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笠坐在他身边，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
“廖沙，你跟阿尼在交往么？”
廖沙被噎了一下，没想到三笠居然这么直白。
“这倒没有，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三笠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下来，
“是么？”
“那，我呢？”
廖沙啊了一声，
“什么？”
完了，他还没准备好应付现在这种状况。
“现在的你，对我是什么感情？”
“普通朋友？”
廖沙被问住了，眸色暗了暗。
再抬起来的时候，里面的犹豫挣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
“有什么区别么？”
“爱情？友情？不管是哪种，也都只是一时的感情，也是我随时可以牺牲利用的东西。”
“就像我看出来阿尼对我有好感，所以就利用了这点，作为谈判的筹码。”
“归根结底，我不是那种值得谁托付终身的好男人。为了达成我自己的目的，我可以牺牲一切。”
“所以，太过于靠近我，不是什么好事，我真不知道你在期望什么。”
三笠的心颤了颤，想到了之前廖沙用自己的性命要挟阿尼，而阿尼真的因此决定暂且搁置战斗，和廖沙谈谈。
还有，在和莱纳他们谈的时候，廖沙撒了谎，以他最重视的妹妹，雷娜塔的名义。
三笠有些痛苦地意识到，廖沙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但是，似乎还有哪里有些不对劲。
廖沙继续说，很有耐心的样子，却带着字字杀人诛心的意味，
“再说了，在现在这种紧急状态，私情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吧？”
“而且，论战斗力，你现在是队伍里的王牌，我不想你因为私情而影响战斗状态。”
廖沙嘴角特意勾起了一抹笑，仔细看的话，却会发现里面的一丝勉强和不自然，
“毕竟三笠你之前就感情用事过，在你认为自己失去艾伦之后，大脑已经不受控制了吧？”
“现在的调查兵团，承受不起重要战力的损失，这是我的判断。”
“所以，今天你从我这里，什么答案都得不到。”
忽然被廖沙这么一通指责，三笠咬着嘴唇，满心都是委屈，
“可是，我已经在改变了……”
却被廖沙轻飘飘的一句话击败，
“是么？”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还嫩了点，就算改变，也不是什么多让人惊艳的改变。
至少在三笠听来是这个意思。
“我困了，明天还要赶路，三笠晚安，你的床在那边。”
廖沙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掀开被子，脑子里已经在想自己今晚要不要再试着进路里一趟，看看尤弥尔现在是什么想法，能不能跟他对话。
之前从路里出来的时候，他感觉尤弥尔对他不怎么友好。
可是他怎么想，自己都没得罪过尤弥尔啊？
至于对他挥刀么？
还是说，尤弥尔想把黑怪诞虫杀死？
可是理由呢？
廖沙自以为已经应付过去了三笠的话，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所以他没注意到，在他弯腰掀开被子的时候，三笠低低地说了一句，
“可是，我就是想知道，无论如何。”
三笠抬起眼睛，盯着廖沙背影的目光像是一只倔强的小狼。
另一边，利威尔巡视一圈后，发现值班室的灯亮着。
从窗口看进去，韩吉坐在桌前，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
他走近门口，敲了敲门，
“喂，臭四眼，怎么还不睡觉？”
“点蜡烛很贵的，这么晚了你在写什么？”
作为老战友，韩吉早就听出了利威尔的脚步声，
“关于之前廖沙跟你透露的情报，我想了又想，还是很担心。”
“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干活。除了整理了提交上来的辞职申请书，我还整理了一份采购清单。”
“对了，明天我也去总部一趟，跟艾尔文报告这个顺便申请经费，艾伦那队拜托你指挥保护了，记得记录好数据。”
“不过，因为利威尔你很厉害，我放心。”
利威尔哈了一声，眼神从清单上扫过。
清单上列出的基本都是枪支弹药这种物资，显然是为了对付人的。
“你想干什么？”
“就算现在开始训练，小鬼们的战斗力也没办法那么快提升啊。”
“说实话，小鬼们自己不开枪走火就不错了。”
韩吉点点头，
“话虽如此，但是近距离的话，枪支还是有威慑力的。”
“而且，我也想知道，廖沙想跟尼克神父谈什么。”
“哪怕廖沙不说什么，问问尼克神父，也总会得到些线索。”
“当然，我也在考虑，要不要按照廖沙的建议，把他秘密转移出去。”
“如果中央那么早就防备调查兵团并且行动起来的话，现在调查兵团里，有内鬼也说不定啊。”
韩吉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利威尔也看出了她心里的不安，直接哼了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未免也太重视廖沙的意见了，想得半夜都睡不着，这可不像是以前的你。”
“大半夜不睡觉，明天赶路的时候就会没精神，快点给我回去睡觉。”
“现在再怎么胡思乱想，我们也无法改变现状吧？”
韩吉淡淡笑了笑，
“利威尔你说得对啊，是我想多了。”
“也许是敌人忽然换成了人类，我有些……不太适应……”
“毕竟以前，这些事情让艾尔文应付处理就可以，但如果事态已经升级到兵团内部互相战斗的话，我们也只能投入战斗。”
