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艾婉在出租车上睡着了，等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这六年多，她再也没有回过苏城，和过去彻底割裂了。
窗外，月亮凄冷地笑着。霓虹灯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城市孤寂的繁华裸露于生涩的空气里。
自从今天见到了尹沐辰，两人彼此经历过的那些美好和痛苦像是从隐秘的角落里全部窜了出来。
原来时隔这么多年，与尹沐辰有关的那些往事宛如昨天，依旧清晰可见。而他带给自己的伤痕，也半分未减。
她想起了第一次主动亲他时的满心悸动，也想起了听到那段录音时的痛不欲生。
尤其，尹沐辰带给她的那些痛苦，不触碰还好，一触碰就像洪水爆发一样，赶也赶不走。
她心情就像湿答答的阴雨天，没精打采的。
公寓一开门，何幸就小心翼翼开口：“小婉，爸等了你很久，刚走。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
黎艾婉没吱声，径直走进家门，脱下鞋，整齐地摆放在鞋架上。
“怎么了？”何幸似乎看出了她心情不好，“钱包没有拿到吗？”
她依旧没回答，走进厨房，端起水杯猛烈的灌水，试图将梦中那些痛苦的回忆咽下肚中。
“我累了。”她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哀伤。
“是不是因为我刚才提到了爸，惹你不开心了？”“还是钱包没有拿到？”“或者晚上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无数疑问如泉水般涌在何幸心底，却因看到她疲惫的面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累了，就好好休息。”他转而说了一句，“不管发生什么，哥都站在你这边支持你。”
“嗯。”
走进卧室，黎艾婉坐在落地窗边，蜷缩着身体，疲惫地把头埋进膝盖里，柔软的头发垂了下来。
原来，不是所有东西都能被时间带走。
她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尹沐辰，殊不知从没有忘记过他。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
明明知道尹沐辰就是一个玩弄感情的渣男。可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身影和那个香囊。
或许对她而言，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尹沐辰。
一个是高中三年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一个是在录音里肆意说着羞辱她话语的。她恨着第二个，可又爱着第一个。
黎艾婉轻叹了一口气，只能对自己说：往事如烟，多想无益。
她想就这样吧！
毕竟，她和尹沐辰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许久以后，她走向床边，舒缓着疲惫的双腿。
她无意识地往旁边一看，床头柜的一杯牛奶之下，压着一张字条，笔风潇洒儒雅，字迹有些熟悉，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婉婉，加油！”
黎艾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是眼角忽然热热的，胀胀的，不一会儿就模糊了。
朦胧之间，她依稀看见一个落款---永远爱你的爸爸。
难过失落的心情，一下化为乌有，随着牛奶味飘散着离开，心中的暖阳渐渐升腾而起。
这些年来，何远明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情绪，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
其实黎艾婉已经能够理解他，也早已慢慢地接受他。只是，一想到死去的妈妈和自己曾经承受的痛苦，爸爸的称呼就怎么也叫不出口。
当年离开苏城来到海城没多久，她就幸运地找到了亲生爸爸何远明。
曾经，何远明和方婉是一对两情相悦的恋人。奈何在何远明母亲的添油加醋下，方婉以为他在有未婚妻的情况下，故意和她谈恋爱。
当时，性子要强的方婉何其有骨气，也听不进去各种解释，只觉得他从一开始就在欺骗自己。任何人任何事都改变不了她分手的决心，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海城。
何远明那时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话，冲动之下就答应分手了。
后来，尽管心里还有方婉，但他还是遵循母亲临终遗愿，娶了门当户对的柳云。因为，柳云和他同病相怜。
柳云有一个深爱的男人，只是因病去世，并且当时已经怀孕。
何远明并不介意，因为他心里也有方婉。于是，两人做起了表面夫妻，相敬如宾。
他把何幸当成了亲生儿子，一家三口就像亲人一样相处。
可能是血缘关系的召唤吧，何远明在送何幸上大学的路上，就遇到了黎艾婉。或许是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多交谈了几句。
尤其看到她脖子上戴的银戒指，何远明心里莫名的亲近。后来，经过亲子鉴定证实，黎艾婉真是他女儿。
这天夜晚格外漫长，黎艾婉再一次梦到了尹沐辰。
他在梦里，像疯子般一直质问她，为什么要分手？
黎艾婉则不甘落后，同样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把她当作他妹妹声音的替身？
梦醒后，梦里的情绪一直蔓延到了现实。她万千思绪在一阵阵回忆里。
不过第二天，她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像平常一样，早起晨跑。
吃早餐时，看着精神状态不太好的黎艾婉，何幸小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啊！”黎艾婉嚼着一根油条，非常平静地说。
许久之后，她突然放下筷子，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时隔六年多，我还是遇到他了。”
“谁？你的初恋？”何幸大概知道她的初恋是高中同学，但为什么会分手这种具体的细节，黎艾婉从来没有说起过。
“对，我的初恋。”黎艾婉淡淡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不知道是不是她掩饰的太好，在何幸听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就是在说“明天吃什么”，随意的毫无灵魂。
可是，这是她的初恋啊？
怎么也不该这个反应啊！
他假装一脸八卦的模样：“他长残了没？”
黎艾婉：“……”尹沐辰不止没长残，反而比以前更帅气了。
他用半开玩笑似的语气问：“那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黎艾婉拿着筷子的手不经意抖动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又稳定好了心绪，“我们现在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况。”
刚才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常，还是被何幸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问了句：“你现在对异性那么冷淡，难道是因为他吗？”
黎艾婉立刻摇头否定，心虚似的用手摸了摸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