。眼前又是那近春园的外室,挺着大肚子含笑示威的模样,她红肿着眼睛,喃喃自语:

“四弟妹,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是不是,很差很差?”

“二嫂,你在说什么?你很好。你是最好的二嫂!二嫂!”四福晋用力地勒紧她,胳膊勒的她知道喊着“疼”,才是放心。“二嫂,你醒一醒,二嫂,你很好。你怎么会不好那?二嫂!”

四福晋心里大恨,却又不知道该去恨谁。她甚至想到,可能是二嫂有了身孕,被毓庆宫的谁给害了,导致二嫂这般模样。她顾不得伤心愤怒,紧紧地抱着怀里六神无主,眼睛干涸无光呆滞的人,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二嫂很好,二嫂很好,……”

太子妃从来没有阻止太子宠着李佳侧福晋和弘皙。得知自己无能为力,也没有阻止太子在毓庆宫的各种荒唐,尽心尽力地给瞒着。甚至李佳侧妃和弘皙间接导致弘曣早产,自己挨了一刀弘曣体弱,她也没有报复。她始终顾全一家人的大局。她知道,弘皙作为毓庆宫唯一健康的皇孙对太子的重要。而只有太子坐稳了,一家人才有出路。

她不懂。她作为一个当家主母,生儿育女、孝顺长辈,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每每在她以为,生活中最艰难的一部分要过去了,太医都说弘曣可以养住了的时候,又给了她闷头一棍。

“四弟妹,西方人说,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总会留一扇窗。可是呀,上帝是这样作弄人,在你奋力跑到窗边探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猛地掐住你的脖子……”太子妃精神恍惚着,伸手捂着头,捂着自己的脖子。

四福晋抱紧了她,一只手顺着她的脊背,哄孩子一样地哄着:“二嫂,我救回来二嫂了,掐住脖子的手没有了哦,二嫂尽情呼吸新鲜空气,二嫂莫怕,弟妹在那……”

太子妃记得,她得知太子养外室的那一刻的心情,宛若天崩地裂、天地倒悬。

心口的绞痛疼的她站不稳,弯了一直挺直的腰,她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可是世界不会因为她晕过去了,就停止运转了。

太子养外室,皇上都知道了。皇上派人来告诉她,就是要她行使主母的权利,处理了这件事。

她顾不得自己心口一阵一阵流血的痛,简单地收拾自己一身看不出来身份的便装,坐着马车领着人,去了小汤山的近春园。

那个女子,领着人,在近春园门口跪着迎着。宝珠掀开了马车车帘,她一眼看见,这个低头跪拜的女子,银丝鬏髻上戴着一头鲜花儿,听她恭敬地道:“给主母请安。”她抬头的一瞬间,心头的震撼。

这人年纪不上二十五六,生的这样标致。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带着风情月意。腰腹滚圆不见臃肿;檀口轻盈,勾引得峰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太子妃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论风流,如水泥晶盘内走明珠;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日。

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不见卑微,反而多了一抹我见犹怜。

这就是太子养的外室?

果然生的标致,怪不得太子这样钟爱,不惜放弃太子的身份体面,要她有孕。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美人灯儿。

哪知道,三言两语,便试探出来,这是工于心计,心狠手辣,完美地伪装成美人灯儿的“武则天”。

她都可以想象,太子猛然一见,因为她的美貌,不觉心荡目摇,精魂已失。相处之下,宛若五百年冤家相遇,三十年恩爱一旦遭逢。

她扶着肚子坐在下首,姿势恭敬中却也不自觉地流露一丝风流妩媚,樱桃口一张,明明是祈求,却听着像平等的解释。

她说:“太子妃殿下,您是主母,我是外室。您不要为了我,脏了您的手。太子妃殿下,您是贤惠人,大度明理坚强。我猜,您一定是长在贵族之家,从小接受正经贵女的教导,一言一行都极其符合礼仪标准。”她抚摸着肚子上的灰鼠皮披风,目光直视太子妃。

