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希思罗看到的，感觉很像你。”芭芭拉的眸子里闪烁着孩童般的纯真光彩，“带着装满私人物品的行李箱，四处奔波，总是很有礼貌，总是竭尽全力想要把每件事做好，让所有人都开心……而且，你看，长得跟你多像啊，哈哈哈哈！”
“哪方面像？”韩易看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帕丁顿熊，又看看仰天爽朗大笑的芭芭拉，“我的毛也不是这个颜色呀。”
“笑容像，吃饭像，说话像……你可以去看看那部电影，简直就是按照你的形象还原出来的。憨憨的、笨笨的。”
其实，客观的来看，韩易的长相跟帕丁顿熊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但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这样一个人：你看到的每一种可爱事物，都会逐渐变成他的模样。
幸好韩易和芭芭拉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这段对话才得以正常进行下去。
非但没有意识到，韩易甚至还略带一点兴奋。
因为他终于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行吧，你说我像我就像。”
韩易温和地笑笑，接过钥匙扣，郑重其事地揣进了上衣内兜里。
“那……既然我都接受了你的礼物，你也得接受我的。”
“你也给我带了礼物？”芭芭拉眼里的光变得更亮了。
“也是从欧洲带的。”韩易笑着点点头，“而且……也是伦敦。”
“不会也是帕丁顿熊吧？”芭芭拉歪歪脑袋，“你要是说我像它，那就太老套了。”
“倒不是帕丁顿熊，它是……”
韩易掏出手机，一边按下解锁密码，一边问道。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最喜欢的作家是谁吗？”
“莱斯利-劳伦斯。”芭芭拉转转眼珠，“怎么，你给我买了一本他的？”
“没有，我倒是想，但是找不到。”韩易耸耸肩，继续发问，“他书里最重要的元素是什么？”
“东方主义。”芭芭拉嘴唇翕动，有种不详的预感，“问这个干什么，你……”
“我……去看了看他的书……翻译的英文版。”韩易翻阅着手机相册，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具体地说，是那本……Nebet……”
“《涅贝特-赫特，亡者的情妇》。”芭芭拉无比熟悉这个书名，事实上，这本书在她最喜爱的莱斯利-劳伦斯的作品集里能排到前三。
“没错，涅贝特-赫特。整个故事都建立在埃及神话的体系上，非常令人着迷，而且我做了一些书本之外的研究，据说在匈牙利，这是很多人看的第一本，是吗？”
“确实如此。”芭芭拉吞咽了一口口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因为这个作者和这本书对你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或者说至少这是我的猜测，所以我买了……这个，作为送你的礼物。”
韩易将手机屏幕凑到芭芭拉眼前。
“涅贝特-赫特，努特与盖布的女儿，埃及神话中赫利奥波利斯大九神之一，掌管哀悼、黑暗、祭祀、分娩、死者、魔法、健康、护佑、防腐，还有……呃，啤酒的女神。”
“除了这个古埃及语的名字之外，她还有另一个更著名的称谓，奈芙蒂斯。”
“现在我手机上展示的，是一副埃及彩绘镀金纸质女性面具。制作于公元一世纪，罗马时期的埃及。她的假发背面，站着手持拐杖和连枷的奥里西斯。两侧，则是伊西斯和奈芙蒂斯的对峙雕像。”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易……”
芭芭拉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而急促起来，她勉力扯起一丝微笑，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对方。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照片？”
“因为这就是我从伦敦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韩易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我知道因为莱斯利-劳伦斯的缘故，你对古埃及文化也很感兴趣，而且，我觉得这个面具……很有意义。伊西斯代表生命、光明、治愈和复生，奈芙蒂斯掌管黑暗、健康、护佑与死亡。头顶上的奥西里斯，则拥有两位女神的全部能力。在听完你跟贝当古夫人的故事之后，我感觉……至少在我认识的人里面，你可能最能理解它究竟代表着什么。”
“古埃及人制作面具，是为了帮助他们的灵魂认识自己的身体，并回归于它。而我送你这副面具，是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个让贝当古夫人……还有让我，受益匪浅的灵魂。”
“我必须得谢谢你，芭芭拉。如果……没有你的话……”
韩易的表情极为认真。
“发生在我身上的很多事情，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美好。”
