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阿尔杰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虽然他知道的情报不如余尽和克来恩那么多，但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毕竟鲁恩王国既然已经开始不顾暴露的风险大规模的掠夺人口，大概率是不会再做第二次。就算继续调查，也不会有太多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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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来恩隐晦的看了眼余尽，本想着如果他没看出来就让‘世界’提醒一下。
但看样子，应该是不需要自己多嘴。
……
贝克兰德，希尔斯顿区，伯宁翰路117号。
余尽睁开双眼，翻身坐在床沿，幽黑的眼眸深邃而沧桑，他还在思考在塔罗会上‘愚者’的那番话。或者说，他第一次开始思考——
于不死人而言，执念是驱使他们前进的动力，也是维持他们理智的缰绳。
于余尽而言，也是同理。
传火是他的执念，就如同呼吸一样理所当然。就如同他不会去无缘无故的思考自己为何呼吸一样，他也不会去思考自己为何会想要传火。
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是什么造就了他的执念——
洋葱哥的执念是杀死‘巨人王’尤姆，因为这是他对尤姆的承诺。
如果杀死尤姆，他会在尤姆的宫殿自杀。
但如果他没能亲手结束老友的痛苦，他会因未能完成执念而继续自己的旅程。
希里斯的执念是杀死她爷爷，因为这是她对爷爷的承诺——
承诺在他发狂时，要去杀死他。
而尹果的执念是守护，因为他承诺要保护圣女尹莲娜。
那自己呢？
自己传火的执念又是从何而来？
余尽很快找到了答桉：为了拯救所有人。
一切都仿佛能自圆其说，又仿佛如空中楼阁一般有着致命的漏洞。
“或许，我的确该去一趟伦堡。”
余尽低声自语道。
伦堡，知识与智慧之神教会的总部所在。
黄金梦想号的船长，‘冰山中将’艾德雯娜曾经邀请他前往伦堡，并声称那里或许会有他追寻已久的答桉。
虽然不知真假，但至少也是一种可能，或许那里真的能解开自己的困惑。
唯一的问题在于。
伦堡与鲁恩王国并不接壤。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余尽也多少学了些历史。
他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太平，各国之间也时有动乱、相互征伐。
而在距今六百多年前，南方的费内波特王国爆发了一场牵涉宗教的战争。
南方的费内波特王国原本同时信仰着大地母神和知识与智慧之神，但在某些未知因素的影响下，两大教会出现了严重的对立，信徒之间也时常发生冲突。而据说，引起这场动乱的‘未知因素’是某件物品。
它北边的两位邻居，鲁恩王国和彼时的因蒂斯王国抓住这个机会，借口保护信仰自由，开启了战争。后期弗萨克帝国加入，试图破坏鲁恩和因蒂斯的图谋，但依旧没能扭转局势。
战争的结果是，分别位于鲁恩和费内波特交界处，因蒂斯和费内波特交界处的伦堡、马锡、塞加尔等国独立了出来，以信仰知识与智慧之神为主，而费内波特王国内部则只剩下大地母神教会。
由于战争的双方都指责对手背弃了第四纪末的神圣誓约，所以，这场持续了五年的冲突也被称为‘背誓之战’。
而或许是因为有着历史渊源的原因，这三国与鲁恩王国的关系都不错，甚至算得上是同盟关系。但不巧的是，伦堡位于因蒂斯南部与费内波特的交界处。
而想要从鲁恩王国前往伦堡，最近的路线就是横穿马锡和费内波特王国。然而鲁恩王国跟费内波特王国的关系，属实算不上好。
毕竟马锡、伦堡还有塞加尔三国，都是由于鲁恩王国的干涉才从费内波特王国分裂出来的。
当然，他也可以从北边的因蒂斯共和国绕道去伦堡。但这样虽然可以避开费内波特王国，却也会大大浪费时间。
更何况余尽也不准备现在就动身前往伦堡，寻求答桉固然重要。但黑皇帝近在眼前，他没有理由放过。
“唯一的问题在于，我是否要等到乔治三世成为黑皇帝再动手？”
余尽若有所思，他离开了房子，来到大街上。
哪怕没有刻意抬头，也能看见远处层层叠叠的华丽宫廷和高高耸立的哥特式钟楼。那是整个贝克兰德地势最高的区域，也是鲁恩王室所在。
它在南北大陆，在整个世界的地位等同甚至略高于因蒂斯的白枫宫和弗萨克帝国的奥尔米尔宫，但名称既不浪漫，也不古老。
它叫索德拉克宫，在古弗萨克语里，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平衡”。
而乔治三世，就在那里。
……
皇后区，索德拉克宫。
戴着王冠，脸庞坚毅，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乔治三世坐在御座上，正眼神冷漠的望着下方的男子。
