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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捉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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捆了布条的木橹在那儿哭,“爹啊,我的老爹啊......”顾昭侧头朝王慧心看去,“彗心阿姐,你要先回去吗?”王慧心摇了摇头,“再等等吧。”顾昭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这时候,大家伙儿都没什么心思闲说话,静静的等着阿庆嫂去请桑阿婆。顾昭瞧了一眼谢家夫妇,轻轻踢了赵家佑一脚,开口道。“去,你去我家灶间,帮忙将藤壶拿来。”她顿了顿,继续道。“给谢家伯伯和伯娘斟杯热水喝喝。”老是这么哭,人哪里受得住,喝点水还能缓缓心神。赵家佑嘟囔,“怎么就要我了。”顾昭瞪了一眼过去,“快去!”赵家佑一窒,随即拔腿就往顾家跑去。乖乖,顾小昭瞪人还真有两分吓人!......谢福文和褚氏喝了热水,寸断的肝肠缓了缓,这才停歇了哭泣。两人坐在大石头上,双手捧着黑瓷碗,眼神呆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顾昭叹了口气。人就是这样,遇到让自己悲伤的事,从不信到崩溃,再到晃神发呆,这时连神魂都不是他们自己的了。心里空空荡荡,就像是一直踩一直踩,却怎么的也踩不着脚下的地。旁人劝说无用,只能自己慢慢的一点点想通,再放开……......“来了来了,桑阿婆来了!”西面有脚步声传来,不知道是谁不经意瞥见,当即大叫起来。大家伙儿一下提起了精神,转头朝西面瞧去。顾昭也瞧了过去。只见一个瘦削的老妇人微微躬着身,手中拄一把红漆木雀首的拐杖,一步一步慢慢走来。杖身并不是笔直的,而是蜿蜒有节,弯曲处的线条打磨得十分细致,隐隐似有光泽漾出。顾昭抬头。“谢家子在哪儿?””桑阿婆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暗哑,说话很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毕竟上了年纪了,她一头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的显眼。细薄又稀疏,但桑阿婆却梳得很整齐,每一根头发丝好似都贴着头皮,低低的坠在后脖处,只用一根简单的红木簪子点缀。……“在这,在这,阿婆我在这。”谢福文连忙站了起来,他旁边的妻子褚氏也跟着站了起来。谢福文:“这是我家婆娘。”桑阿婆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撩起眼,环顾了下四周,视线扫过顾昭时,顾昭有一瞬间的发僵,但桑阿婆的视线却没有停留。顾昭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她这是想让人察觉出不对呢,还是不想......记忆中的小顾昭,好像真的,真的就只有自己记得了。......桑阿婆是个利索人,她问明了艄公谢振侠的生辰八字,又取了谢福文两滴指尖血,特意取的是无名指的指尖血。无名指通心,取父子连心之意。桑阿婆松手:“好了。”褚氏连忙拿了帕子出来,准备替自家相公包扎,却被谢福文一把推开了。“我不用。”就这点伤口,再迟一会

