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都十多年没回去了，那房子能住？”李艳听完之后，十分为母子三人担忧，即使邱红的打算听着是面面俱到。
邱红这会才把李七妹赶着她和女儿要去住柴房的事说了：“再是又小又破的房子，也有四个房间，一个大院子呢，很宽敞的，总比柴房要好上许多。”
“这叼婆子，怎么不早点死！”李艳听完骂了句狠的，也不好再劝了，是啊，两相比较之下，自然老房子怎么也比个柴房好上许多，只是……
“你回去那边……一个人干地里的活？找得到人帮衬吗？”
是外嫁女，是寡妇，又有克父母的名声……李艳想想都觉得头大，不知道邱红回去笼口村要面临多大的难。
邱红握住李艳的手拍了拍：“艳姐，别帮我想那么多了，张嘴吃饭，张手穿衣，一步步慢慢来，放心，总不至于饿死！”
“好……那明天，我过去帮你收拾收拾。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你这！”李艳想了想还是没憋住哭了起来。
李艳婆婆瞧见了，本来正在喂王家宝吃着饼干呢，拍了拍儿媳妇的肩膀：“艳啊，不兴这样，邱红和两个孩子，离了王家，以后自己做自己的主，兴许活得更自在些。”
邱红点点头，笑着道：“小奶说得对，三婶婶，快收了猫泪，恭喜我一声吧！”
王达发在家行三，家族里小辈多有叫李艳三婶婶的，邱红却难得这样叫一次。
“什么婶婶……以后你回了笼口村，咱们就真当姐妹处了，让我家几个小的管你叫小姨，小月还有小宝，管我叫大姨！”李艳擦干净眼泪，认真道。
邱红认真道：“好的，艳姐。”
“诶唷，我这个岁数还能又有这么两个这么漂亮的闺女呢！”李艳的婆婆凑趣道。
邱红和李艳同时笑了起来。
在李艳家里告别了一通，邱红和孩子们的心情都好转了不少，踩着月光回了家，洗漱之后一家人窝在床上，都有些睡不着。
这是在这个家里的最后一晚了。
“小月，害怕吗？”邱红忽然问女儿。儿子是真的还小，被各种阵仗吓到是真的，不懂也是真的，只要好好哄一哄，很快他就会忘记大部分的事情，但女儿不一样，向来聪慧不提，更早熟敏感又懂事，这么些天邱红忙得筹谋，忙着卖菜，忙着挣生活，几乎没有安慰过女儿。
王小月忽然有些怯怯的，小脸满是自我怀疑：“妈妈，我是不是很冷血？”
“嗯？”哪个王八蛋又在骂我女儿！
王小月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皱了皱鼻子，哀愁着解释道：“爸爸死了，我……只有一点点，不对，一点点的一点点点点……可能比一毫米还小的难过。”
再也不用面对喜怒不定的父亲，再也不用承受对方时不时的暴怒，再也不会挨打，再也不用陷入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女儿的怀疑里，再也不必被对方厌恶至极的眼神看着，再也不用战战兢兢……实在是太开心了，甚至比他当初离开家里去了县城打工还要开心。
因为去打工，总有回来的时候，死了……就永远回不来了。
王小月觉得自己很冷血，村里的人也都说她太独，爸爸死了都不哭一声。
但她小时候被王长兵骂哭打哭，又心疼亲妈替自己挨打时掉的眼泪也足够多了。
王小月十分困扰这件事，在自己的日记本上都写了好几页。
直到今天才问了妈妈。
“小月，如果死的人是妈妈，你会怎么样？”邱红不答反问。
王小月代入想象了一下，心里一下就难受得不行，立即大串大串的眼泪流了不来，哭着道：“不要！妈妈不能死！”
王家宝瞧着姐姐突然哭起来，嘴巴一瘪，也要跟着哭，被亲妈飞快亲了亲脸颊：“你别捣乱，妈妈哄哄姐姐就没事了！”
王家宝黑漆漆的大眼睛咕噜滚出两颗眼泪，就自动收了要哭的架势。
邱红摸摸他的头，接着把女儿整个抱到了自己怀里，小的收放自如，大的这个，怕是一时关不上水龙头，得好好哄一哄。
“宝贝，你看，你一点都不冷血。”邱红吧唧一声狠狠亲了口女儿的额头，再度把人紧紧搂住，“王长兵……他从来没有尽到过任何当父亲的责任，凭什么要求你哭他呢？你不是冷血，是早被他伤透了心。”
邱红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也流了几串眼泪，王小月小时候特别可爱，笑起来又乖又甜，从前也曾经无数次对着王长兵露出过期待的眼神，渴望得到父亲的喜欢和呵护……只是后来，李七妹和王长兵亲手打碎了她宝贝女儿的期待。
血缘大约只是原材料，相互之间的感情如何经营是催化剂，好比氢气和氧气点然后，会生出水，但铁在氧气里剧烈燃烧，却会产生大量火花。
材料和材料组合，在命运的催化下，会导致不同的结局。
邱红对女儿是有愧的，很多时候，在孩子被欺负完之后，她都能只能哄着她想开点，没办法为她做更多，也正是因此，当她听说王长兵死讯时，瞬间害怕到了极致。
她害怕的是所谓的，克亲克父、克夫的名声愈演愈烈。
为女儿，也为自己，她害怕那些密密麻麻如同针扎的闲言碎语会彻底击穿她和女儿。
她不得不冒险拜托李艳夫妻，拜托王达发帮忙演了那场戏。
王小月被妈妈哄了许久，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软糯糯地拱了拱妈妈的脖子：“妈妈，你永远不能死。”
“哈哈哈……你妈要当老王八，活个几百年不成？”邱红跟女儿开玩笑。
王小月认真道：“嗯，等我死了你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