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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宋】王安石《取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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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材

作者:【宋】王安石

夫工人之为业也,必先淬砺其器用,抡度其材干,然后致力寡而用功得矣。圣人之于国也,必先遴柬其贤能,练核其名实,然后任使逸而事以济矣。故取人之道,世之急务也,自古守文之君[1],孰不有意于是哉?然其间得人者有之,失士者不能无焉,称职者有之,谬举[2]者不能无焉。必欲得人称职,不失士,不谬举,宜如汉左雄所议诸生试家法、文吏课笺奏为得矣[3]。

所谓文吏者,不徒苟尚文辞而已,必也通古今,习礼法,天文人事,政教更张,然后施之职事,则以详平政体[4],有大议论使以古今参之是也。所谓诸生者,不独取训习句读而已,必也习典礼,明制度,臣主威仪,时政沿袭,然后施之职事,则以缘饰治道,有大议论则以经术断之是也。

以今准古,今之进士,古之文吏也;今之经学,古之儒生也。然其策[5]进士,则但以章句声病,苟尚文辞,类皆小能者为之;策经学者,徒以记问为能,不责大义,类皆蒙鄙者能之。使通才之人或见赘于时,高世之士或见排于俗。故属文者至相戒曰:“涉猎可为也,诬艳[6]可尚也,于政事何为哉?”守经者曰:“传写可为也,诵习可勤也,于义理何取哉?”故其父兄勖其子弟,师长勖其门人,相为浮艳之作,以追时好而取世资也。何哉?其取舍好尚如此,所习不得不然也。若此之类,而当擢之职位,历之仕途,一旦国家有大议论,立辟雍明堂[7],损益礼制,更着律令,决谳疑狱,彼恶能以详平政体,缘饰治道,以古今参之,以经术断之哉?是必唯唯而已。

文中子曰:“文乎文乎,苟作云乎哉?必也贯乎道。学乎学乎,博诵云乎哉?必也济乎义[8]。”故才之不可苟取也久矣,必若差别类能,宜少依汉之笺奏家法之义。策进士者,若曰邦家之大计何先,治人之要务何急,政教之利害何大,安边之计策何出,使之以时务之所宜言之,不直以章句声病累其心。策经学者,宜曰礼乐之损益何宜,天地之变化何如,礼器之制度何尚,各傅经义以对,不独以记问传写为能。然后署之甲乙以升黜之,庶其取舍之鉴,灼于目前,是岂恶有用而事无用,辞逸而就劳哉?故学者不习无用之言,则业专而修矣;一心治道,则习贯而入矣。若此之类,施之朝廷,用之牧民,何向而不利哉?其他限年之议,亦无取矣。

注释:

[1]守文之君:指第二代以下之帝王。《史记·外戚世家》:“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索隐:“守文犹守法也,谓非受命创制之君,但守先帝法度为之主耳。”[2]谬举:指错误的荐举。曹植《求自试表》:“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虚授谓之谬举,虚受谓之尸禄。”[3]左雄(?—138):字伯豪,东汉南郡涅阳(治所在今河南邓州东北)人。安帝时举孝廉,迁冀州刺史。顺帝时,掌纳言,官尚书。《后汉书·左雄传》称其上言:“请自今孝廉年不满四十不得察举,皆先诣公府,诸生试家法(儒有一家之学,故称家),文吏课笺奏,副之端门,练其虚实。以观异能,以美风俗。帝从之。”[4]政体:此指施政的要领。[5]策:策问。汉代皇帝为选拔人材举行面试,事先把问题写在竹简上,应考的人按策上题目对答。[6]诬艳:指文辞的浮艳失实。[7]辟雍明堂:周朝为贵族子弟所设的太学称辟雍。明堂为古代帝王宣明政教之地,凡朝会、祭祀、庆赏、选士、养老、教学等大典,均在此举行。[8]文中子:隋朝王通的私谥。王通(584—618),字仲淹,初唐诗人王勃的祖父。着有《中说》,又称《文中子》。文中所引,见《中说》卷二,文字略有不同。