儿包扎,它都得结痂了!眼下还是爹的事要紧!……众人几乎是秉了呼吸去瞧桑阿婆做法施术,顾昭更是看得认真。桑阿婆拄着杖,脚步颤巍却稳定的走着罡步,她手中一柄三清铃,闭着眼,因为年迈而有些干瘪的嘴里不断的有咒语溢出。含含糊糊,声音越来越密,手中的铃铛也越来越急……顾昭凝神,那声音越积越多,好像达到了临界的地方,砰的一声炸开。倏忽的,桑阿婆脚下的步子在顾昭眼中看不见,声音也不再……她眼中只有那似是脚步带起的气流。莹莹似有罡劲。那一瞬间,对照起《太初七籖化炁诀》中的口诀,以前一些似懂非懂的地方,就像是一层看不清的薄膜被打破。刹那间,顾昭只觉得似有一道清流拂面而过。再睁眼,桑阿婆的脚步在她眼中越发的清晰,甚至在她迈脚的前一步,顾昭便已经预判了她的脚步。顾昭在心里默念,目光在桑阿婆蹒跚的脚步上游走:……坎水多波急......艮山不出其......坤德合无疆......一阵风来,顾昭朝樟铃溪江面望去,面上有困惑,没有,这一通招魂问鬼,什么都没有。顾昭的视线落在案桌上那碗沾了鲜血的清水。如果生辰八字是对的,谢福文和谢振侠也是亲生父子,那么,出现这样情况,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顾昭朝樟铃溪看去。老艄公谢振侠没死!……那厢,桑阿婆收了三清铃,睁开眼睛,面容有些疲惫的舒了一口气。她撩起耷拉的眼皮朝人看去,“人没死。”顾昭暗暗思忖,是的,请不到魂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老艄公没死。众人一听,虽然愣了愣,却还是面上带上欢喜,“太好了,太好了!”“真的吗?我爹真的没死吗?”谢福文一把扑了过去,忙不迭的追问。桑阿婆不悦的看了过去,“怎么,你是在怀疑我吗?”谢福文慌了,“不是不是,我,我就是太欢喜了,仙姑见谅,我就是个粗人,说话不经大脑不达意,您不要见怪。”说到后头,他搓了搓手,憨笑着连连赔不是。桑阿婆面色稍缓。“别叫仙姑,叫我桑阿婆就行了,我还算不上仙姑。”谢福文:“是是,辛苦桑阿婆了。”作为阴人,常年和阴物打交道,脾性难免怪异一些,顾昭多瞧了她几眼,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居然蒙了一层灰,想来,这是阴气的侵蚀,常年积累下来的。……一场法术做下来,桑阿婆有些疲惫。谢福文绕着她,一副着急模样。桑阿婆缓了缓劲儿,也不为难他,“既然人还活着,那就是万幸,这样吧,一会儿我问问紫姑,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紫姑?”赵家佑瞧了顾昭一眼,方才路上,顾昭才和他说过紫姑神呢,这么巧,这儿又听到了。褚氏是妇道人家,正月十五也是设供摆果过紫姑的,当下心里一松。是了是了

,这紫姑虽然是坑三姑娘,名为厕神,祂却不是司厕之神,而是主先知,占卜凶吉的神袛。“是,我桑家一脉,请神供奉的是紫姑神。”说起自己供奉的神灵,桑阿婆的面色都缓了缓,苍老瘦削的面皮是虔诚和真挚。……请紫姑,摆香案,着衣簪花。顾昭瞧着桑阿婆从一块红布中拿出一个青草木扎的小人,仔细一看,小人四肢纤长,发髻处以玉蜀黍须为发,分明是女子模样。桑阿婆将青草小人小心的放在香案桌上,旁边一盆草木灰,草木灰盆中插两根竹筷。做完这一切,桑阿婆披上一条月白长袍,头上簪一朵开得正艳的粉白茶梅。一通祷告念咒后,再一睁眼,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明明还是老妪模样,无端的却有了动人的风情。举手投足间眉眼舒展,望来时自有一股温和可亲,超脱红尘的风流袅袅之意。此乃仙姑上身。......周围,大家伙儿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神情敬畏又恭敬的朝桑阿婆看去,随即又连忙低了下去。“这,这!”赵家佑头一次见这阵仗,眼睛瞪得可圆了,连话都说得囫囵不清。他用手肘杵了杵顾昭,以气音道,“快快,顾小昭,快用你那灵醒的鼻子和眼睛瞧一瞧。”这话一出,引得旁边的王慧心都多瞧了顾昭两眼。顾昭:......早知道就不和赵家佑说了,动不动就让她用用灵醒的鼻子。她是大黑吗?哈!心里咆哮归咆哮,顾昭还是瞧得可认真了,就在刚刚,桑阿婆身上确实有一股炁格外的不同,就像是原先沉寂的灵被唤醒一般。