韩易想要向芭芭拉致谢，因为正是她所讲述的那段往事，帮助他在TV号上获得了超乎想象的奖励，也打开了一系列新奇而未知的大门。
但他不能，也没有办法说得太清楚，所以就只能这样，用含糊的语句表达，期盼对方能精准地会意。
可是，如果人类的语言如此容易解析，这个世界的历史书，肯定会薄上许多。
毫不意外地，芭芭拉会错了意。
或者说，两个人都同时歪打正着。
“你怎么……我怎么……”
芭芭拉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再没挪动半步。
“你怎么会指望我真的收下这件礼物？我又怎么能收下它？”
不需要问，芭芭拉心里也清楚，韩易送她的这第一份礼物，不仅奇特，而且奇特得极为昂贵。
也许超出了这辈子所有人送她的所有礼物加在一起的总价值。
她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以什么身份？
“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韩易浅笑着叹了口气，“要不是你说你送了我礼物，我肯定不会现在告诉你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绝对会等到你回纽约，直接送到你公寓里……我已经把它买下来了，现在就在苏富比的纽约办公室里，没办法退换的。”
说到这里，韩易向前跨了半步，语气也变得热切起来。
“所以，接受吧，芭比。这真的就是……我对你的谢意而已，就像你送我帕丁顿熊一样，都是对彼此的关心和祝福，跟年代无关，跟类型无关，也跟价格无关。”
“我……啊……”
看着视线炙热得能把她灼伤的韩易，芭芭拉的目光只能闪躲。
“我……”
“In-N-Out！”
“哈？”韩易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的是……In-N-Out？”
“是啊，In-N-Out。”芭芭拉舔舔嘴唇，拼命点头，“我突然不想去吃那个湖边餐厅了，我们去找一家In-N-Out，好不好？忽然很想吃汉堡！”
“你等我一下啊，就在……随便在哪里等我，我给你发消息！”还没等韩易反应过来，芭芭拉就掉头往客房电梯的方向疾步走去，边走边跟他解释，“我去换一身衣服！这样出去不太方便！”
“And then……”
“We got fucking In-N-Out。”
“什么？”看着忽然目光涣散，喃喃自语的好友，卡拉-迪瓦伊皱皱眉头，笑了起来，“你想吃In-N-Out了？”
“没有。我是说，我这辈子再也不吃In-N-Out了。”
芭芭拉把手机放回包里，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卡拉。
昨夜，突然心生胆怯的她，既没有答应要收下韩易的礼物，也没有跟他在浪漫的人工湖边共进晚餐。
去弗拉明戈酒店的In-N-Out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芝士汉堡囫囵吞下，芭芭拉就像完成了任务一般跟韩易迅速道别，说她还跟别人有约，必须马上离开。
在后者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芭芭拉夺路而逃。
为了不在酒店里碰到他，扬手在路边打了个出租车的芭芭拉，要求对方载着自己在拉斯维加斯大道上从北至南又从南到北逛了一圈，才偷偷溜回永利。
躺在全景角落房的国王床上，看着韩易发来的一连串关心，芭芭拉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作何反应。
她又发了两个小时的呆，反复念叨着“他有三个女朋友”、“他有三个女朋友”，才勉强平复心绪，让自己有力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往浴室，卸妆、洗漱、休息。
如果不是第二天有一整支可口可乐的拍摄团队在等她，芭芭拉真的一点也不想来到Mad City的音乐节现场。
万一在这里遇到了，她该怎么办啊？
等会儿把该拍的东西拍完，就马上回酒店吧。
“听着，芭比，我不管你这辈子还吃不吃In-N-Out，我也不管你昨天晚上，或者这段时间，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我都不允许你在这个场合还这么消沉。”
偷偷打量着芭芭拉的卡拉-迪瓦伊，看到好友越来越黯淡的神色，卡拉摇摇头，一把抱住怎么看怎么可怜的匈牙利超模，在她耳边低声打气。
“音乐节的魅力，就是能让最死气沉沉的悲观厌世者，体会到生活，和生命的快乐。”
“我相信你还远远没有到那个地步……所以，无论你在经历什么，是否想要告诉我，都没关系。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一点。今天——至少今天，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统统抛掉，跟我一起在现场狂欢。”
说到这里，卡拉-迪瓦伊按住芭芭拉-帕文的肩头，把她推到卡座区的边缘。卡拉从身后搂住芭芭拉，把下巴放在对方肩头，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人潮，轻声笑了起来。
“看看这个场面，芭芭拉。”
“你什么时候见到过，一场音乐节，还没开始，现场就站满了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