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我才从身心俱疲之中恢复过来,打算再去看看文心。一路上,东宫的侍从和宫婢都在收拾着行装,不几日,皇嗣便要随同陛下前去洛阳,再回来便不知将是何时。
文心的屋子离我当时住过的下人房不远,倒也令我回想起一些往事。文心自幼被伯父买回,说是父兄犯罪被杀,剩她一女充作奴婢。她其实颇有天资。我读书之时,她虽陪侍,却能很快颂记诗文。无奈身份低微,只能来往使役,也是可惜。
我推开屋门,却见文心不在。她去了哪里?我心下狐疑,若是好了,怎能不来当值?若是未好,为何不在榻上养病?
我环顾四周,看这陈设,竟和从前在家中时收拾得相像,又见衾被上深深的褶痕,知道是她忍疼的时候抓出的。
我心顿时一软,正想着,文心从外面进来,她轻轻带上门闩,拖着一条腿行走,可见她的伤真的不曾好全。
“文心,你的伤可好些了?”我不自觉地要上前扶她一把。
“孺人……你,你怎么来了。”她吃了一惊,匆忙中向我行礼。这一躬身,从衣袖中抖落出一物,她慌忙想要拾起,却已然被我看在眼中。
我想到上回厌胜的事,不就是宫婢们这么带进带出的么?我不禁倍加疑惑,连忙问道:“文心,你拿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她惊慌失措,想要遮掩那物。
我不等她说完,便从她手中夺了过来。不顾她的拦阻,打开一看,不是它物,却是两味草药。
“这是什么药?你从哪里弄来,想要做些什么?”私相传递本就是宫中忌讳,我更怕她会在药饮之上做祟,不得不严厉了起来。
“不,不是孺人想的那样。这药,是奴婢自己用的……”文心向我一跪,仓皇回话。
“你若大大方方的用药,自会有医官送来,何须如此作态?文心,你老实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孺人……奴婢……”她仍然低着头,嘴角紧紧抿着,不愿说出真相。我厉声道:“文心,如今你虽然是陛下的人,但你毕竟身在东宫。若是坦诚,情有可原,我自不会为难你。若不说的话,我会找了医官来验,若有不轨,也处置得了你。”
她见我坚决,知道自己这回是无法含糊过去,隔了一会儿,便低声道:“孺人……不是别的,只是些白及和仙鹤草。奴婢伤势未痊愈,想多用几日,就去府库求了些。”
“果然如此?”我心下不信,又仔细辨识那药粉。虽不敢确定,但大抵不是什么有毒之物。可转念一想,觉得不对,便又问她:“怕你还在糊弄我吧?你刚受杖刑,若还需用药,必是凝血舒缓之物,可白及和仙鹤草活血化瘀,用了伤势必然加重,你要这些做什么?”
“奴婢……”她见我发现破绽,一时竟答不出来。
“难道是在故意拖延时日?文心!此事我若告知掖庭,你当值惫懒,违背宫婢之职,连杖毙都是有的,谁也救不了你!”我疾言厉色,不许她再有隐瞒的余地。
“孺人……不要……”她果然坚持不住,膝行了几步,开始恳求我。
我见她如此,怕是另有隐情,便收起些严厉,和缓了几分。“文心,你我毕竟一处长大。上回的事我护不得你,也是我的错。可如今,你若有难处,或遇到什么麻烦,不妨对我直说……合乎情理的我自会帮你。我知道,如今让你信我,也是不易。可我……我内心也不愿你出事。”
“孺人……”她听了,忽然不住地低声啜泣起来,倒让我更加疑惑。
“你告诉我,你用这些药到底要做什么?”我趁机追问下去。许是当真遇到了麻烦,她终于开口。“孺人,奴婢求这些药,是因为……奴婢其实已有了身孕,有了这些药,倒能帮奴婢一个忙……”
“身孕?文心!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吃一惊,腾得弹了起来,道:“这不是小事,你一字一句都不可再瞒我!告诉我,通通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脸颊绯红,羞得难以启齿,又添上如雨的眼泪,竟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惨相。我再三犹豫,还是问了出口:“难道是东宫的?是皇嗣的孩子?”
“不……不是……”她摇着头,连连否认。“难道是……?”我脑海中浮现出永平郡王那年轻气盛的身影,但我同时祈祷着,不是他。若是哪个下人,恐怕我也无法保得她的平安。
“告诉我!文心!”我近乎用尽力气攥着她,她恐怕从未见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