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让我留下来么？”
阿尼问。
“你留下来当然好啊，毕竟谁会不喜欢力量呢？”
“可是，比起那个，我想让你自由。”
廖沙说，
“选择这里未必是好的，选择马莱也未必是最坏的。”
“想方设法让自己存活下来，然后，找到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最好是那种，让你觉得，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太好了的事情。”
廖沙说着，挠了挠头，
“虽然这么说，好像是我在给你布置任务似的，明明那是你自己的人生。”
阿尼点点头，
“我知道了。”
“我会，好好考虑的。”
“不过，廖沙你似乎也不太担心，会与我为敌啊。”
如果立场转换，而她面对的是莱纳他们的话，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留在己方一边。
绝对不会给她投敌的选择。
廖沙笑了笑，眉眼间颇有些玩味，
“因为我很强。”
阿尼没有否认，因为廖沙没说错。
如果她解除水晶化后，跟廖沙单独对上，谁能赢还真的不一定。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
“而且雷娜塔也很强啊。”
“到时候，负责看守你的人，就是她。”
“虽然我不想看到那种情况，但是如果真的战斗起来，大家还是拼尽全力的好。”
“雷娜塔，一定也会这么说。”
“毕竟，这是战斗，不是儿戏，心软就会败北。”
“一开始就没有下定决心做的事情，还不如不做。”
阿尼眨了眨眼睛，
“你不怕我杀了她？我以为，你会希望我对她手下留情。”
虽然她觉得，自己不一定能下定决心。
杀死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和杀死一个好朋友，明显是后者的压力大些。
“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战斗，也不是最后一次。”
“如果雷娜塔足够有力量，她自然能自己存活下来。如果没有，那也不过是加速了这个进度。”
“战场瞬息万变，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更何况，没有真实地战斗过，雷娜塔也无法成长起来。”
“我自己是觉得，不管怎样，随便放水，才是对对手的不尊重吧？”
廖沙看进了阿尼的眼里，
“如果到时候，你跟我不得不战斗的时候，我会希望阿尼你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廖沙走了，门在他后面轻轻关上了。
阿尼看着自己的手掌，想着之前，她在战争中杀掉其他人的时候的，那种触感。
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杀掉廖沙。
大概会极力避免跟他的战斗吧？因为不想看他死去。
可她也知道，廖沙，是一定会参加玛利亚夺还战的战斗的。
就算不是自己杀了廖沙，可是，也许，廖沙会死在莱纳手上，或者贝尔托特的蒸汽产生的高温。
也或者，吉克战士长的投石。
死亡如影随形，时时刻刻笼罩在所有人头上。
话说回来，被她杀掉的那些人，那些人，也有在乎他们的人吧？
她现在，似乎能理解那些人的憎恶了。
如果有人杀了廖沙，她大概，也会对那人产生愤怒憎恶的情绪吧？
可是，怎么想，被她杀掉的人，都比她自己幸福。
因为有人替他们憎恶，就说明，这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他们的。
而对以前的她来说，如果她死了，养父只是少了个好用的工具，而其他的同伴，大概很快就会把她忘记。
也许不被人所爱，就是她以前随便杀人的理由吧。
因为这世上没有珍视的人和东西，所以觉得随便毁坏，都与我无关，所以才能无动于衷地执行任何命令，成为完美的杀人机器。
如今，她有了在乎的人，却反过来体会到了这份无动于衷背后的冷漠残忍。
以前的她，其实就是这种人。
这种同时站在受害者和加害者的视角的感觉，微妙地冲突，却又被杂糅到了一起。
“真没想过，我也会有后悔的一天啊。”
阿尼抚额，苦笑道。
-另一边，廖沙已经早早上床准备睡觉了。
虽然严格来说，也不是为了睡觉。
他已经找人给雷娜塔带了口信，要她明天早上过来叫自己起床，没时间的话就找三笠，都不行的话，就去找利威尔。
他活动了下筋骨，躺在枕头上，心里还有些忐忑，
“不知道今天遇到的是什么啊。”
“希望不需要战斗什么的吧，我心里可没什么把握啊。”
虽说如此，但是总比他第一次进入路里，被黑怪诞虫追着打的好。现在，黑怪诞虫都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了，他就更没什么好怕了。
深吸一口气，他的意识沉入到了黑暗中。
刚一进来，他就发现，周围的环境似乎改变了。
他脚下黑色的沙土依旧，只是相比以前扩大了许多倍。
同时改变的，还有他的视野。
他发现自己比以前看得更远，他甚至能看清，远处的树下，尤弥尔正在堆沙子，一排排的巨人参天巨树一般沉默地站着。
尤弥尔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廖沙站在原地，挠了挠头，
“还是去打个招呼吧。”
他朝着尤弥尔那边走去，然而刚刚走到了黑白沙子交接的地方，就被一堵空气墙挡住了。
鼻子更是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空气墙上。
