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昏迷的茹双，听着两个孩子的哭声，再没有丝毫犹豫，沐之割破手腕，将血喂给茹双，接着又走到那老阿婆跟前，见老阿婆不肯喝，她道：“喝了吧，我的血能治病，相信我。”
老阿婆已奄奄一息，只摇了摇头，“我信，但是不了......我的儿子，儿媳，孙子......全没了......我不想活了......不必救我......”
血不断地从沐之手腕流下来，她想劝劝老阿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知道那种心如死灰的感受。
“阿婆，想好了吗？”
“想好了......你就是救了我，我也会自己寻死的......”
见沐之低着头不说话，老阿婆颤声道：“行行好，给我一刀吧......让我少点痛苦地走......”
犹豫了一会儿，沐之将老阿婆背起来，放在屋后的地上，仔细避开两个孩子的视线。
沐之抽出斩金乌，横在老阿婆的脖子上，声音有些发抖，“阿婆，真的......想好了？”
“谢谢你，年轻人......你是个好人......”
老阿婆安详地闭上眼睛。
沐之红着眼眶，高扬起斩金乌。
这是她第一次在杀人前不断告诉自己：下手快些，准些，千万要一刀毙命。
斩金乌落下，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阿婆的脖子，没叫一滴血呛进气管里。
沐之有生以来头一回看见死在她刀下的那张脸没有恐惧，只有解脱。
她走回茅草屋，探了探茹双的脉搏，感受到气息越来越平稳。
她清晰地听见关外的狗吠声大噪，一阵高过一阵。
她背起桃子，一手将昏迷的茹双夹在腋下，一边将风如湛放在同侧的面前，叫他两手紧紧环住她的脖子。
她一路奔去，只见关中内所有城门俨然大开，像是在迎请她进入。
没有官兵阻挡她，也没有人拦住她的脚步，她知道，大战就在前面。
她尽可能地使出无尘蛊的力量，轻功绝尘。
三个时辰后，隔着老远，她已看见卧龙关前排满了骑兵。城门上全是黑压压一片弓箭手。
她在骑兵数十丈外落定，仰头看向城门，一列黑甲兵顶着血红的帽子，正立在城门上。为首之人一脸阴狠，她却认得。
“乔礼霖。”
周晟变换表情，一脸担忧痛惜地看着沐之，扑出城墙围叫道：“太子殿下！您怎么这副模样了！臣无能！救不了您！”
沐之冷冷地看着他，周晟演不下去了，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尊敬的太子殿下！难为您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
“你不是乔礼霖，你到底是谁？”
周晟攥了攥手里半截染着李昀血的白色锦衣带，眼神怨毒地看着沐之，“现在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除非你告诉我秘军在哪，或者捱住我这几百只雨水箭！”
沐之没有回答，她将茹双轻轻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两根长布条递给风如湛和桃子。
“桃子，湛儿，还记得爹说过的话吗？”她柔声问。
桃子点点头，“抱紧爹爹，闭紧眼睛，爹说能睁开眼的时候才可以睁开！”
桃子说罢替风如湛遮挡好眼睛，在脑后牢牢系住布带，又乖巧地拿布条遮住自己的眼睛，摸索着爬上了沐之后背。
沐之将两个小小的布团塞进桃子和风如湛的耳朵里，用绳子将桃子和风如湛牢牢捆在自己身上，而后捞起茹双，只用剩下的一只手抽出了斩金乌。
桃子紧紧地闭着眼睛，她看不见，也听不见，触感便瞬间在黑暗中变得无比灵敏。她感觉身子随着沐之急速拔地而起，一阵又一阵巨大的撞击和嗡鸣感通过沐之的肩背传到她的身上。
桃子其实很害怕，很想哭，可她不想沐之分心，只好拼命抱紧沐之，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风一阵快过一阵，一道道尖利地擦着桃子的小脸划过，她感觉有一丝凉凉的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在斩金乌呜呜震颤不休中，又有许多温热的液体撒在她的头上，脸上，她闻得出那是血液的味道。
桃子将小脸埋在沐之的后颈，感觉身子一跃，一坠，再一晃，随即坐在了一个坚硬的马鞍上，立刻颠簸着狂奔向前。
耳中的软布团被马颠簸掉了，桃子听见无数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身子被沐之移到了怀里，她摸摸旁边，一个是风如湛紧张的小手，一个是茹双熟悉的发髻。
跑着跑着，一只利箭乘风而来，扎进了沐之的后背。
桃子只感觉一瞬间就没有力量支撑着她了，她整个人就要掉下马，却又在即将坠马的一刻被牢牢攥住了衣服。
烈马奔跑向前，几只箭扎在了马屁股上，反倒叫马更吃痛狂奔。
沐之被一支雨水箭射中，已然毫无内力，只能全凭力气抓着风如湛和桃子，尽量用身子压着茹双不要坠落。
剧烈的颠簸中，沐之只觉得两眼发黑，脑袋越来越沉。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直跑到烈马吐血而亡，沐之几人从马上狠狠地摔下来。
临坠地的那一刻，沐之紧紧抱住两个孩子，用自己的后背落在地面。可巨大的痛感并没有让她意识更清醒，反而瞬间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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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当夏季第一场冷雨打在沐之的脸上，她晕晕沉沉间听见风如湛和桃子正在大哭。茹双的声音不停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仍然在山路上躺着，茹双和两个孩子都已被雨淋得浑身湿透。
她艰难地抬起手，摸摸桃子的脸，“乖孩子，不哭，你忘了，爹爹不会死的。”
桃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桃子......乖，不......不哭了，爹爹......我们......我们快去梦追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