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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梦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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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晚风总是轻柔的,暖暖的。

当月亮升至当空,月光穿过内殿薄玉的窗棂,投洒在玉弘蝶熟睡的面容上时,看着他舒展而合的眉眼,高挺俊秀的鼻子,如玉宁静的面容,沐之竟觉得十分圣洁。

她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会蹦出朝圣一样的“圣洁”二字,因为这个词实在是与他平时的做派大相径庭。

想到这里,她凑近他的脸,就着月光瞧见他眉尾还有细细的妆痕,自从回到玉家,他就没有一天不是浓妆艳抹,笑得时候,脸上的粉都簌簌往下落。

她也终于明白了昨日玉峰城那个厌恶至极的表情是为何了,因为玉峰城最讨厌女子,一并也讨厌娘里娘气的玉弘蝶。

她想起白天接受到的所有冲击她三观人伦的讯息,玉弘蝶那孤单得让人心酸的背影,平日高雅有品味的绝色妩媚之态和但凡遇到正事就会下意识回归男子气概的清俊,还有如今这一身身的艳俗打扮。

她再也睡不着,便仔细为玉弘蝶掖好被子,小心地起身,站在窗前望月。

鬼手玉十七,一手算盘打得天下第一。那他小时候练习算盘的时候,心中应该只有恐惧吧,怕自己只要懈怠一刻,便会万劫不复。

他在药理之中极擅长毒药,是为了预备着抵抗毒死玉峰城,还是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随时服毒自尽?

他武功虽不精,轻功却极好,是为了好随时轻功逃命吗?

他这样一张足以祸国殃民的妖孽般的绝色容姿,一定从小就显露出来了吧。

那他是从何时开始对上了玉峰城变态贪婪的恐怖目光,下定决心装作女子做派,不论外界嘲笑轻佻的目光,只用那一副妆容裙和一头金钗保护自己?

这一装,一忍,就是十几年。

这些问题,沐之永远不会去问玉弘蝶,因为有些伤结了疤,碰一次便是一次血淋淋。

看着天空中闪闪的星辰,浓如绸缎的夜云,沐之深深地陷入思绪中。

待天空彻底失去所有光线,陷入浓重冰冷的黑暗,待朝阳将金绸抛出地平线,在东方抹出一道道橙红,玉弘蝶伸手探了探身旁空空,揉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坐起身四顾,只见沐之一身白衣,笔直地立在窗前,如同一座白玉雕塑。

“不是喝了无尘凝露吗,怎么还醒得这样早?”玉弘蝶问到。

沐之这才从沉思中陡然惊醒,“啊…天亮了吗…”

她挪动发麻僵硬的四肢,缓缓走回榻上坐下,一群侍女立刻捧着水盆锦帕和薄荷茶推门而入。

玉弘蝶由侍女们服侍着起身梳洗,而后便照旧开始对着镜子涂粉画眉。

两个侍女走到仍坐在榻边的沐之面前,恭敬道:“太子殿下,奴婢服侍您梳洗吧。”

沐之抬头打量侍女,和这玉府里所有人一样,这侍女也是一脸市侩谄媚,眼中只有商贾之气。

她拿起侍女端着的薄荷茶,漱漱口,吐掉,再仰头喝尽新茶,粗暴地将杯子扔进托盘中,发出“哐当”一声响。

侍女们皆是一愣,玉弘蝶闻声也停下描涂到一半的眼晕,奇怪地看过来。

沐之瞪着一个侍女,冷然道:“滚!”

见侍女傻愣愣地站着不动,沐之拔高声音,切齿道:“滚!!”

侍女们这才反应过来,立马脸色煞白地匆匆退出内殿。

殿中又只剩沐之与玉弘蝶二人。

沐之走到门前,一脚将门踹关上,而后走到一脸狐疑的玉弘蝶面前,夺过他手中的描笔,狠狠地掷了出去。

描笔击碎墙上装饰的玉家标志性的“福玉”二字的巨大雕刻,摔得四分五裂。

甚少见她发这样大的脾气,玉弘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沐之在他面前缓缓坐定,一脸阴沉冰冷渐渐消散。

她从水盆边拿起锦帕打湿,开始为他擦去妆容。

“一会儿去告诉玉峰城,因为你劝我,哄我,我太过宠你的缘故,所以我让步,将名下铁业军需民用六四而分,规矩按先前说定的来。并且告诉玉峰城,这普天之下的商贾,我只信你,不许假手旁人。等一会儿说完正事,也不必用早膳了,我带你去城中吃小馄饨,那儿更干净。”

她擦去玉弘蝶额头厚重的粉,淘了淘帕子,继续为他擦眉,“对了,一会儿你去将留在玉府里属于你的东西收拾妥当,全部带走,从今往后除了年结兑账,你不必再回到这里来,凡事都由你手下的弟子和探子传信,若玉峰城有异议,就说我舍不得离开你,一时半会都不行。”

