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时候赶到的事发现场？”
“3月26日凌晨0点10分。”
“在你印象里，王志他们楼下有几片草丛？”
这是什么意思？
“两片吧，我还记得他们楼下开着一种红色的花，不过那种花我叫不上名字。”
“王志他们家在哪儿？”
“墨香小区十栋三单元六楼二号。”
“你是走上六楼的？”
“对。”
“路上有没有遇到别人？”
“一个穿蓝衣服的大姐，她是三楼的住户。”
“你是怎么进到王志家里的？”
“他家门开着。”
“一进门你看到了什么？”
“执法记录仪上的影像，应该在卷宗里有，我记得那一幕还专门打上了照片，你应该看过。”
“在三次警告无果后，你们对王志开了几枪？”
“三枪。”
“都打在哪？”
“肩膀，手臂和小腹。”
“很好，”龙凯放下手中的中性笔，“我要问的就这些。”
李文昌脸上洋溢着笑容，“那现在我能走了吗？”
“别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只要这个问题你让我满意，你马上就能出去。”龙凯露出神秘的微笑，“现在把你刚刚重复的，按照时间顺序，倒着说一遍。”
李文昌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按照事情的发展顺序编造谎言，只要一个人具备一定的逻辑思维能力，这对大多数人来说不难做到，就算询问一些细节，反应快一些的也能立马编造出来。
但倒叙就不一样了，如果想要倒着叙述一件编造的谎言，就需要将整个编造的逻辑线全都记在脑海中，这比顺着叙述难了无数倍。
尤其是一些难以推敲细节，更是对记忆力的折磨。
如果李文昌之前说的都是真话，那么这些回忆对他来说，只是记忆在脑海中的画面罢了。
就算是倒着叙述，也只需要从脑海中提取相应的画面，就能和之前他所说的吻合。
但他要是在说谎……
李文超说道，“我们警告无果后，对王志开了三枪，分别打在肩膀，手臂和小腹。”
龙凯轻蔑一笑，“继续。”
“我们来到王志家门口，他们家门是关着的。”
“你刚刚不是说他们家门是开着的吗？”
“我……”
“继续说，不要停。”
“我们赶到王志家……”
“怎么上去的？坐电梯吗？”
“是的……”
“你刚刚不是说你走路上去的？”
“……”
“继续继续，还没结束呢。”
“我们到达墨香小区，是在，3月26号凌晨0点10分……”
“在去王志家的路上，碰到过别人吗？”
“没有。”
“你不是说你碰到了一个女子吗？”
“哦，对，我忘记了。”
“她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红色。”
“你不是说蓝色的？”
“我……我记错了。”
“王志家楼底下有几片草丛？”
“一片。”
“你不是说两片吗？”
“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谁记得清楚？”李文昌怒吼了出来。“你是故意找我茬是吧？”
龙凯冷笑着“既然你不承认，好……”
龙凯拿起记录整个审讯过程的纸张拍在王志面前，指着最上面一行。
“你自己所说，包括卷宗上都有明确记载，你是在报警后12分钟抵达了王志家所在的小区。”
听到这话，李文昌脸上瞬间变了颜色。
“你不觉得12分钟太快了吗？”龙凯抓起李文昌的头发，说道，“这里是玄枵区，而王志家墨香小区却在鹑首区，几乎是龙城的最南边与最北边，中间还隔着不允许车辆通过的紫微区。”
“就算你有这个权利，能在紫薇区中驾车行驶。从这里到墨香小区的直线距离最少也需要行驶半个小时以上。”
“你还说自己没有说谎？”
李文昌不说话了，死死的瞪着龙凯，
“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还在嘴硬……”龙凯说着，打开了李文昌的手铐。
在对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继续说着：“我这辈子……不对，上辈子也是。我最讨厌三种人。第一，是叛徒。第二，是对小孩子没有包容之心的人。第三，是披着冠冕堂皇外衣，背地里却做着见不得人勾当的那种败类。”
“而这三点在你身上都能找到。”
龙凯说着，一拳打在李文昌的脸上。
李文昌回过神来，对着龙凯大喊道：“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老子心里可是一肚子火呢。”龙凯说着，拽起李文昌的衣领，“你知道吗？你毁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他才七岁啊。”
龙凯又是一拳。
“你知道旁人是怎么说他的吗？吃人的魔鬼。哈哈！说实话，我是第一次在一个孩子身上看到，那种对整个世界绝望的眼神。”
又是一拳。
“哪怕你们找一个成年人来背这个锅呢？哪怕将这件事情压下来，不要闹得现在这样人尽皆知呢？我都不会这么……愤怒！”
一拳。
“王志，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成了你们肮脏交易的牺牲品。你呢？却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
碰！
“人血馒头好吃吗？还是一个尚未成年，本该对这个世界充满向往的，孩子的人血馒头？”
李文昌已经是鼻青脸肿。
“我是什么都不会……”他大叫了出来，后半句话却被龙凯的拳头堵了回去。