赏析:

宋初以来的科举制度,“专以词赋取进士,以墨义取诸科”,而有才识之士,往往不能进取。范仲淹为选取治世之才,曾提出改革办法。然而“庆历新政”在反对派的攻击下,就像昙花一现那样,迅即消逝。但这种科举考试败坏人才的弊病却日益蔓延。随着岁月的推移,王安石登上了政治舞台。他有鉴于此,写下了一系列文章进行论述,如着名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即《万言书》)中提出陶冶天下人才以变更法度的主张,认为当时学校所教,“讲说章句而已”。从事于这些“无补之学”,不能成人之才。因此他力图改变“闭门学作诗赋,及其入官,世事皆所不习”(《文献通考·选举考》卷四)的现状。这些论政议事的文章,既为后来推行新法制造舆论,又表现出他强调作文“务为有补于世”(《上人书》)的社会现实功能。

从这篇《取材》的内容来看,它的现实意义不仅在于阐明取人之道,而且与改革科举和学校制度都有密切的联系。首先指出选拔贤能,必须名实相称。王安石深知使用人才的重要,在《材论》中曾有相当精辟的论述:“夫材之用,国之栋梁也,得之则安以荣,失之则亡以辱。”本文的立意则着重于对人才的审慎选拔,“圣人之于国也,必先遴柬其贤能,练核其名实”,然后才能任用得当,达到得人称职,不失士、不谬举的境地。这样的立论是有他自己独特的感受,也就是说,他所希求的贤才是直接为变更法度效劳的。

其次是论述人才取舍,立足于治国济世。王安石以政治改革家的眼光审视人才问题,其耳目心力,一直渗透到造就人才的学校和科举考试方面。当时的现状,正如他在《万言书》中所指出:“方今取士,强记博诵而略通于文辞,谓之茂才异等、贤良方正;茂才异等、贤良方正者,公卿之选也。”而“不肖者苟能雕虫篆刻之学,以此进至乎公卿”。在这篇文章里,作者因事析理,反复剖白,从现实存在的问题,谈到科举制度的改革,而在布局结构上,精心安排,有条不紊。自第二段起,分三层下笔论说。第一层是从正面阐发,作为文吏应具备必要的才能,掌握施政的要领;作为儒生,除训习句读外,必须熟习典礼、制度等。这样施之职事,才能为国家所用。

第二层指出当今考试的弊端,策问进士,“但以章句声病”;策问经学,“徒以记问为能,不责大义”。这样取士会使那些愚顽不敏者得以进取,而才能出众者视为多余,其严重后果,必然导致世俗“相为浮艳之作,以追时好而取世资也”。这里充分表露了作者对当时浮艳空洞文风的轻蔑与不满。

第三层是面对现状阐明自己的见解,如他认为策问进士要了解他们对于治国大计、政教得失以及安边之策等方面所掌握的实际知识,而“不直以章句声病累其心”;策问经学也“不独以记问传写为能”。这样决定升黜取舍,才能选取真正有用于国家的人才;实际上是为推行改革选拔一批新的人才。“汉家故事真当改,新咏知君胜弱翁”(《详定试卷》二首)。后来王安石在熙宁四年(1071)所拟《乞改科条制札子》中明确地提出:“宜先除去声病对偶之文,使学者得以专意经义,以俟朝廷兴建学校”,表达了作者迫切期望造就改革人才的心情。

王安石的议论文往往喜爱援古据经,而断以己意。这篇文章就是通过据经用典、古今比照的手法,既指出当今科举取士所存在的问题,又阐明选取治国安邦人才的重要,显示出议论与现实密切相联系的特点。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二十五谓其“论议人主之前,贯穿经史古今,不可穷诘”。但从本文的中心议论来看,作者并不拘泥于儒家经典,而是有着托古改制的味道,体现了他的议论文所独有的政治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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