“可是,太子殿下……是,却也不是。太子殿下自出生后,就是按未来帝王的标准接受了严格的皇太子教育,有专门的嬷嬷太监丫鬟安排他的生活,从来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意见和想法,他也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和想法。他的性格十分敏感和软弱,情绪非常不稳定,这些性格特征在他的父亲和兄弟们看来完全不符合一个优秀男人的标准,更何况一个优秀帝王的标准?我知道,皇家对外头瞒着的挺好,很少有人知道太子的真实性情。即使是大臣们。可是我也知道,皇上对太子经常批评,从小到大,太子就因为他敏感的性格,和兄弟们不和睦。如果在他们的眼里,太子足够好,皇上怎么会越发收权那?皇上怎么会处罚索额图那?又怎么会分封其他皇子、给予他们差事眼看着他们有了各自的亲信门人那?……”

太子妃端坐着,面无表情,始终没有回应。

长长的一段话,她似乎说的累了,微微喘着气,休息一会儿,表情里和目光里多了一抹理解和怜惜,宛若母亲怜惜孩子一般的怜惜。她面孔微微抬起,好似这样就和坐在上首的太子妃平视了,好像太子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秋水般的黑瞳里的怜爱越发浓重。

“……或许是没有得到父亲兄弟们的太多的肯定,太子殿下在心理从小就缺乏自信心。他在表面是礼仪完美,其实他很不喜欢皇家朝廷繁文缛节的各种活动,也从来不是一个野心勃勃雄才大略的大帝王,他没有皇上开疆拓土的勇气和**,他更喜欢普通的家庭生活,最大的个人爱好是静静的听着戏曲,和小戏子们嬉笑打骂。最爱的运动则是……太子妃殿下知道。可我要说的是,他并不是荒唐,他只是发泄。身为太子之尊,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值得他贪恋那?他的眼里,这就和皇上打猎,四贝勒念佛一样的举动,……”

太子妃还是一言不发。

她抬手,拢了拢头发,扶正一朵红色的山茶花,好似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主母面前戴大红的花儿,又摘了下来,放在手里。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盛大的婚礼后,所有人想象的是一家和睦幸福地生活,养育皇家的下一代,孝顺长辈,等待入住乾清宫。可是,他之前有了一个李佳侧福晋,他错过了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您,您又真的理解他吗?您和其他人一样,看不起他宠着太监男仆;您和其他人一样,端着一张礼仪教条的面孔对着他,要求他这样那样,好似他另一个父亲,……李佳侧福晋为了权势地位,他岂能不知道?只是他的眼里,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他认为这样才是对的,他也不喜欢。兄弟中,他最和四贝勒好。对太子妃殿下,他再顾着弘皙,也还是敬重着,给予太子妃殿下所有的管家大权。你看,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明白,却深陷其中。知道谁对自己最好,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笨笨地回应……不管四贝勒怎么和他闹翻,他也没想过不择手段。不管太子妃怎么和他疏远,他也越来越喜欢,甚至因为太子妃早产的事情,一直心有愧疚,又钦佩太子妃敢于开刀的勇气……”

太子妃脸上还是看不出来任何表情,长长的玫瑰绣花长袖里,一双手握成拳头,指甲刺进最软最嫩的手心的肉里,丝丝缕缕地疼。

她似乎是做的累了,动了动身体,一低头,慈爱地看一眼肚子,一抬头,目光里露出来一抹哀求,那哀求,却也好像在谈判,不是在求。

“太子妃殿下,您是完美的当家主母,未来的国母。皇上宠着太子殿下,皇子中,也有四贝勒这样一心为着家国大义的好兄弟。可是,”她顿了顿,似乎是难以启齿,晶莹的泪水盈满了一双美目,泪珠儿悬而未落,脆弱中有倔强,更惹人怜惜。