桑阿婆,抑或此时该唤做紫姑,只见她微微笑了笑,似是知道需要问神的是谁,抬眸朝谢福文看去。“所为何事?”谢福文慌慌张张的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抱拳躬身,“仙姑,仙姑在上。”“求仙姑救人,为我指点迷津,桑阿婆方才说了,我阿爹还活着,他还活着......”他哽咽了下,回头瞧身后的乌篷船,还有那好似茫茫无尽头的樟铃溪,继续道。“我知道我阿爹,他最宝贝这条船了,不可能让船独自在河面上漂,自己却不管不顾,我阿爹......他,他肯定是遇到事了。”“求仙姑帮忙瞧瞧,我阿爹此时在何处......”说到后头,谢福文抹了把脸,嘭的一声跪了下去,跪得瓷实。那厢,神上身的桑阿婆没有动作,她缓缓闭眼,手指微微动了动,又睁开眼睛看向谢福文,面无悲喜道。“江波浩浩,生机渺茫,似生非生,罢了吧。”她话一说完,还不待众人反应,视线扫过周围,缓缓又闭上了双目,再睁开眼时,桑阿婆挺直的腰骨板松了松,重新变得佝偻。众人哗的一声,惊疑不定,“这是走了?”赵家佑再次杵顾昭,“仙姑走了?”顾昭凝神,“嗯,走了......”那道炁就像是突兀的来

一般,突兀的又消失了。谢福文和褚氏有些无措,这怎么就走了呢?他们才说了一句呢。瞧见桑阿婆睁眼,褚氏嗫嚅了下,两步走了过去,“桑家阿婆,我公爹他......”“唉!”话还未说完,桑阿婆抬手拦住褚氏,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我瞧见了。”“仙姑上身,她算到的,我也能瞧见一二。”“他周围很黑很暗,耳朵旁灌满的是水,到处都是流水哗哗的声音,鼻尖隐隐约约有血腥味……”桑阿婆那灰色的眼直刺进谢福文的眼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活命,但这般情况,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桑阿婆枯瘦的手指了指樟铃溪,“他就在这大江里,老身修行不到家,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案桌被收拾清楚,桑阿婆拄着拐杖走了。有几个机灵的汉子连忙追过去,殷勤的忙前忙后,显然是想要搏两分面熟。大家伙儿都理解,毕竟谁家都有生老病死,这等异人,他们总会有有求于人的时候。……谢福文呆呆的楞在原地,半晌后带着褚氏上了乌篷船,准备摇橹归家。“家佑,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谢福文瞥见赵家佑,抹了把脸,忍着心里的悲痛询问赵家佑。赵家和谢家同是六马街的街坊,谢福文还记着方才赵家佑跑家中寻他的情分。赵家佑:“不了不了,谢伯你和伯娘先回去吧,我在顾昭这儿还有事呢。”他顿了顿,有些支吾的劝道,“伯伯伯娘,你们也别太伤心了。”赵家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说啥好像都是不对的,是轻飘飘的。谢福文:“好。”顾昭冲看过来的谢福文和褚氏点了点头。谢福文和褚氏也点了下头,几人没有继续寒暄,谢福文简单的谢了带回船的元伯以及热心的阿庆嫂等人,摇着撸走了。赵家佑:“唉,我头一次看见谢伯这样,原来大人也会这么难过,也会哭。”顾昭瞧着那连背影都透着伤心的谢家人,心道,自然伤心,出事的可是至亲之人。有父母在,不管孩子长多大了,在父母面前,他就还能是孩子。谢阿翁没了,以后,谢伯就只能是大人了。......顾昭、赵家佑和王慧心一行人往家中方向走。顾昭已经有好些天,没有认真瞧瞧这片河堤了。这样一瞧,她家屋后的几棵树确实不一般,此时才是早春时节,垂柳的嫩芽格外丰茂,特别是那几株香椿树,嫩嫩红红的香椿芽冒着寒气,颤颤巍巍的生长。顾昭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好像经常朝这边化炁......草木丰盛,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顾昭。”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唤道。“啊?”顾昭侧头,“慧心阿姐,怎么了?”王慧心伸手去讨顾昭手中挎着的篮子,微微歪了头,朝顾昭笑了笑。“快到我家了,怎么,这点香椿芽还要再贪昧我的呀!”“没呢。”顾昭连忙将篮

