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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狐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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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扶风榭的时候已近傍晚,她靠窗坐下,准备继续整理书画录,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哨响,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往窗子里塞了一封信,而后迅速消失。

是昨晚那个人吗?

沈书允皱眉拆开那封信,落款处写着周演,上面还画了两朵桃花,她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眼神里透着些许疑惑。

怎会这么巧,偏偏这个时候写信来。

但信上并没有提画的事情,只是一封简单的邀约信,信上把长隆夜市吹了个天花乱坠,说是中秋将近街上分外热闹,想约她四处逛逛。

沈书允想起了那个随叫随到的约定,不觉一笑,她现在和周演算是朋友,当初那个任性的带着威慑的承诺,还作数吗?她还在禁足期,拒绝不过分吧。

可那封信像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信上一字一句都带着灼热的烟火气,让她挪不开眼睛,她仿佛看到了万家灯火,闹市街头,看到周演扬着下巴在灯火下碎碎念叨的模样。

长隆街她经过几次,但都是坐在马车上,还未好好看过京城的富贵繁华,如今她就要死了,还管什么禁足令呢?她不想带着遗憾走。

她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素色衣服,找到纸鸢,“我要出去一趟,若是有人找我,你就说我在养伤,谁都不见。”

“可是您的禁足令……”

“顾不得那么多了,纸鸢,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放心,我会在子时之前回来。”

纸鸢总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但是不敢多问,将一个锦袋放到她手里,“夫人多带些银子,逛街是要花钱的。”

沈书允点点头,将锦袋别在腰上,从后门溜了出去,后门通着一条小巷,转了两道弯果然看到了信中提起的马车,马车尾部有一朵新雕的镂空桃花。

车厢门打开了,周演向她伸出手来,笑道:“上车。”

他仍然戴着面具,但与往常的金属面具不同,戴的是闹市上随处可见的动物面具,乃是一只半面虎。等沈书允坐好之后,他递过去一个狐狸面具,“给你的,戴上就没人能认出你了。”

沈书允戴上了面具,正疑惑自己戴得正不正,顾溪和忽然亮出一面铜镜,竖在她面前,沈书允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眼顾溪和,忽然笑出声来。

“很好笑吗?”顾溪和拿着镜子晃来晃去,试图找到那个好笑的点。

“别动,”沈书允轻轻扶住镜子,让它停在一个固定的角度,指了指镜中的影像,“狐狸在前,老虎在后,像不像狐假虎威?”

顾溪和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嗷呜,老虎要吃人了。”

沈书允笑个不停,“你可是山匪啊!”山匪不应该是霸气侧漏气场全开吗?做鬼脸的周演身上只有可爱。

顾溪和放下铜镜,“我是一山之主,老虎也是一山之主,你这只小狐狸有本王罩着,只管在山里横着走,若有人胆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本王定会为你出气。”

虽是玩笑话,却戳中了沈书允的心事,她睫毛微颤,低头将那缕燃起的倾诉欲压下去,也回之以玩笑,“螃蟹才横着走。”

避重就轻的回答,体面地拒人于千里,那只困在洞穴里的小萤火虫,究竟何时才肯飞出来呢?

马车在靖水客栈停了下来,顾溪和已提前张罗了好酒好菜,带她直奔雅间,“你两次到桃花源做客,我都没能好好招待,这顿饭,算是赔罪。”

京城人士偏爱酸辣,而沈书允喜甜咸,但满桌子的菜,无一不契合她的口味,如此便不能简单解释为巧合了。

她直截了当问道:“你怎会知道我的口味偏好?”

在王府与她朝夕相处,怎会不知道她的喜好?顾溪和点菜的时候只想让她吃得舒心,倒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想了想回道:“是我在乾山的时候,发现你我口味相同,点菜的时候自然随心应手,无需顾忌太多。”

“你也是外地人了?”

顾溪和眼睛一亮,这可是打探王妃底细的好机会,他回道:“我虽然生在京城,但有很长一段时间住在外地,所以饮食习惯与京城人士略有不同。不知王妃是哪里人?”

“我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我虽生在北方,却因为各种原因四处奔波,各地的饮食习惯多少都沾了些,口味比较杂,但总体倾向于甜咸。”

世人多喜安居乐业,背井离乡多半是有难言之隐,顾溪和很想探究她的过去,却又害怕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被沈书允瞧了个分明,她笑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我想知道你的过去,却不知从何问起。”

沈书允喝了一口茶,追忆起上辈子,“我的过去,和世上的大多数一样。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就背负了家人的爱与期许,就像是一棵被圈起来的树,一边成长,一边被修剪成他们期待的形状。

可是树会思考,它想走出围栏,独自决定生长的方向。可是在园丁看来,树的出走,是不可饶恕的背叛。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爱可以生出恨。

树唯有将自己齐根斩断,才能彻底逃离那片困住它的土地。

可外面的世界,也并非晴光万里。树依旧不能恣意生长,无数的世情冷暖禁锢着它的枝叶,它看到了更多像它一样的树,扭曲着身子朝着既定的方向生长。

它该在春天抽芽,在夏天开花,在秋天结果,在冬天陨落,仿佛所有的树都是这样,在四季的枯荣里殊途同归。

那棵出走的树想寻一块自在地,它错过了春夏的花期,也无缘见到秋冬,在大雪尚未降临的时候,便枯萎了。但它找到了那块自在地,它就在树的心里。”

她的眉眼始终平静,像是在叙说别人的故事,平淡的叙述却流露出刺骨的寒凉与孤寂,让人分不清她是释怀还是无奈。

顾溪和垂眸看向她,视线仿佛要刺透她的躯体,勾勒出那缕亡魂的模样,他看到了悲哀与平静,看到了冷漠与怜悯,看到了茫然与坚定。

在她用孤独构筑的自在地里,那棵出走的树平静的抽枝发芽,繁花开遍。

良久,顾溪和轻声回道:“很美的故事,只是听上去有几分凉意,四季常在,人如蝼蚁,殊途同归,从前的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沈书允点头又摇头,“也不全是,我一路都在告别,得到又失去,后来的路,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亲情如是,友情如是,爱情如是。二十七年的兜兜转转,她最终心如止水。

可是今夜追忆过去,她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凉丝丝的。

“这世上,可有什么是你无论如何都不想舍弃的?”顾溪和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

顾溪和眨了眨眼睛,忽而一笑,“吃饱了,我带你去找。”

沈书允弯起了眉眼,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东西,周演如何能找得到?

出了靖水客栈,顾溪和领着她来到了长隆街,街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花哨的摊铺,人流量很大,他们险些被人群冲散,是顾溪和一把将她捞到身边。

“快到中秋节了,街上人多,我还是这样牵着你吧。”

沈书允低头看去,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心没由来的一紧。

“你看,那边有卖糖人的。”

沈书允尚未回过神来,就被顾溪和拉去了糖人铺子,他问摊主,“能捏只小狐狸吗?就照着她捏。”

那摊主看到沈书允脸上的面具,顿时了然,“没问题,客官您稍等片刻。”

那摊主拿起一块糖团,放在手里抻拉拽,很快就有了狐狸的雏形,再以各色糖霜加以点缀,用剪刀豁口塑造绒毛,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就诞生了。

顾溪和给了摊主一块碎银子,摊主将小狐狸穿到竹签上,递给了沈书允。

“喜欢吗?”

沈书允点点头,“很可爱,可是我已经过了玩糖人的年纪,周演,我二十七岁了。”

顾溪和愣住了,难怪她身上有种大姐姐的气质,如此一来,他装疯卖傻时喊她姐姐,喊得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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