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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父亲与粮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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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故去许多年后,我终于明白,父亲晚年的胃病是怎么来的。

我知道,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父亲便开始饿肚皮。这不仅仅是由于父亲过早地用孱弱的双肩担起了生活的重担,更重要的是父亲处在那个饿肚皮的困难年代。

父亲三岁那年便失去了母爱。十一、二岁便跟着我爷爷揽木工活儿,吃百家饭。爷爷那时候老是拄着根文明棍,戴着那顶卷边的礼帽,让我父亲挑着那好几十斤重的担子吃力地走在他的前面。——许多年以后,我常常用自己的形象思维想象着父亲那挑着百十斤担子的单薄的身子,在晨风中幕色里沉重地挪动着脚步的样子。——我十二岁那年,考上了二十里外的乡中学。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我每日走读。中午在学校里搭一个中餐。一个冬天的早晨,水结冻了,家家屋檐上挂着又长又大的尖尖的冰棍儿,哈一口气,象一层白雾。

那天我吃过母亲鸡叫头遍时给我炒好的油炒饭,用碳氨袋背着二十余斤搭餐米,往学校赶。走到野猪坡时,跌了一跤,把硬塑料袋跌破了,米洒了一地。我当时又羞又急又怕,快哭了。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早起卖药的父亲出现在我的面前。父亲没有责备我(当时的粮食是多么的金贵啊)只是小心地将米从地上捧起来,见那装米的塑料袋已破成几块,父亲四周看了看,并无可装米之物。我说,我回家去拿。父亲说,不行,你会赶不上课的。说着,父亲把罩衣脱了下来,扯条布带子扎好两个袖子,利索地将米装了进去,然后,交给我说:“快去吧,我挑着东西,不冷。”

我分明看见穿着单薄衣衫的父亲打了一个寒颤。我感觉到背上的米好沉好沉。

父亲十六岁的时候,把端庄、贤淑的我母亲娶进家门之后,我们兄弟姐妹七人便不合时宜地陆陆续续拱出母亲的肚皮,争先恐后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张着嘴巴向父亲要饭吃。我相信、父亲的饥荒病便是从那时候闹起来的。

我出生的时候,大炼钢铁炼得人心惶惶,肚皮空空。

母亲饿得奄奄一息,我是吃父亲的“奶水”长大的。父亲每天天不亮起来挖一种叫做乌药的野生中药,到合作社换化饼把我养大成人。父亲在出集体工之前,上山挖来乌药,趁晚上切成片片,晒干送到供销合作社,换成化饼。然后拿回家,用开水化成糊糊,喂给我吃。

那时候,父亲一天要做二天甚至三天用。除了白天挣回队里那十个工分,还要想方设法到自留地里种点杂粮,比如红薯、苞谷什么的,用来填我们那几个永远也填不饱的肚子。

父亲常常教导我们说:生根的要肥,生口的要吃,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他自豪且不倦地念叨的一句话是

农夫不努力,饿死帝皇君。他记得最牢的一句话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多年以后,他宁肯吃陈谷子也舍不得卖掉一粒粮食,对粮食的热爱是那样的执着和深切.甚至有些愚蠢。

说真的,那时候我们可真饿啊!

对于少年的我们而言,最令人激动人心的时刻是吃没渗杂粮米饭的时候、俗话说是“大人望插田,小孩盼讨年”真是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

每逢过年过节,我们-个个是死劲地把肚皮撑大。要知道,在平时,吃过早饭便盼看吃中饭,吃过中饭便盼看吃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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