“别急。”龙凯面带笑容，只是这笑容在李文昌看来，却是那么惊悚恐怖。
“夜，还长着呢。”
………………
张子成守在审讯室门口，一根烟叼在嘴里，对身后的惨叫和求饶置若罔闻。
他是从老局长离开后才学会的抽烟。
今天的李文昌让他感觉陌生。
记忆中的李文昌和他一样，也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青年，他们曾经深夜坐在宿舍楼顶仰望星空，喝得林丁大醉，畅谈着未来。
曾经的他，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清除所有的罪犯，让龙城变成没有任何犯罪的净土。他还对张子成说，以后不管是谁，想向他受贿，他一定把那人打出去，就算是他的父母也一样。
曾经那个心向光明的挚友，怎么变成这副德行了呢？
身边不断有人走过被审讯室，被其中的惨叫吸引了注意。张子成都一一搪塞过去，他们便带着怀疑的目光走开了。
“这里头在干什么？”一个男声从张子成背后响起，
“里头耍酒疯呢，别管，跟你没关系。”张子成随口说了一句，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嘴中叼着的香烟落在了地上。
“大法官……”
杨林丁的目光越过张子成望向审讯室的大门。
他眯着眼睛，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
“你们在审讯室里喝酒？还耍酒疯？”
“不是不是，”张子成头上冷汗直下，心里暗骂：你个大法官，一天没事老往这儿里跑干什么？你丫的办公室不是在紫薇区吗？
“我刚刚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您听我解释……”
审讯室的门打开了，龙凯走了出来，拳头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他什么都没说。”龙凯沉着脸，“是块难啃的骨头……不是，你脸怎么了？抽风了？”
“哈哈哈……”张子成不断对龙凯挤眉弄眼，“最近身体不舒服……”
龙凯继续说道，“李文章还算是有骨气，什么都没说，我们从他这里获取线索的计划落空了……”
“什么计划？”
有别人在门外？龙凯向门外走出了几步，看到了不远处的杨林丁。
“原来是龙公子。”杨林丁说道，在“公子”两字上加重了读音。
龙凯对张子成怒道，“我让你守着，你就是这么是看门的吗？”
“你自己眼瞎，看不到我的眼色，反过来怪我了。”
“谁知道你是抽风还是怎么着？”
“行了，”杨林丁说道，拿出随身的记事本，“所有的前因后果，完完整整的给我讲述一遍。”
“哈哈，我们跟李文昌闹着玩呢……”
龙凯无奈，硬着头皮编造了一个谎言。
“很好。”杨林丁说着和上本子，“将你刚刚编出来的故事，倒着给我描述一遍。”
龙凯垮着脸，没想到他用在李文昌身上的手段，这么快就被别人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倒是能将那些逻辑线记忆清楚，但是万一被杨林丁发现端倪……
龙凯扭头对张子成问道，“我们的杨大法官可信吗？”
内部已经被奴隶贩子腐蚀。在龙凯看来，除了张子成，任何人都是不可信的。
所以这件事必须要征得张自成的同意，毕竟事关两人的性命安全。
张子成长叹一声，“事到如今再隐瞒有什么意义呢，说吧。”
龙凯从昨天晚上遇到李文昌开始，直到今天审讯室中发生的几乎所有事，都讲述给了杨林丁，还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当然，他隐瞒了与龙游和段若雪的谈话，只是说自己从某方面得到了与奴隶商人相关的信息与第三议员的手令。
杨林丁安安静静的听完，“殴打李文昌，这可是重罪，我只要一句话，就能把你发配去边疆的不毛之地。”
“喂喂喂，你口里的这个李文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龙凯叫嚷着，“你都知道他做了什么，还要这么偏袒他？”
“一码归一码，”杨林丁说道，“就算他违背了自己良心，做了一些出格的事，也轮不到你来审判他。而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
……………………
紫薇区，杨林丁的住所。
张子成躺在沙发上怡然自得，龙凯则是焦躁的在客厅中来回踱步。
龙凯忽然对张子成问道：“杨林丁是对方的人，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绝不可能。”张自成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这倒让龙凯有些诧异了。之前，在他提出李文昌有问题的时候，张子成都不曾这么笃定过。
“为什么这么说？”
“杨林丁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具正义感的那个。”张子成将一颗葡萄放入嘴中，悠悠说道，“如果就连他都会做出违背良心的事，那我会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还存在正义了。”
“他有这么好？”
“知道什么是‘骤雨’吗？”