韩吉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苦笑，
“话说回来，我当初加入调查兵团的时候，只是为了研究巨人啊。”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报告，坐在椅子上，疲惫地一手支着头，那双一向是充满了单纯的热情的暗红色眼睛，此刻竟然有些说不出来的黯淡，
“现在做的，却慢慢地跟巨人不沾边了。”
“到底什么时候，调查兵团才能像是以前那样，恢复成那个能让我单纯地研究巨人的地方呢？”
“说实话，在我知道巨人可能是人类变成的之后，我有点失望啊。”
“本以为是不同物种之间的斗争，没想到最后还是人类之间的互相残杀。”
“有种，世界变小了的感觉。”
“真是的，我参加调查兵团，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参与到人类之间的愚蠢而无意义的勾心斗角中啊。”
“然而，只要我们还生活在人群中，是某个组织的一部分，就无法避开组织之间的争斗，这种事情就不能幸免吧？”
利威尔的心情有些复杂，
“韩吉……”
以前的他，对于那些大而丑陋的巨人们，从来都是尽情嘲讽一番后再把它们杀掉的。
那时候的自己，的确比现在更加单纯。
但知道自己杀的其实是人类之后，尽管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无意的，而且不杀掉巨人，巨人们就会吃掉更多的人。
他做的，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可是，他心里还是感觉到了强烈的内疚，以及对那些被自己杀死的巨人们的同情。
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么荒唐的样子呢？这样一来，自己以前因为杀死巨人而得到的荣誉和功勋，岂不都成了笑话？
他下意识地不去深想，害怕深想下去，自己会失去跟巨人战斗的勇气。
韩吉趴在桌上，身影有些疲惫，
“抱歉，跟利威尔你倒了这么一通苦水。”
“但是，这种心情跟谁都没办法说，在那些小鬼面前，我们又要装成成熟可以依靠的样子。”
“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利威尔的眼眸沉了沉，蓦然开口，
“韩吉，对不起。”
韩吉坐起来，看向利威尔，瞳孔中有些惊诧，
“啊？利威尔，为什么你忽然道歉？”
“我只是抱怨两句而已。”
利威尔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自责的样子，
“如果我也有足够的判断力和思考力，也许就能帮上你跟艾尔文了。”
“你也不用这么辛苦。”
利威尔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
“我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韩吉难得看见利威尔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连忙找补，
“不，利威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作为人类最强，你可是很多人心里的英雄。”
“况且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可能这么放心大胆地把这里交给你。”
利威尔看了她一眼，
“今天，我打了廖沙一拳。”
韩吉眼神惊愕：？？？
什么状况？
“廖沙不是才好一天么？你……”
韩吉心里五味陈杂。
利威尔继续说，
“被廖沙躲过去了。”
“我在想，我的战力是不是下降了？”
韩吉说，
“这个……不好好研究下廖沙的身体的话，还不能得出这个结论。”
“利威尔，廖沙跟你说了什么？白天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的状态，有点奇怪。”
利威尔的神色暗了暗，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他的心里很乱，需要时间来沉淀。
利威尔开始转移话题，随口说，
“我没事，话说回来，我巡视的时候发现了廖沙跟三笠在一起。”
“啊？利威尔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韩吉的眼睛亮了亮，倒坐在椅子上，胳膊抱住椅背，
“不过这没什么吧？我看他们挺合得来的。”
“你们都是阿克曼，你是出于长辈的角度来关心他们的关系么？说来利威尔你年纪也不小了啊。”
“虽然个头还是这么，小小的。”
利威尔：……
“不，我是在想，廖沙加入我们调查兵团，是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
“如果是为了三笠阿克曼的话，他加入调查兵团以来，跟我们，以及艾尔文相处的时间反而更多吧？”
“如果从结果来推断廖沙的动机的话，那么到现在为止，廖沙的优异表现帮助调查兵团减少损失，对巨人的了解更深了一步，也让他自己得到了荣誉和名声。”
“但是他那么极力抗拒副团长的位置，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他真正想要的似乎又不是这个。”
韩吉是真的被惊讶到了，
“利威尔，你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吧？以前你可都是惜字如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