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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玖何去何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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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险恶何去何从,禁卫幕僚现身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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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五里镇内,危机重重。一面是景年身陷虎口,一面是宋沅统筹各路兄弟筹划营救。很快,在张横之弟张顺的打探下,众人得知高家人将于明日午时三刻问斩死囚,不禁大惊,随即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布防,只待第二日斩首示众之时趁机营救。好在次日,几位兄弟相继赶到,众人按照计划埋伏在刑场周围。午时三刻,就在刽子手即将斩落景年头颅之时,场上惊现一众不速之客,在众目睽睽之下义劫法场,又当众杀死高知县、高盛。五里镇一时陷入混乱,景年跟随众人一起逃出生天。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本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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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宋沅与卜相宜正在房内歇息,忽听门外楼梯上来一阵杂乱脚步声,便起身戒备,将相宜护在身后。

还未侧耳,房间大门便“嗙”地一声给人撞开,一高大英武的庄稼汉闯进来,身上带着股热气,不顾身后还跟着个穿青袍的兄弟,进门就喊:“小妹!小妹!”

转头站着那日的姑娘,庄稼汉当即下拜:“女侠!听闻小妹得救,不知可否让我与小妹一见……”

宋沅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见来人不是歹人,正是相宜之兄卜相侯,便晓得是燕青兄弟依计划喊了人来,赶紧扶他:“哎呦,卜大哥,快快请起!”

那青袍子本在门外候着,一听这话,眼明手快,先一步替姑娘下手搀起了庄稼汉,又与宋沅点一点头,安抚男子道:“卜大哥莫急,小妹不是就坐在这里么?”

果不其然,相宜正躲在宋沅背后悄悄看。那做兄长的一见妹妹毫发无损,眼圈立时红了,蹲到相宜身前去,拉着她的手便哽咽起来:“小妹,小妹啊,哥哥好生挂念你!……哥哥没本事,教你给奸人掳去了!”

相宜也不说话,只是把手覆在大哥那黑瘦的手背上。还是宋沅在旁边搭了腔才将那自责掉泪的男人劝住:“卜大哥,你瞧你,宜儿好端端地在这里呢,你哭个甚么劲!”

卜相侯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松开相宜,起身又要向两人拜谢,却被青袍男子一把拉住:“好了好了,道谢不急,要谢便谢宋姑娘与景兄弟。没了他俩,你小妹可不一定在谁手上呢!”

宋沅这才觉出哪里不对来:“咦!却说景兄弟何在?小乙,你不是去救他来的么?”

燕青便笑道:“救来了,就在外头。”

宋姑娘嗔怪道:“怎么不进来,叫人担心!”

“他不肯。”

“怎么了,有甚么不肯?我去喊他进来!”

“哎哎……好姐姐,可别出去!”燕青撒开卜相侯,一步拦住宋沅,脸上笑意不减,“小兄弟回来路上一气把衣裳剥了,眼下光着干净膀子,有姐姐和小妹在房中,他不肯进来。”

宋沅一听,忍俊不禁:“嗐,这叫甚么话。都是江湖中人,坦坦荡荡来便是了,光着膀子还是甚么稀罕模样不成?我还嫌瞧腻了呢!”

又止步道:“便也不强他进来了。怎样,他可受了伤、吃了苦头?”

燕青摇头:“苦头没少吃,只是这小兄弟也是奇才,押在台上许久,竟还有一副好精神。身上挨了几下直吸气,说有甚么老伤,捂着左边肋骨。”

“老伤?”

“不错,”燕青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这小兄弟自称头回出门,却不像是头一回闯荡江湖。我瞧他倒不怕动刀动枪,手上也有几般老功夫在,倒像是个练家子。”

宋沅道:“我也寻思。这几日,他一人做了不少事情,换作旁人,早已慌神了。”

“难怪此人天生异貌,真不是寻常人也。”燕青感慨。

宋沅奇怪:“甚么异貌?”

“姐姐不知道么?景兄弟可是一双碧目。”燕青道,“方才撤退回来,我无意间瞧见他那双眼,远看看不出,仔细看了,却端的是如琉璃翡翠一般,偏又带着股杀气腾腾似好斗之隼,绝非寻常。”

“碧目之人?几日相处,我竟未曾留意此事……莫非景兄弟祖上有过异族血脉?那可也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

宋沅惊讶,连道稀罕,复而与燕青对视一眼,似乎同时起了什么念头。

二人会心一笑,默不作声,谁也没有道破心中所想。

那卜相侯已拉着妹妹来到门口,见两人不再相谈,便恭敬问道:“敢问景少侠在何处?我要代我一家好好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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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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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燕二人还没开口,便听门外响起朗声应答一声,继而见那不知去哪弄了件衣裳披着的少侠大步推门进来,朝门边二人各一抱拳,便朝卜相侯发难:

“前日怕的是你,今日谢的也是你,你这做大哥的,一句谢过,便对得住兄弟姐妹辛苦操劳?”

