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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李绰《顾恺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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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绰《顾恺之》

作者:【唐】李绰

《清夜游西园图》顾长康[1]画。有梁朝诸王跋尾处云:“图上若干人,并食天厨[2]。”贞观中褚河南[3]诸贤题处具在。本张维素家收得,传至相国张公宏靖。元和中宣维素并钟元常[4]写《道德经》,同进入内[5]。后中贵人崔潭峻自禁中[6]将出,复流传人间。维素子周封,前泾州从事,在京。一日有人将此图求售,周封惊异之,遽以绢数匹易得。经年忽闻款关[7]甚急,问之,见数人同称仇中尉[8],传语评事,知《清夜图》在宅。计闲居家贫,请以绢三百匹易之。周封惮其迫胁,遂以图授使人。明日果赉绢至。后方知诈伪,乃是一豪士,求江淮大盐院时,王庶人涯判[9]盐铁,酷好书画,谓此人曰:“为余访得此图,然后遂[10]公所请。”因为计取耳。及王家事起,复落在一粉铺内,郭侍郎以钱三百买得献郭公。郭公卒,又流传至令狐家。宣宗尝问相国有何名画,相国具以图对,复进入内。

注释:

[1]顾长康:东晋时期的着名画家顾恺之,长康为其字。[2]天厨:星宿名。此处指掌管宫廷酒馔饮宴的光禄寺。[3]褚河南:褚遂良,曾封河南郡公。[4]钟元常:三国时代的书法家钟繇。[5][6]内、禁中:均指皇宫内廷。[7]款关:叩门。[8]仇中尉:大宦官仇士良,当时为神策军中尉。[9]王庶人涯判:王涯,曾任宰相,后被贬、被杀,故称“庶人”。判,以高官掌低职称“判”。[10]遂:满足。

赏析:

本篇出自《尚书故实》。

东晋的顾恺之是着名的大画家。他的画在当时就已经博得文人雅士的高度欣赏和赞誉,有“绝品”之誉。关于他卓越不凡的绘画技艺,史料中也留下了不少有趣传说。据说他曾经爱恋邻家的一个女子,他在墙壁上画了这女郎的像,并在心的那个部位钉了一枚钉子,这女子就得了心痛病。她把这事告诉顾恺之,顾拔掉了钉子,邻女的心痛病就痊愈了。人们津津乐道于这样的离奇故事,足见在他们的心目中,顾恺之的画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顾恺之的人物画非常精妙,但他画人像总是迟迟不画出眼眸,别人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回答说,人体四肢本无关神情,而传递精神意态,全在双眼,不经反复揣摩,是不能下笔的。

最耸人听闻的传说是他为瓦棺寺作维摩佶画像的故事。当时这寺院向官员名流募捐,别人最多捐钱十万,顾恺之一出手就认捐一百万。因为他一向清贫,所以人们认为他只是在开玩笑。过了一阵子,僧人请他交兑钱款,他告诉僧人要等一个月,然后自己关在寺内大殿作画,用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在墙壁上画好一尊维摩佶像。吩咐僧人:“第一天来参观的,要他们付出十万钱作施舍,第二天要五万,第三天以后,可以随意施舍。”这尊维摩佶像画得真是栩栩如生、光彩照人,引得人们纷纷涌来观赏,施舍的钱财很快就达到一百万(事均出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

本篇内容比较集中,围绕顾恺之的一幅名画《清夜游西园图》在皇室、民间辗转沉浮的曲折经历,描绘出它的众多欣赏者们对这幅名画那种爱之若狂、争相谋取的情态,既从侧面烘托了顾恺之在绘画艺术上的不凡造诣,也表现出书画艺术珍品撼动人们心灵、令人如醉如痴的那种特殊魅力,同时也写出了世事沧桑、荣枯转瞬的人生况味,所以,这篇小说行文虽然平直质朴,却相当有内涵,读来是饶有意味的。

《清夜游西园图》原来由张惟素家收藏,上面有梁朝诸王以及唐代贞观年间褚遂良等人所作的题识。到了唐宪宗元和年间,这幅画与三国时候的大书法家钟繇所书写的《道德经》一同被征入宫廷,足见那时它已经是广为社会所知晓、珍视的一幅名画。这幅画后来被宦官崔某从宫中带出,又流传到民间。张惟素的儿子张周封在京城的时候,遇到一个人拿着这幅画出售,张周封很惊异,立即用几匹绢的价钱把它买了下来。过了一年光景,忽然有人登门造访,说大宦官仇士良想得到这幅画,愿出三百匹绢的高价。仇士良当时正得势,张周封不敢拒绝他的要求,当下把画交给来人带走。第二天真有人给他送来三百匹绢。不过后来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受骗了,买主并不是仇士良,而是一个富豪之士,此人正在向丞相兼盐铁使王涯谋求一个官职,而王涯这个人酷爱书画,提出的条件是如果能帮他得到《清夜游西园图》,就可以满足对方的愿望。因而,这人就设计骗买了张周封珍藏的这幅画。后来王涯家遭难败落,这画流落到一个店铺里,被人用三百钱买去献给郭承嘏侍郎,大为郭侍郎所珍爱。郭去世后,画又到了相国令狐绹家。有一次唐宣宗问令狐家里可有什么名画?令狐绹就说出这幅画,并把它进献给皇帝。

围绕着一幅画的起落沉浮,小说抒发了深切的人生感喟——那些帝王、官宦懂得这幅画的珍贵,他们或是强征或是巧取,一心想要将这幅名画据为己有,但是他们又都无法永久地把持它,在他们身后或失势之日,也就不得不同它分手。任凭它被生活的涡流席卷而去。小说中饶有深意地记叙了这幅画几易其主的经历,用这种事实来传递出作者心中那份深长感慨。

一幅名画似乎常常会被它的收藏者赋予不同的品性,在流传的过程中不断改变它的身份。附庸风雅的帝王想要垄断它,使它成为权威的点缀;汲汲于仕途的士大夫用它作筹码,给自己交换到渴求的官职。在这样的时候它的“身价”会扶摇直上——帝王的赏识不消说是为它增添了无比荣宠,官员们的争相谋取更给它“炒出”一个天价。可是扪心自问,这些附加的“荣耀”能够体现几许它自身的真正价值?在权贵名流眼中的《清夜游西园图》,同作者顾恺之笔下的倾心于文人宴集的情操雅趣的《清夜游西园图》,想来应该有不小的距离吧!

我们还可以看到,每当同收藏者失散的时候,这幅画也失去了它的物值——在民间流转之时,它的身价只是几匹绢、几百钱而已,这个时候它真有点像被人们的狂热围困得太久的明星人物,需要躲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休憩,又似一位隐士的暂且韬晦,收敛了自身的光芒。不过名画自然不会长久地湮没无闻,终究不免再度出山,更易新的主人,又进入那些贵介名流、文人雅士们的关注视野。

小说借《清夜游西园图》流出宫廷之后的坎坷经历的描写,带出几许富贵权势转瞬即逝、犹如过眼云烟的感慨。饶有意味的是,在故事的结尾处,这幅画又一次进入宫廷,使读者意会到新的一轮流转迁徙又开场了,可以说作者所讲述的这个故事还远未终结。小说在这样的地方戛然而止,似是收结,又似乎在昭示一个新的开始,这种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的叙述手法是非常高妙的,它暗示着人生的故事永远在重复、延续。就这样,小说以其含蕴无穷的弦外之音为我们留下了回味不尽的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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