太子妃承认,她确实被引着,动了情绪。

“太子妃殿下,……”她咬了咬唇,那一瞬间,好似有千言万语,无数要人感同身受的故事蔓延在大厅里。“可是,太子妃殿下,您知道吗?太子他只是一个孩子心性,他打小儿没有母亲,他一直没有长大……”

每年亲眼目睹,太子抄写经文给赫舍里皇后,太子因为赫舍里皇后的祭日,不能大办自己的生日,要跟着皇上去祭祀赫舍里皇后,那份落寞,太子妃都懂。

“我知道,太子妃殿下一定都懂,……”她说。太子妃惊觉,自己露了情绪,眼睛一抬,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她的葱白玉手,轻轻地抹着眼角的泪水,手心里有一朵大红的山茶花。那份儿优雅妩媚风流多情,无法形容。

太子妃发觉大厅里,自己带来的人都是一脸同情惊艳地看着她,呆呆的。而她的丫鬟们,更是目光痴迷。

而她似乎习惯了人们对她的目光,对太子妃浅浅地笑着,含着泪,道:“太子妃殿下,感谢您给我时间。和您说了这么多,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太子妃殿下,我们的身家、孩子,都系在太子殿下身上,就算不看我们对太子殿下的情意,我们也要团结起来,可以吗?我的孩子,不管怎么样,就算进了毓庆宫,对您的孩子都不会有影响的。我只想他留在北京,太子妃殿下。”

好一张利口。

好似大象引诱敌人,一步一步地示弱。

“你很坚强。”太子妃缓缓开口。

她轻轻地笑了,亲近温和,带着一抹魔鬼也无法拒绝的迷人魅力,好似春天在面前招手,好似全世界的美好都在眼前挥手可得。

“我娘家,并不是大富大贵,中等人家。我的父亲虽然买了官儿,也有才名,但并没有实缺;后来家兄跟去沿海经商发了大财,于是处处仿照了大贵族家庭的生活,父母对我非常溺爱,刻意培养我的贵族气质,旗人家骑马,江南人都跟着学,我家兄弟也学骑马打猎;请专门的老师教授文化知识和艺术鉴赏;母亲经常在家举办诗会活动,带着我参加江南女子诗会,……我的个人遭遇并不好,我是一个寡妇,没有子嗣,家族的人要霸占家产,……”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小女孩般梦幻的色彩,嫣然一笑。

肚子里的孩子开始踢腾,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肚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不瞒太子妃殿下,很多人认为我坚强不屈,那完全应该归功于我的娘家。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家人给了我无限的关怀和温暖。当我遇到危机时,从来不用担心,因为我的家人总会及时地出来帮助我。无论发生什么,我知道我为人所需,被人所爱,未来在我的心目中充满了美好的希望。”

太子妃大约明白,她是一个心性强大的女子,本身有足够的爱的女子。她从来不曾试图扮演太子最爱的女人,她只是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地保持着自己既有的节奏,对太子她总是显得充满信任,而在他沮丧时用她的热情来鼓励。对于太子“独特荒唐”的爱好,她也会默默地在一旁陪伴,尊重着。

永远体现出我支持你,但你不是我的一切。太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放松,可以让彼此开怀大笑,分享着同样的兴趣。

她母亲般地温暖太子殿下,即使这温暖是充满心机算计的,完全不合乎礼法的。即使太子明知道,越沉迷越无法独立长大,也能引诱的太子拼命想要抓住。

好似那镇痛的药物,都知道用了它伤势越发好得慢,可受伤的人都离不开。

太子妃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你在告诉我,我做的再好,也不是太子殿下想要的。我不是,李佳侧福晋不是。所有梦想着得到太子殿下的关注和温暖,憧憬爱情的小女孩,都不是。只有你是最合适太子殿下的人?”

