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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幕 ? 非敌非友 ? 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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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近两月的跋涉,自驰狼利齿之下生还的将炎,同数千赤焰军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早已化作一片废墟的煜京城,重新入得御北境内。

眼下,队伍中近半战马背上所驮的,皆是战死他乡,甚至连尸首都已残缺不全的草原勇士。帝都高地之上,身着赤甲,手擎赤旗的骑军于原野上绵延开来。即便人困马乏,即便心存悲痛,他们却依然保持着整齐的两列纵队,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危机。

百余年前,这里曾是草原人心中所向往的富庶昶州,而今却连泥土都浸满了血腥与令人作呕的尸臭。马蹄踩踏上去,登时便会带起一片暗红的颜色。

泥泞也被马队中大车那硕大的木轮翻卷起来。大车四周以永旸宫内所能寻到的绫罗绸缎层层包围起来。帷幔虽薄如蝉翼,但层层密密交错之下,却是根本看不清车上所载之物究竟是什么。

独自打马行于大车一侧的,正是散发披襟的大和罕将炎。一路上,黑瞳少年两眼无神地日夜拱卫于车旁,终日不食不饮,困了便伏在马背上小憩片刻。他那张有些皴裂的脸上虽瞧不出喜怒,但自打从永旸宫中出来那刻起,已见贯了生死的赤甲骑士间,竟无一人敢主动上前说话,甚至连同其对视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如今,将炎的一双眼睛只是出神地看着帷幔内那一动不动的影子。突然,大车压上了泥中的一块顽石,猛地一震之后停止了前进。硕大的车轮竟是陷入了泥里,深达数寸。无论驾车之人再如何挥鞭,皆无法驱动马匹将车向前移动哪怕半寸。

“你究竟是如何拉车的!”

大和罕终于回过神来,狠狠一带马缰,驾着乌宸便窜至了车夫的身旁,放声咆哮起来,“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公主坐车最怕颠簸!”

黑瞳少年用朔狄语同大昇官话反复吼了几遍。言罢,又似疯了一般打马绕车数圈,见车上没有任何动静,方才带着凌人的盛怒重新回到车夫身前。然而,自始至终他都未去掀开面前的层层帷幔,好像那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驾车的乃是昶州本地的车夫。家破人亡的他在一群身着赤甲,口中操着朔狄语的“蛮夷”之中,愈发显得唯唯诺诺,战战兢兢起来。

但至少,自打跟着赤焰军驾车北上至今,狄人还从未像此前那些凶猛的驰狼一般,不问青红皂白便轻易要取他的性命。

然而被将炎狠狠一吼,车夫却还是如惊弓之鸟般在车上缩成了一团,高举着双手,口中高呼“饶命”。甚至过了许久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草原人首领的凶恶少年,居然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甚至还带着些许昶州当地的口音,当即苦苦哀求起来。

“是……是车轮卡住了,并非小人故意,还请大和罕明鉴!”

“你好大的胆子!究竟是非对错,还用不着你来告诉我!图娅你说,是否要留此人性命?!”

对方的一番解释于年轻的和罕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只听“唰”地一声,啸天陌已然出鞘,刀锋直指车夫的咽喉。

问话时,黑瞳少年又转头看向了大车之上。见帐内没有反应,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然而,大车之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将炎见状,竟是毫不犹豫便将刀高举过顶,便欲朝那车夫项上劈下:

“公主既是不应,定被你惹得恼了,今日决不能再留!”

一道乌金色的寒光,在空中划出近乎完美的弧线,却是激起“啷当”数声,于距离车夫头顶尚有半尺的地方停下。挡下它,却是六柄被刀上劲力崩断的折刃,分属拱卫于大和罕身旁的六位赤焰军什长。

这些天来,队伍之中每个人,皆对这位陷入了疯魔的年轻和罕敢怒却不敢言。但终于,这六名领兵的什长看不下去了,竟是相互使了个颜色,同时带马冲向了黑瞳少年身前。其中一人更是长身拦在二人之间,朗声劝道:

“大和罕!公主已故去多日,还请您节哀!否则她于长生天上看了,心中定会难过非常!”

“图娅她——不在了?”

将炎忽然像是被摄住了魂魄,手中的陌刀渐渐低垂。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很快又变得狰狞起来,猛然横刀挥向说话那名什长的前胸,逼得其不得不向后退开,却仍被锋刃划穿了胸甲,割伤了皮肉。

黑瞳少年却是两腿狠狠一夹,命乌宸重又奔回了大车一侧,伸手朝着那自离开煜京之后便无人敢动的帷幔内一指,口中依然低吼着:

“我的爱妻,草原人的公主图娅,眼下明明便在此车上睡觉!待她起来,定会下令将你们这群企图蒙骗于我的恶徒皆数斩了!”

赤焰军中无一人再敢出声,只是立马远远看着这位身陷悲痛之中无法自拔,甚至连精神都已变得不大正常的和罕。

将炎说罢,又伸出没有握刀的左手向车上探去,进而似是摸到了什么般一拉一扯,缓缓直起了身体,将手中握住的东西也自帷幔中徐徐牵了出来。

然而,出现在其眼前的,却是一只早已开始腐烂,露出了森森白骨的人手。烂掉的皮肉间,肥硕的蛆虫若隐若现,唯有带着的绿松石戒指,彰显着其主人曾经的高贵身份。

年轻和罕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

“这……这是……图娅?”

他突然松开了那只溃烂的手,似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双目所看到的一切。然而,当他凝视着沾了的恶臭黏液同尸水的掌心许久,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见的并非幻觉。

接下来,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将炎的双唇剧烈地颤抖着,身体却以一个十分古怪的姿势僵在了马背上。

过去的数次生离死别,令其再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身边唯一的亲近之人就这样离开。年轻的和罕两只眼睛憋得通红,却是没能流出一滴泪来,紧握刀柄的骨节却早已变白,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

突然,少年人以手中长刃直指天穹,用尽浑身气力引颈吼道:

“你!为何要让所有对我好的人或身亡殒命,或行踪不明?有本事冲我来呀,冲我一个人来!我几时怕过死!”

吼罢,年轻的和罕忽然两眼一翻,似一只断了提线的木偶般,软绵绵地自马背上跌落在地,口鼻之中流出了大汩的鲜血。

直到数日之后的傍晚,黑瞳少年方才再次苏醒过来,却是发现队伍早已行至了御北同草原边境的销金河一带。

将炎的情绪虽仍低落,但还是接受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已然离开人世的事实。他重又坐回了乌宸的背上,只是低头不语,甚至不敢向大车上再看一眼,似是不愿回忆起此前看到的那具残缺不全的尸身,更不想令其毁了图娅留存在自己记忆之中的美好模样。

绥遥城,本乃北上草原的必经之路。然而如今年轻的和罕率领赤焰军重返旧地,却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曾被誉为北地明珠的御北都城,那以白色云石修筑的城墙,仅短短数月无人打理,便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黄尘,隐没于赤沙肆虐的大漠戈壁中。而在百日之前,包括图娅在内曾在此城下并肩作战的许多人,亦皆无法复生。

“眼下城中情形如何,可还有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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