子递了过去,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刚刚恍神了。”“对了,香椿芽抱蛋特别香,谢谢阿姐了。”这是在谢王慧心方才给的那盘菜。王慧心抿嘴一笑,“喜欢吃就好。冷风吹动发丝,王慧心抬起手,将耳畔有些凌乱的碎发往后拨了拨。阳光下,她这张脸白皙的就像会发光一般。赵家佑的目光好似都痴了。真的好漂亮啊。原来书里常说的,什么芙蓉如面柳如眉,花想衣裳云想容......这些话都是真的!……王慧心走后,顾昭回头,正好瞧见赵家佑吃吃发笑的脸,当即一巴掌盖了过去。“哎哟!”赵家佑捂住头哀嚎,“顾小昭!你知不知道很痛?我又怎么惹你了?!”顾昭整了整衣袖,继续朝前走。“没怎么,就是瞧你那蠢样,心里堵得慌罢了!”怎么能一直瞧慧心阿姐呢,她都舍不得多看呢!哼!……赵家佑无奈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顾昭后头,喊道。“今晚戌时咱们在翠竹街见啊,你早一点来,天黑了我有些怕。”顾昭:“......知道了。”临走前,赵家佑瞧着那几棵香椿树流了口水。“哇,顾小昭,你家附近这几棵香椿怎么发芽了?”“叫顾昭!”顾昭不睬他。老杜氏正要收衣裳,瞧着赵家佑贪憨的神情,顿时乐了。“你也馋这一口啊。”赵家佑点头,“抱蛋可好吃了,当然,我最喜欢吃我娘做的炸香椿芽,细细面粉裹上一层,滚油炸一炸,真是又香又酥脆。”他闭着眼睛咂吧了下,似在回味。“好好好,好娃娃就是会吃!”老杜氏笑得合不拢嘴,“和我们家昭儿一样。”顾昭:......瞎说!她才没有露出这样的蠢样过。老杜氏从院子里捡了根竹竿,拿出细麻绳将镰刀往上头缠了缠,一把塞到顾昭手中,“去,带你家佑哥采些新鲜的,人家爱吃这一口。”顾昭看了看手中的竹竿,暗地里撇了撇嘴。阿奶偏心,明明她也爱吃这一口。老杜氏不管,推着两人就出了院子。“快去快去,你赵叔不是这两天拉得厉害嘛,这香椿芽是好东西,以前你阿爷要是有些闹肚,我都是煮这东西给他吃,治肚子疼特别灵!”......香椿树下,顾昭仰着头看赵家佑手中的镰刀搁下一朵又一朵的香椿芽,没一会儿,她手中的小簸箕就装满了。顾昭:“好了好了,太多了,回头你该吃不下了!”赵家佑搓了搓有些发酸的手,面上还有兴奋之色,那是满满当当丰收的喜悦啊。赵家佑:“不急,我还能再采一些。”顾昭:“采这么多干嘛!你家拢共就三口人,你阿爹闹肚又吃不得,你别听我奶说的,这东西是治肚疼,但那是痢疾胃痛,赵叔他明显是吃菌子中毒了,这几天能吃啥,还是听唐大夫的话。”赵家佑头也不回,“顾昭,你知道好多啊。”顾昭一窒,是哦,她知道

的还挺多的。她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那是,谁叫我聪明!”赵家佑:“是是,你打小是就比我聪明。”“不过,你家这香椿芽真是长得太好了,不多采一些,我的心好痛啊。”顾昭:“你明儿采!”赵家佑拒绝:“不!”“我还是多采一些,吃不完剩着明儿吃。这东西嘛,只有揣到自己兜里才是自己的,明儿鬼知道这树上还剩啥!”顾昭瞧了瞧树上越来越少的香椿芽,上前两步拽住赵家佑的手。“够了够了,这玩意儿要新鲜着吃才好吃,明儿该成臭了,到时就是一股臭脚味儿,我看你吃不吃!”赵家佑愣了愣,手中的动作也停了。“是哦。”顾昭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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