“这不是真的吧？”
廖沙捂着酸痛的鼻子，还揉了揉，
“我这是被尤弥尔拒绝了么？”
如果用黑白颜色区分领地的话，那么白沙子的地方，大概就是尤弥尔的领域。
虽然他也有跟雷娜塔这样的小女孩打交道的经验，可是，又不太一样。
雷娜塔是他从小带出来的，又是亲妹妹，从感情上自然亲近许多。
尤弥尔是什么？
那可是两千多岁的祖奶奶，除了传说，谁都不知道她的全部故事。
他还真的没有跟两千多岁的小女孩打交道的经验。而且不管怎么看，他似乎都已经被尤弥尔讨厌了。
“我好像没做过很让人讨厌的事情吧？”
廖沙开始自我批评，然而很快放弃了，
“算了，先探索下其他领域吧。”
他一转身，就惊呆了。
“什么状况？”
在他身后，分明伫立着一只巨大的巨人，还是沙子做的。
而在巨人的后面，亮着霓虹灯的“超市”的招牌看起来非常之眼熟。
这不是他家的超市么？连外观都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喂？
跟一边的巨人相比，那间小小的建筑就像是玩具一样玲珑。
“话说回来，这是我的始祖巨人么？”
“就像是游戏里的，系统送的新手大礼包？”
“嘿嘿，新的高达出现了！”
廖沙忍不住走了过去，站在巨人脚下仰望着，
“话说回来，这是沙子做的吧？”
“结实么 ？”
一边这样想着，廖沙就有些心痒痒的，
“我试试吧。”
说着，对着巨人的腿拍了一巴掌。
巨人没有反应，依旧站在原地。
“哦，还挺结实。”
然而，廖沙的这句话还没说完，他的脸色就一变。
因为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他抬头，就看见了巨人的头部正在慢慢破碎。
“不是真的吧？！！！”
廖沙连忙疯狂跑了出去，背后传来了重物倒塌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而身后已经掀起了沙尘，瞬间把他扑倒了。
他从一堆沙土中坐了起来，已经是灰头土脸的状态。
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巨人？只有一大堆沙子组成的沙丘。
廖沙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讪讪地笑了两声，
“这……这能自动刷新的，对吧？”
“不会只送这一只吧？”
如果只有这一只，那么对于不会捏巨人的他来说，这始祖之力暂时是没办法用了。
而他将成为史上最倒霉的始祖之力持有者，还可以被列入傻缺合集。
毕竟谁会把自己的始祖巨人弄垮啊？话说为什么巨人这么脆弱啊？
这好歹不得有个“易碎品，勿碰”的提示？
他转头看向尤弥尔那边的方向。
尤弥尔打了一桶水，正在专心捏巨人。
廖沙喃喃自语，
“好吧，要不我也捏捏试试？”
不一会儿，廖沙坐在地上，满头大汗，对着面前的一团大泥块宣布放弃。
这玩意儿……实在不是他能捏出来的。
他手底下出来的这一团水桶一样的泥块，只有个大致的人形轮廓，连无垢巨人都不如。
亏他之前还总觉得，无垢巨人太丑了！
跟他手下这个玩意儿比起来，无垢巨人简直就是标准的人类长相，绝美！
而且，被逼着不得不开始捏这种泥人，唤起了他手工课的恐惧。
只是个小小的双耳杯，都能被他捏得乱七八糟，很有种超现实主义的风格。
为了成绩及格，他不得不向老师证明，他自己亲手造出来的这破玩意儿，实际上是他对毕加索老爷子的艺术风格的致敬！
他沮丧地站了起来，安慰自己说不能用就算了，没有巨人也挺好的。
至少他能当个治疗师不是么？你看有了他的加持之后，韩吉的伤好得多快啊。
现在倒是可以先去看看超市。
如果路里的几万年，在外面却只是一瞬间。
那就意味着，只要他呆在这里，就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学习一切新知识。
要知道就算是人类，从有文字记录的历史发展到现代，也不过用了5000年。
如果路真的这么神奇的话，那么这里，将是实现帕拉迪岛科技进步的新希望。
毕竟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算是让猴子在电脑上乱敲，敲够足够的字数，也能拼凑出一首优美的诗歌来。
更何况他总比猴子聪明吧？
他进了门口，熟门熟路地开了包薯片，打开了一罐可乐，坐在了电脑桌前。
一时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岛上天天跟巨人们塔塔开，要么就是陪着艾尔文这种老骗子们玩智斗，搞得他都忘了自己以前的肥宅生活有多么快乐无脑。
“算了算了，还是快办正事。”
廖沙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罗起军事科技相关的资料。
玛利亚之墙夺回之后，这些资料一定能派上用场。
然而，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发疯一般地转动起来，海量的数据在脑中自动分析，甚至不受他的控制。
甚至在吸收屏幕上的数据的时候，他还觉得信息量太少了，根本跟不上他脑子的运转速度。
不是，他的脑子是被怪诞虫吃了么？
廖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在自己分析阿尼和艾伦的打斗模式的时候，这种脑力上的猪突猛进似乎就有了征兆。
然而，这种近乎疯狂的分析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然后他就瘫坐在了椅子上。