骤雨，是神秘的队伍。一道三骤雨编队，分别由三位议员直接管辖，他们的成员横跨各行各业，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样貌身份。很有可能今天你看到的公园下棋的平平无奇老大爷，就是神龙不见首尾的‘骤雨’中的一员，他们是议员手中最锋利的宝剑。
张子成就归属于第三骤雨。
“知道。”
“我之所以进入第三骤雨，就是杨林丁向第三议员引荐的。”
“哦，原来他是你的伯乐。”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子成摇摇头说道，“当年，我在局里可谓是过街老鼠，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唯恐我牵扯到他们，最后落得和老局长一样的下场。但杨林丁不是这样。他不但不避讳，我反而将我推引向第三议员……”
“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对他放一百个心，”张子成又吃下一颗葡萄，“在我看来，杨林丁虽然嘴上说着流放，但实际上却是在变相的保护我们。”
“紫薇区是整个龙城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之一。龙城守城军二十四小时值守在这里，所有的军队长官，修为最低的都是先天七重，那些奴隶贩子想要硬闯这里，和推翻整个大夏王朝没有区别。”
“你的意思是说，杨林丁担心我们调查奴隶商贩的事泄露出去，危及到我们自身的生命安全？所以将我们安置在这里，名义上是囚禁，实际却是保护？”
“是的。”
“那他自己怎么毫无动静？”龙凯问道，“按照你说的，杨林丁应该也知道亚人奴隶买卖的事情吧，他这么具备正义感的一个人，会对这种事情置若罔闻？”
“他调查过。”
“结果呢？”
“打掉了三个奴隶买卖相关的窝点。其中涉及不少有权有势的贵族，杨林丁没有放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不是流放就是深陷囵圄。”
“好家伙，当我没说。”
张子成：“我有一个问题。”
龙凯：“有屁快放。”
“关于王志的案子，你为什么不直接询问王志本人呢？这样会省下不少功夫吧，毕竟是他是当事人……”
“在我这儿没有这个选项，”龙凯打断了他，“王志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我不能因为我的一时兴起，再去撕开他心口的伤疤。”
沉默。
龙凯：“我们就在这里干等着？”
张子成：“不然呢，你出的去吗？整个紫薇区都被重兵把守，以你我的身手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的逃出去。”
“我有第三议员的手令。”
“我倒忘了这茬，”张子成从沙发上坐起，“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走吧。”
龙凯：……合着你就是来这里吃葡萄的是吗？
就在此时，一颗手榴弹砸破了玻璃，从窗外扔了进来。
张子成愣在原地，龙凯则是手疾眼快，猛地将沙发举起，挡在两人身前。
轰！
爆炸的余波掀飞了沙发，将正对着炸弹的那一面炸得千疮百孔。而龙凯与张子成两人也飞了出去，狠狠的砸在墙壁上。
“你不是说紫薇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吗？”
“我哪知道他们胆子这么大！”
一颗烟雾弹又丢了进来，整个房间顿时被烟雾笼罩着，一切都看不真切。
“上！”窗外不知是谁吼了一句，那声音落在龙凯的耳中却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几名士兵翻入窗内。
“客厅没有发现目标。”
“卧室没有发现目标。”
“厨房没有发现目标。”
“厕所没有发现目标。”
“他们还能凭空消失的不成？找！”
烟雾渐渐淡去了。
一士兵正在客厅搜索着，忽然背后一阵响动。
龙凯自天花板上落下。
“晚上好，”龙凯笑着说道，将眼前的士兵敲晕。
“发现目标。”
“开火！”
无数橡胶弹交织成网络，对着龙凯当头罩下。
龙凯身形鬼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此事将所有橡胶弹避开。
“更换子弹！”士兵们换上了真枪实弹。
这时候，一声咆哮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张子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与张子成一同出现的还有……煤气罐？
他将煤气罐高举过头顶，手臂上青筋暴起，让人很难想象，以他瘦弱的身形是怎么举起与自己身高等同的煤气罐的。
张子成将煤气罐猛地掷出，扔向那些士兵中央，而后又拔出配枪，精准的命中了煤气罐。
“卧倒！”
这次爆炸比手榴弹的威力大了数倍，那些士兵都被煤气罐产生的热浪吹飞，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走！”龙凯对张子成大吼一声，“事后来我家找我！”
龙凯说罢，便从窗口翻了出去。
张子成只有后天五重的境界，如果放任不管，他很难从包围中逃脱出去。所以龙凯很自然的就承担起吸引火力的任务。
在翻出窗户的一瞬间，一道带着绿光的手掌，向着龙凯的脖颈划来。
那手掌却在龙凯的脖子前停住了。
“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