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一向好声好气的景年兄弟何故如此。卜大哥脸上被说得红一阵白一阵,窘迫着就要从身上掏钱出来,又被他出声阻止:“我又何曾是来要你银子的?”

见景年脾气不大对,宋沅又同燕青对视一眼。二人一头雾水,拦他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时无措,只得静观其变。

卜相侯被唬得团团转,这也不行、那也不对,左看右看也没一个能帮腔的,只得诚恳讨教:“少侠,我一介农夫,不是甚么聪明人,少侠究竟想要甚么,只管说来——只要我卜相侯出得起,我都肯给!”

“卜大哥,你却当我图你甚么?”景年抱臂倚门,又好气又好笑,“你可知今日午时三刻,我险些死在衙门刀下?”

卜相侯脸色一白,登时叫起来:“啊?!”

燕青在一旁开口:“卜大哥,兄弟几个怕你害怕,来时不曾告诉你。小兄弟以命换命救下小妹,自己却险些被砍了脑袋……”

景年感激地朝他一点头,看向那难以置信的:“若不是几位兄弟及时赶来,与小妹一同见你的便只有一颗人头了。”

卜相侯目瞪口呆,他赶来前可不曾听人说起今日还有砍头的热闹,更不知这救命恩人险些沦为刀下鬼。如此听了来龙去脉,庄稼汉惭愧得脸面发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郑重道:“少侠!因我事起,因我事毕,卜某无能,羞愧难当!少侠冒死相救,如此大恩大德,我卜家上下永世不忘!”继而抬首敬道,“少侠、女侠,二位实乃我与小妹救命恩人!从今往后,两位大侠不论有何难处,我卜相侯万死不辞,即便远隔千山万里,亦会舍命相助!”

宋沅与燕青急忙将他扶起,景年却只是摆了摆手:“江湖中人,生死常事,不必为我舍命;兄弟几个拼死拼活,为的也不过是小妹平安回家。卜大哥,你若不想辜负我们几个,便将小妹好生养大,遇事莫再临阵脱逃、将她置于险境。”

卜相侯起了身,重又牵住小妹,连连点头,脸上仍然有些羞赧:“是、是,少侠放心。那日左邻右舍七嘴八舌,我头脑糊涂怕了传闻,实属不该。回去村里,我辗转反侧,总觉得心里难受,又无能为力……唉!多亏了几位大侠,小妹与这位女侠平安无事,看来鬼怪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我也能安心了!”

“正如前日同你说的那般,不做亏心事,便不必怕鬼神之谈。”景年把胳膊放下来,“先前高盛作假,教人误会你卖妹换钱,所幸不过乌龙一场。但往后无论家中贫富,你一家敢照葫芦画瓢打小妹的主意,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卜相侯连声答应,脸上已是惭愧万分。

景年便缓和了口气,将门口让了出来:“好了,卜大哥,趁眼下天还亮着,快些走罢。以后可别再粗心大意,小心再教奸人钻了空子。”

那庄稼汉便向几人抱了一通拳,挨个道了谢,便拉开房门,牵着妹妹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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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将兄妹二人一路送出了房门,看着两人走到走廊上,正打算回去,却又觉得有什么话还没说,便向前唤了一声:“宜儿!”

卜相宜回了头,乌黑漆亮的眼睛望着他。

仿佛要将什么执念也一并要托付了似的,景年郑重道:“宜儿妹妹,你眼通阴阳、天生异禀,千万保重。往后日子还长,你既见识过黄泉众生,便在人间好好活!”

喊罢,他自己先摇了摇头:相宜还小,她能明白什么?——但相宜却笑了起来,露出一副熟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的、柔和的笑容。

她松开兄长的手,站在楼梯拐角,朝他慢慢地眨了眨眼。

好像在说话,却并没有张开嘴巴。

但他却能听到她的声音,听到她从像是面前又像是脑后的地方,笑着答他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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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啦,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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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起了一阵轻风,景年身上热汗被吹得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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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喊谁?张哥哥?

哪里来的张哥哥,他从来在外人面前只道自己姓景,就是要喊,相宜又从哪里知道的他真名姓张?