唯一的感受就是累，太累了，以至于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继续下去的话，恐怕会像是之前一样，在现实中陷入不知道多久的沉睡。
好在，脑子里已经牢牢记住了那些知识，虽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记住的。
这时候，他的眼角余光扫到了门口。
有什么东西快速缩了回去。
？？？
这不是他的地盘么？
怎么会有别的东西？
廖沙快步站起来，走到门口，望向外面。
尤弥尔已经越过了那条黑白相间的线，空气墙对她来说似乎一点都没有阻碍。
“怎么回事？”
刚刚尤弥尔是在监视他么？
廖沙正心里嘀咕着，然后注意到了沙漠中的不同。
不止是尤弥尔留下的那两行脚印，脚印延伸的地方，明晃晃地站着两头巨人。
只不过一个身材高大，另一个则是1米多高的小无垢巨人。
正是之前的始祖巨人，以及他捏出来的但是没成功的泥块。
尤弥尔愿意帮他捏巨人？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巨人回来了真好。
廖沙绕着始祖巨人走了一圈，然后思忖着把始祖巨人投入战斗的可能性。
不是打不过，就是……这么特别的巨人，一定一眼就会被人看出是智慧巨吧？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把这个巨人改造成无垢巨人的大聪明外观，最好让人看起来像是个奇行种。
这样一来，马莱那边的人一定会放松警惕，帕岛这边也不会过分疑心他们中出了个智慧巨人，这样他才好隐藏自己的身份。
但是经历了之前一碰就碎的前车之鉴，廖沙是真的不敢大胆改造了。
“要不，拜托尤弥尔看看？”
廖沙嘀咕道。
然后他找了个便签纸，写了几句话，走到空气墙边上，认真地贴好。
那张便签纸就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好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尤弥尔看不到了。”
廖沙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无比满意。
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脸上乱拍着。
“哥哥！”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雷娜塔的脸，
“怎么哥哥怎么叫都叫不醒，还得我用枕头把你打醒！”
廖沙起身，摸了摸鼻子，
“哈哈哈，睡过头了。”
“过了多久了？”
雷娜塔说，
“不就一个晚上嘛。”
然后她俯下身，仔细研究着廖沙的脸，
“哥哥你的精神不太好啊，嘴唇有点发白。”
“是跟之前的受伤有关么？那个时候哥哥似乎睡得也很沉，只有三笠姐姐能把你叫醒。”
“或者，我去跟团长说一下？”
廖沙摇摇头，
“不，没事的。”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怪诞虫的力量，可以出入路而不用担心被杀了。
尤弥尔虽然不怎么对他友善，但是没有主动攻击他，还帮他造巨人，也说明他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吧？
他看向雷娜塔，
“你收到了作战计划了么？”
雷娜塔愣了愣，点了点头，
“嗯，收到了。”
“真的，只有跟阿尼姐姐战斗，这一条路可以走么？”
廖沙回答道，
“没办法，在阿尼和我们相遇之前，我们的立场，都已经是决定好了的。”
“虽然阿尼对我们温柔，但是，墙内和墙外的争端，阿尼在故乡的家人，以及在我们这里杀掉的那些人，这些东西，都不是能轻易消弭的。”
“如果你不想做的话……”
雷娜塔摇了摇头，
“如果我不去的话，哥哥你很难办吧？”
“而且，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候，放走了阿尼姐姐，我们这边就更加危险了吧？”
“不过，我还是不想相信，阿尼姐姐，会是破墙的女巨人。”
“如果她不是的话，哥哥是不是已经跟她在一起了？”
廖沙被问住了，
“这，我也不知道。”
他随手揉了揉雷娜塔的头，
“不过也别太担心，不得不跟阿尼战斗什么的，那是最坏情况。”
“再说了，难道你不相信哥哥能打败巨人么？”
雷娜塔耷拉着脑袋，
“我当然相信……”
然后她的眼睛亮了亮，
“那赢了这次战斗后，是不是就能去阿尼姐姐的故乡看看啦？”
“哎，话说回来，阿尼姐姐都没怎么说过她家乡的事情呢。”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有没有比这里更漂亮？”
廖沙想笑一笑安慰雷娜塔，然而，想到墙外的艾尔迪亚人的生存状况，他怎么都笑不出来。
只是，难得雷娜塔对墙外有憧憬，他也不想打破她的美梦。
“也许吧。”
“不过，那得先赢下这次战役，然后把无脑巨人们都消灭干净才行。”
雷娜塔微笑起来，
“嗯！”
这时候，门被敲了敲。
伽利略出现在门口，语气不太好，
“雷娜塔，队伍集合完毕，该继续训练了。”
雷娜塔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站起身来，恢复了几分精明干练的姿态，
“我知道了，你先过去吧。”
伽利略看了廖沙一眼，流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
“伽利略？”
廖沙说，
“你对我有意见？”
雷娜塔的眉头皱了起来，刚想说话，被廖沙眼神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