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漫长。
在不辨天日的地牢中,日月轮换也罢,萤虫飞舞也罢,激荡不起半分波澜。
废土之下的地牢,连光阴也似乎静止了,一切的一切,浸泡在浓郁的黑暗中。
这一宿,萧毅做了一个接一个的“梦”,也不完全是梦,若把每个片段串联在一起,或许是生命濒临消逝前对自己毕生的一个短暂回顾。
他全部记忆的起点,从阳光透过地缝时的那一抹昏黄开始。
娘亲佝偻着背,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到了一群流浪孩童前,让他去玩。
这个下午,他很开心,和那群孩子做弹弓,堆城墙,捉迷藏……
等他发现天色已晚时,却找不到回家的路,娘亲就此泯灭在茫茫人海,他成了孤儿,时至今日他甚至想不起娘亲的脸究竟是何模样。
他就这般吃着百家饭,无所事事浪荡了几年,然后遇到了老混蛋。
老混蛋将他带到了一个只有进口没有出口的地缝一角,这是一个占地面积很大且幽静的所在,种满了瓜果蔬菜,以及不知名的药草,如同世外桃源。
巍巍巉岩下方,矗立着一座破败道观,石制匾额上刻画着三个字,前两个字斑驳不堪,无法识别,仅余最后一个特别清晰的“宗”字,就好像前面二字是被刻意抹掉了一般。
“记住,有朝一日你要返回祖庭,仗三尺长剑,涤荡邪魔,恢复宗门荣光!”
老混蛋说这个话时异常严厉,他干瘦的身躯亦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前两个被抹去的字是什么,老混蛋没有说。
祖庭又怎么了,老混蛋同样缄口不言。
“有些事情,还没到告诉你的时候,你只需记住为师说的话就可以了。”
老混蛋当时如此敷衍萧毅的疑惑,让他在道观前的台阶上磕了九个头,入宗仪式简单得像草台班子搭台唱了一出独角戏。
也就是说,萧毅稀里糊涂加入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宗门。
萧毅没想到,他没等到老混蛋将宗门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的一天。
良师如父,老混蛋教他认字,教他辨识草药,教他术法神通等等,野惯了的他哪受得这般约束,一有机会就想逃跑,无一例外被抓了回来,扒掉裤子就是一通打。
他跟老混蛋相处的几年,好像没有一天不挨揍,走路经常一瘸一拐的。
若干年后,他才知晓“老混蛋”这个私下的称谓是如此厚重,他再想被那双布满青筋的手打在屁股上,竟成了奢望。
接下来的日子,他就扎根在这个角落里,好在他虽调皮,但记忆力很好,将恩师之前所教授的启蒙功法《逍遥诀》嚼烂了,消化了,术法神通稳步上升。
数年的时间,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性格大变,内向且不喜交际,一鼓作气将启蒙功法练到了中阶。
他将全部心神都用在了为恩师报仇上,他发誓,那三个袭击恩师的陌生术士找上门来时,他一定要手刃了他们。
当修炼遇到瓶颈时,他偶尔也出门一趟,去地缝深处寻找灵草或精怪内丹,期间遇到其他术士邀他一起组队,他予以拒绝,若有不长眼的试图指染他的所得,无一例外地被他出手教训一顿,直到对方求饶为止。
他一直独来独往,没有一个朋友,又用了十来年,将功法练到了上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