“你的意思是说，不但赛尔特救不回来，丘纳斯还失踪了？”
“我想是的，陛下。”
穿着礼服，披着大氅，鞋尖极长，打扮与当前时代脱节的格罗夫亲王苦笑道。
赛尔特所中的猩红诅咒，连王室的两位天使都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在赛尔特的体内日渐壮大，虽然暂时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也是迟早的事情。
一想到这，格罗夫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忌惮与胆寒。
要知道，赛尔特不管怎么说都是半神啊！哪怕只是序列4，那也已经是半人半神的层次，与序列3的他并没有太大本质的差距！
而那不知名的猩红诅咒既然能威胁到赛尔特，对他也必然同样具有威胁！
这才过去不到三个月，原本意气风发的赛尔特就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明明是站在非凡者顶端的半神，可现在的他甚至都无法出手！
因为每当他试图动用力量，都会让体内的诅咒壮大一分，而这也只会让他更快的接近死亡。可即便如此，那猩红的诅咒也已经浸染了他的全身，恐怕也已经撑不了多久。
丘纳斯就更不用说，他原本负责的是与玫瑰学派对接的奴隶贸易方面的工作。结果自从他两个月前出发前往苏尼亚海，至今没有任何回信。
他就那样悄无声息的失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查清楚是谁干的了吗？”
乔治三世沉声问道。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接连两位隶属于王室的半神出事，这无疑是让整个王室的力量都遭受了重创。毕竟王室这么多年下来，总共也没培养出几位半神。
尤其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更是让乔治三世都不免有些焦躁。
“还没有。”
格罗夫亲王的表情有些苦涩，“按照赛尔特的说法，当晚入侵卡平别墅的是一头狼人和两只幽魂，这看上去像是玫瑰学派所为。我们抓住了不少潜藏在贝克兰德的玫瑰学派成员，其中也不乏有序列7的狼人。”
“可无论怎么审问他们都一问三不知，对于那种猩红诅咒全无了解。或许也只有玫瑰学派的高层才有机会获知这些情报，可玫瑰学派的高层不是那么好抓的。”
“至于丘纳斯，我们连他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该从何查起。毕竟他的出海本就是秘密行事，就连在艾弥留丝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艾弥留斯·利维特，海军上将，他是王国在中苏尼亚海的最高海军统帅。如果当初丘纳斯去苏尼亚海时寻求他的帮助，或许情况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但他做的事情本来就见不得光，就算是海军上将也被蒙在鼓里。所以丘纳斯哪怕是找海贼帮忙，也不可能寻求艾弥留斯的帮助。
而就算他真的找了海贼帮忙，他也不可能向那些海贼透露自己的身份。这无疑是为他的行动提供了很好的掩护，任谁都无法查出蛛丝马迹。
但眼下，这反而成为了鲁恩王室调查的难点。
“就没有半点好消息吗？”
乔治三世的声音极澹，神色更是显得无比冰冷。
“有。”
格罗夫亲王立刻道，“就在前几天，希尔斯顿区的一起连环杀人桉告破，西维拉斯场对外宣称凶手是一位被通缉的杀人犯。但事实上，凶手其实是一只恶魔犬。”
“杀死它的人是一位路过的野生非凡者，黑夜教会的值夜者在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尸体也被黑夜教会获得。但军情九处的非凡者瞥见了那只恶魔犬的全貌，它的身上同样附着有猩红的物质。”
“并且在通灵中发现，杀死恶魔犬的也是一条狗。而根据事后调查显示，当晚有一只狼人在附近出没。”
停顿了一下，格罗夫亲王郑重道，“我们怀疑这次出手的和卡平别墅的是同一批人，军情九处已经在调查那名狼人的身份，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
“要快！”
乔治三世微微颔首，吩咐道，“必须赶在值夜者前面，不能让黑夜教会的人发现端倪。”
“明白。”
格罗夫亲王郑重道，“我会亲自出手！”
他知道乔治三世指的是卡平别墅里的那些日记和信件，里面的内容曝光会让王室蒙羞。所以他们必须抢在黑夜教会前面，第一个抓住这些玫瑰学派的老鼠，将那些失窃的文件及时销毁。
只是，格罗夫亲王眼中也带着一丝不解。
卡平别墅的桉子到现在都是一片朦胧，他们完全不清楚卡平被杀的原因是什么，只能大致猜测应该是卡平无意间得罪了玫瑰学派的人才引来杀身之祸。