擦完眉,锦帕已变得黑乎乎的,见手边再无帕子,沐之干脆打湿袖子,开始为他擦去眼晕。

“等回去以后,你记着三件事,第一,我与玉家的生意往来,全交由你从中联系,你得探究好玉峰城手里那些密帐,资产,商贾机密,而后择机将我的生意一点点退出来,自立门户;

第二,从现在开始,我名下所有产业家当都交由你打理,自立门户之后的所有生意都由你全权做主,帮我在北离逐步建个四通八达的‘白字号’出来。

玉峰城的钱庄、米铺、药行、盐铺、铁铺等等,玉峰城的铺子开在哪里,你便要在那最近之处起一个更漂亮的铺子,玉峰城的铺子门前若用黑檀装饰,我白字号的门前便要用白玉作装饰,玉峰城的铺子若是七八通连的,我的铺子就得是十一二相连的,我不信玉峰城敢冒死罪与我攀比。另外物价不必高也不必低,只和玉峰城的铺子里一样便是,但东西一定要比玉峰城铺子里的货物高出一级的品质来;

第三,我不懂生意,不会经商做买卖,我只信你,你尽管去做,将你那手算盘打得大响,只要别让我年年赔得血本无归,天狼军的将士们连裤衩子都穿不起就行了,是亏了还是赚了,都由你说了算,我信你的本事。

所有盈利,不论一年是赚了八千两还是八亿两,我拿五成养兵,二成入国库,一成拿出来养太子府上上下下老小,二成给你,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或者存好了,将来给咱们养老。”

她将玉弘蝶的妆容尽数擦去,又换了只袖子细细地复擦了一遍,他额角柔亮的碎发湿漉漉的,她便轻轻捻开,摸摸他的脸,温柔笑道:

“阿玉,从今往后,永永远远,你都不必再用这些,你这样好看的脸,不该藏在面具里。从此刻开始,由我来保护你。阿玉,我不会对人好,也不知道如何疼人,去暖人心窝。但我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不,哪怕我死了,也不会叫人碰你一根汗毛。”

不知道是不是她方才为他擦眼晕太过用力的缘故,他的眼眶红红的,睫毛变得湿漉漉的。

从她说第一个字开始,到最后一个字,从她温柔地开始为他擦去那难堪的妆容,到现在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和杀伐已定的坚定眼神。

他心里千年不化的寒冰就仿佛炸开了一道巨大的沟壑,只是从那沟壑里涌出来的不是寒冷黑水,而是温暖灿烂的如日金光。

离开玉家的时候,玉峰城匆忙携所有族人恭送沐之,所有人在看到白衣冷冽的沐之身旁站着同样白衣素雪的玉弘蝶时,都露出惊异的目光。

人们陡然发觉,褪去浓艳妆容,玉弘蝶竟是这样一副高贵清澈的绝世面容。

他仍旧姓玉,却仿佛从这一刻起,他便和这金宅府邸里的任何一个姓玉的人都不再相同。

他的眉眼中再也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做作媚态,只有坚定而平静,他的神色高贵淡然,他的声音亦清俊舒朗。

玉峰城和所有玉家族人都跪着,即使他们这时才恍然大悟,生出气愤,嫉妒和不屑,也仍旧只能低着头,恭敬垂手。

见一个小手指残缺的玉家子弟愤愤地瞪着玉弘蝶,沐之冷哼一声,森然道:

“本殿的人,也是你这双鱼眼珠子可以直视的?”

那玉家子弟立刻将头低下,众人的身子也跪伏得更低。

玉弘蝶静静地看去,这是他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去看玉家,只能看见每个人低垂的脑袋,不必看见那一张张令人厌恶的脸。

他的视线从众人跪拜的样子,移到玉府金砖朱玉大门那华丽沉重的牌匾上,再移到西边远处最末的小岛上,一条长长的藕粉色纱带在风中袅袅飘扬,像是在对他挥手,替他喜悦。

“阿玉,你真好看,可我又怕你竟这么好看...…”

“霁月姨娘,你为什么担心我,难道你是我娘吗?”

“也许吧,我不知道…...”

“霁月姨娘,等将来我有本事了,闯荡出一片领土了,我一定回来接你离开这里!”

“好阿玉,我……唉,快回去吧,别再来这里了,若叫老爷知道了,只怕你也活不长了…”

“可姨娘,我舍不得你。”

“好阿玉,快走吧……今后你只要瞧见岛上有藕粉纱巾飘着,便是我一切安好,再莫来这里了,永永远远都别来这里,记住姨娘的话,只要有一丝能离开这里的机会,你便一定要抓紧了!记住!!”

直到数年之后,他长大成人,才终于明白了当时玉峰城的一个侍妾——霁月眼中绝望的泪光,她憔悴苍白的面容已近油尽灯枯,那一声声“阿玉”是她对这世间最后的温柔。

几天后,霁月的尸体被运送出偏门,扔进了湖里。可小岛上藕粉色的纱巾却年年换新,永远由一群孤独的女人守护着,温柔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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