她自信地回答:“太子妃殿下,您从来不曾明白,面对太子殿下这样无比尊贵的皇太子至尊,美丽、温柔、可爱、风情万种等这些常规的优点就退居其次了;忍耐、宽容、有担待,有知识,以及人性的丰富和有趣,才是维持一段长期亲密关系的新技能。太子妃殿下,请你相信我,要保住太子殿下的位子,稳住他的情绪,你需要我。”

这个时候的太子妃,心情有波动,但还是能撑住的。

太子妃面容淡淡:“你确实极其符合男子对于女子的幻想。你知道我来的目的,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我希望,你也能为太子殿下的名誉考虑考虑。你知道,一旦这件事爆开,对太子殿下的影响。你口口声声说爱太子殿下,其实你就是他最大的危险。皇上仁慈,知道你有孩子,不会直接要下杀手。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看着她一瞬间的惊愕,苍白的面容,太子妃一点都不惊讶。

“你不光想要孩子有名分,还想挺着肚子,借助孩子进去毓庆宫,否则你怎么会在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开始闹那?生下来孩子,太子殿下抱着孩子进宫,皇上再愤怒,也只能认了,给安排宗室家庭养着——你以为是皇家兄弟?之前要过继给八贝勒的闹剧,就是闹剧罢了。没有名分的孩子,过继给八贝勒,这是结仇。”太子殿下只是太子,还不是皇帝那。就算是皇帝的孩子,也没有那么金贵,也是结仇。

无视她的愤怒和震惊,太子妃直言:“你是最爱自己的人,你也不想因为这一次,以后都不能生育,伤了身体吧?我也不想伤天害理。你最好识趣地配合我。”

太子妃面容端庄和气,平静地望着她眼窝深处隐隐露出来的狠厉和野心。

“刘肥,刘邦的私生长子。与情妇曹氏的私生子,在吕后嫁给刘邦之前就出生。刘邦打仗的时候,刘肥统兵十万前往助阵,立有战功,很的刘邦赏识。可他天生就没有继承权。其子齐哀王刘襄、城阳王刘章在平叛诸吕时,立有大功,还是无缘帝位。忽必烈大汗的长子,因为其母被俘虏,忽必烈大汗心怀愧疚养育其长大,他为了报恩,拼命打仗功劳巨大,创立一个国家,可也没有汗位继承权,……你打小被培养,当明白,明孝宗能登基,是因为他是唯一的皇子,更是因为,他是宫女生下的,不是外头生下的。”

她完美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裂痕,张大了嘴巴,惊恐地看着太子妃。可即使这样,她的模样儿还是完美的,倔强要强的,要人怜惜的,可敬的。

太子妃一挥手,一个嬷嬷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的小碟子里,有一枚浑圆白白的药丸子。

她一瞬间,好似被抽走了全身的血液,脸上白的吓人,惊慌失措地看着那药丸子。

太子妃皱眉,幽幽目光盯着衣襟上长长的珐琅描金指甲套,声音缥缈的好似从天边传来:“你是不是想着,只要能借着这个孩子,进去毓庆宫,后面再生的孩子,如果是阿哥,就有了继承权?”

“……不是!不是!”她好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对着太子妃大声地嘶吼着:“太子妃,我能帮助你对付李佳侧福晋,我能帮你……求求你,你也是一个母亲。太子妃,我想朝上爬没有错,我没有错!”

接下来就是一场挣扎,她的人对她很是忠心,拼命地护着,不要命地磕头哭着求着。那模样,宫里头呆习惯了都变成铁石心肠的太监嬷嬷,也都动容。

即使知道她的野心和心机。

这个世上,谁没有心机和野心那?宫里的人不在乎这个。而她挣扎中的嘶吼言语,反而要一些宫女对她佩服的很。

到现在的太子妃,才是明白,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女子,世间最毒的毒药。怪不得人说最毒妇人心。而她,可能,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女人,失败到,夫婿养外室,有了孩子自己才知道,外室还来指点自己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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