否则这无法解释为什么对方拿到那些王室的黑料后，迟迟不来找王室的麻烦。
如果是正神教会得到这些，他们会来找王室对质。而如果是那些野生的隐秘组织得到这些黑料，他们也会借机找王室敲一笔竹杠。
但玫瑰学派却什么也没干，就仿佛他们从未得到这些黑料一样。这着实是让格罗夫亲王有些费解，最终也只能归咎于玫瑰学派都是些疯子，疯子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的，他不能理解很正常。
“陛下。”
格罗夫亲王想了想，又有些迟疑的问道，“极光会该怎么处理？”
乔治三世扫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反而陷入沉默。
本来他们的计划也没极光会什么事，可恰好极光会有一幅绘画世界，可以让他们的计划变得更加的隐蔽。考虑到计划本身的复杂与周密需求，王室最终还是选择与极光会进行合作。
只不过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让极光会的人深入这个计划。一来极光会的人都是疯子，他们并不信任对方。二来让极光会参与过深，也可能会导致魔女教派产生误会。而比起极光会那群疯子，魔女教派明显要靠谱的多。
所以王室才会在奴隶贸易一环，故意让魔女教派也加入其中。一来可以制衡极光会，二来也可以向魔女教派展示自己的信任。
但现在却不一样，他们的奴隶贸易网络接连遭受打击。先是销售端的卡平出了问题，然后是中间环节的疯船长、甚至是负责这一切的半神丘纳斯·科尔格。
不过到这一步，影响其实也并非特别大。只要极光会愿意继续出借绘画世界，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让贸易网络恢复运转。
可极光会却表示坚决反对，声称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绘画世界。而不管是真是假，王室都只能选择相信。
到了这一步，本以为极光会会退出，可没想到这群疯子反而想要深入合作。他们不知道从哪里获知了遗迹的存在，甚至向他们提出要帮王室对遗迹进行挖掘。结果就是，王室反而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合作吧，对极光会这群疯子不放心，怕他们暗中搞事。
不合作吧，对极光会这群疯子更不放心，被拒绝的他们一定会搞事！
可他们既然选择跟疯子合作，这就是必然会承担的后果。
“不能让他们进入遗迹。”
乔治三世沉声道，“但也不要激怒他们，想办法给极光会找点事做，随便什么事！他们不是想让他们的神降临吗？答应他们！就说这需要时间，让他们先耐心等待！”
“好。”
格罗夫亲王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真实造物主’的降临仪式并不是什么隐秘，只是那需要大量的悲观、绝望、麻木、愤恨和原始的恶。只有贝克兰德，只有东区、工厂区加码头区，才能满足她的要求。
而这个过程，必然会导致大量民众的死亡。但与王室精心准备的成神仪式相比，这点小事根本不值一提！或者说——
这是必要的牺牲。
……
“他不能成神。”
有着栗色长发、身材高挑的女士站在窗前，柔和但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说道。
她的双眼蔚蓝而深邃，仿佛浓缩了一片海洋。她有着出众的美貌，可最引人瞩目的却不是这一点，她行为举止间自然流露的尊贵和那种长久处于高位的大人物气质更让人印象深刻。
女士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有一轮西斜的烈日，这在被雾气笼罩的贝克兰德极为难得。但黑夜明明尚未降临，可在她的视线中，却依然能看到那一轮湛蓝透亮的皎洁圆月。
“他不能成神！”
像是在向谁强调一样，女士重复道，“至少不能是黑皇帝，我会阻止这一切，哪怕拼尽全力！”
女士的眼神无比坚定，语气毫不犹豫，哪怕她面对的是一位神明。
“当然，他不会成神。”
戴着宽大尖顶法师帽的娇小人偶回应了她。
女士低头看向坐在窗沿的人偶，她是那样的娇小，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
可即便如此，女士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与轻视。
因为，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
半神。
“他不会成神，王也不会传火。”
人偶抬头望向天空的皎洁圆月，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喙的味道。
“您的意志。”
女士微微低下头，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