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寂寂无名,他们会帮助上司以权谋私,他们会在某一天退休,他们会成为整个巨大的警察体系里的一颗螺丝钉。媒体会质问这些在底层的警察为什么不能做到更好的执法,上司会把工作压在他们的身上,而他们会习惯的。
这便是现实。
结城泷每一年都在送别自己的学生,每一年都能收到学生结婚的消息,有孩子的消息,甚至是因公殉职的消息。这没什么不得了的,人类的世代就这样一点一点传承下去。甚至他们自己都不会因此感觉到痛苦。
因为警察毕竟属于日本公务员系统的一部分,不会被随意辞退,不会因为工厂的突然倒闭失去生活的来源,而且说出去很好听。人类的悲欢总是无法相通的,人类甚至无法相互理解。他的那些抱怨,那些仇恨对他来说是切肤之痛,但对其他人来说,说不定也是无病呻吟的一种。
他看着源长录,源长录也看着他。
“我其实一直都在想,我会在什么时候听到你的死讯……但看起来,你活的不错。这很好,我是说真的,这很好,小源,所以伊甸园的事情你不要掺和进去。”结城泷这样说,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很奇怪,他是教官,他是长辈,但是手足无措的人是他。
“我调查了一部分资料,我发现您的儿子在之前卧底的黑道组织就是伊甸园。而您并没有放弃对伊甸园的追查,您应用过自己在组织里的人脉,但最后您选择了退缩。”源长录说。
“他们和你之前查过的那些工厂或者权贵们不一样!无论是诸星澈还是你背后可能存在的大人物都没有办法保护你。”结城泷甚至不敢提高自己的声音,他看着源长录的眼睛。
“所以您接受半途而废的复仇?亦或者您觉得公安至少是一个官方组织,对他们复仇比起对一条潜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复仇更加简单,或者更加合情合理?”源长录问,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逼视着结城泷,“我没想过公安也会被视为软柿子,这很有趣。”
“你到底是什么人?”结城泷说。
这句话不像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即使这个警察比起别的警察有更多的胆识乃至“后台”也是如此,结城泷在源长录的身上嗅到了类似于“琴酒”的特殊气息。
“只是一个想找伊甸园麻烦的人罢了。”源长录回答,他不想拿琴酒来吓人,尤其是对自己一向不错的老教官。不过确定结城泷在调查伊甸园,和组织有关的事情他确实并不是从琴酒那里问出来的。他从琴酒那里问到的只有结城泷的代号。
他还在警察学校的时候,成功发展了结城泷的妻子加入赤军。
“教官,而且您说错了一件事情,诸星澈和我背后的所谓势力愿意把艰难的任务交给我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需要他们出手。大部分的问题我都可以自己解决,虽然我不会随便杀人,但一般来说打断手脚送进警视厅,他们会被他们的雇主解决掉的。”源长录说,他的经验丰富。
当然,琴酒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弄死过一个在报纸上污蔑他的记者和一个炸弹犯。
结城泷看着源长录,源长录也看着结城泷。
“你疯了,你就不害怕吗?”结城泷有些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他看着源长录,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伊甸园,那样巨大的,盘根错节的势力要如何被颠覆?源长录只是一个警察,哪怕他的身后确定有人站台,但说到底,和那样巨大的力量相比,他们真的会保护源长录吗?
然而源长录笑了。
结城泷想,似乎他看见的源长录总是笑着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在训练的时候,在偶尔偷懒的时候,在受到批评的时候,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源长录总是笑着的,那双眼睛看向所有人,就像是明亮的镜子一般。
“我为什么要害怕他们?”源长录说,“是他们应该害怕我才对。”
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源长录稍稍有一些恍惚,在上一周目时,降谷零也问过他,为什么他不害怕朗姆。源长录给出的也是这样的回答。
为什么要害怕他们?为什么要害怕黑暗?
是黑暗应该害怕终将刺穿他们的光明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