难道是因那晚不慎口误了一回……

只是这样,就能被她识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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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愣在原地,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再看向相宜刚刚站的地方,却已是空空如也。

不知何时,她离开了。

张景年几步追赶到楼梯口,还未开口呼唤,便只见卜相侯一个人正往下头走,身边并无小妹的影子。

他揉了揉眼,定睛再看,又见相宜分分明明正跟在兄长身边。

他静悄悄地跟了下去,目送着两人穿过一楼混乱的食客、消失在旅店外的石板路上,定定地站在旅店大堂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披衣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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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张横张顺兄弟取回景年武器防具,又顺道护送张择端回来时,天边渐红,日落西山,五里镇的大街上久违地响起了夜市的嘈杂声。

景年已草草睡了一觉,几人进门才醒,顶着头乱草与张家兄弟道了谢,又同择端先生说了阵话,便由宋沅照料着上了点跌打损伤的膏药,披着薄袍,据在榻上。

屋内点上灯来,一时显得拥挤温热。几人却不觉得燥,只道尘埃落定,晚风微凉,心事大减,直叫着要吃肉、喝酒。张顺早早地在楼下切了几斤牛肉,又叫了一笼饼子、四碟腌菜与三坛好酒,待小二送将上来,众人便在临窗的房间内随意坐下,一面吃酒,一面商议事情。

“先生方才在镇子里走动,官兵可在通缉兄弟几个没有?”燕青将张择端让在桌边,为他利索斟了杯酒,自己坐到景年身边去,单脚蹬榻,捧着块饼子大嚼,“方才小乙在卜家庄过,咱们这事还不曾传到那边去。但眼下离高家父子身殒已过了好些时辰,这顿饭吃罢,恐怕满镇子的人都要知道了。”

“择端一路安抚镇民,不见官兵。大约是五里积弊已久,知县一死,衙门乱了阵脚,便无人顾得上了。”择端饮酒,“不过,此地民风淳朴,诸位行的是替天行道的好事,便是衙门着急捉拿,也不敢与满街欢庆百姓相抗,近一二日大可安心。”

张顺正分了半只饼给张横吃,一听这话,与众人笑道:“这倒好了,总算能先吃顿安生饭!”

“是,只是风波平息后,上面少不得要追究此事……”择端不动声色地饮净酒水,看了一眼景年,又环视正吃得开怀的几位好汉,“到那时,择端尚能凭借文牒安身东武,诸位英雄又该何去何从?”

景年没大胃口,本就在寻思事情,一见择端看他,眼神为难,心中明白了许多,便主动开口道:“五里镇已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晚辈已耽搁先生许久,身上又牵连了人命案子,恐怕不能将先生护送回乡了。”

那几个吃得香的对看一眼,又见宋沅暗中点了头,张顺便抢在择端之前道:“兄弟,你说得不错,你死囚之身,又当着那么多官兵百姓杀了人,回头知州派人追查下来,恐怕首当其冲。眼下若无好的去处,不如跟着兄弟几个一并往西北落草,也算有个照应!”

“是啊,何况你杀了高盛、鲁大哥杀了高知县,待消息传到高俅那厮耳朵眼里,一旦他怪罪下来,你们又能躲到哪去?”宋沅接口道,“鲁大哥已是我们山上兄弟,不怕这个。但景兄弟你独来独往,恐怕……”

景年将两条腿盘在身前,默不作声地寻思了一会:“若我真是独来独往便好了,兄弟几个救我一命,我自然愿一同闯荡。可我若是不管不顾地与你们走了,只怕还有事情不好交待。”

“好说,还有什么事?”宋沅追问。

景年看了看择端:“我家哥哥,有要事托我带去东昌府。”

“啊呀,你这兄弟大概不晓得……”宋沅皱眉犹豫,看向身后几个还在吃肉的兄弟,“这东昌府……”

张顺得了眼色,在后面悄悄问燕青:“东昌府如何了?”

燕青答道:“东昌府、东平府一带,眼下可能不大好去。”

景年瞅了眼正在把肉夹进饼子里的张横,又看了看和燕青宋沅眉来眼去的张顺,正要疑惑为何不大好去,便听择端叫他:“景年小友,此事无妨。”

他回过头去:“先生有何指教?”

“如你所言,五里镇风波少不得牵扯到高太尉,平息不了多久,必会再起波澜,你趁此机会脱开身去,兴许是个成事的契机。”择端似乎意有所指,“至于你忧心之事,我会传书与你兄长,只说你与我等多住一些时日。待你躲过风头,再去东昌府也不迟。”

这下可解了急,景年当即要谢:“多谢先生!先生身负京中要职,一再出手相助,景年感激不尽!”

择端摆手笑道:“万事皆允之理,你我都懂。”

“是!”

景年神色终于轻松了几分,便调过头来问向正在大吃的四人,“宋姑娘、三位哥哥,你们要往何处去?”

宋沅搁下手里东西:“不知景兄弟可听过八百里水泊梁山?”

景年惊道:“偶有耳闻!——莫非今日救我的几位兄弟,还有姑娘你,都是梁山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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