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梯，她径直往护士站走去，却见护士站里只剩下一名护士，她忙上前询问：“请问你们医生呢？”
“刚刚还在这呢，估计是去查房了。”
“查房？”苏晓皱眉，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对啊，每周六或者周末，我们医院都要组织各科室的医生查房。”
“谢谢。”苏晓匆匆离开。她急切地跑到住院处找医生，却发现整个住院处竟然没有一个医生。
“怎么回事？”她喃喃道，“难道是出诊了？”掏出手机，拨通侯小江的号码。
“喂，苏晓？”
“侯小江？你现在在哪儿？”苏晓焦急地问，“我刚才从楼上下来，发现所有医生都不在，护士说他们都出去了，你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吗？”
“不知道啊。”侯小江说，“你别担心，医院肯定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我怎么能不担心？”苏晓说，“你快想想办法，帮我联系一下他们！”
“我试试吧，但我保证他们不会出事，相信我。”
苏晓深吸口气：“好。”
侯小江挂断了电话。苏晓握紧了拳头，咬牙骂道：“该死的，到底搞什么飞机？”
她再次给侯小江打过去时，电话依旧显示已关机。
“这个混蛋！”苏晓恨不得将手机摔碎，“我就不信他还能插上翅膀飞了！”她拿出手机给柳清河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传来一阵盲音，提醒她柳清河正在飞行中。
苏晓气恼地将手机扔在一边，愤怒地踢翻旁边的椅子，“靠！”
她气闷地坐在椅子上，用力揉搓额角。
忽然门铃响了起来。
苏晓抬起头，朝门外喊道：“谁呀？”
“是我，侯婷婷。”
苏晓打开门，“你怎么来了？”
侯婷婷拎着一袋子水果走进来，说：“我刚才路过，看到你的车停在门口，怕你没买吃的，特意给你送来点儿东西。”她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几盒营养品，“喏，给你带的，你尝尝看合胃口不？”
“谢谢。”苏晓道。
“你怎么不高兴呀？”侯婷婷说，“谁欺负你了？”
“没有。”苏晓摇摇头，“我就是太累了。”
“那你赶紧休息吧。”
“嗯。”
苏晓洗漱之后躺倒床上，闭上眼睛。脑中却不自觉浮现出一幅画面。
画面很模糊，像素不高，看不清具体的景象，但隐约能够辨认出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是侯婷婷，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脸上带着甜美的微笑。另外一个人，穿着白衬衫和蓝格子短裤，看背影应该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
那青年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缓慢地回过头来。
苏晓看清了他的脸，是个英俊帅气的男人。
他的表情有些茫，似乎并未料到会突然被人撞破他与别的女人在一块儿的场景。
他冲侯婷婷温柔地笑了笑，说：“走吧。”
侯婷婷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向病房外走去。
苏晓盯着屏幕里渐渐远去的两个人，久久法平静。
这个叫侯小江的青年，是侯婷婷的初恋情人吗？可为什么侯婷婷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而且……
他们的亲密姿态，似乎并非初恋情人和女朋友之间的相处状况。
苏晓越想越疑惑，索性爬起来穿上鞋子追出了病房。她跑得急，差点绊倒，扶着墙壁喘了半天气。等她气顺了以后，立刻拔腿往医院大厅跑去。
此时大厅里人满为患，苏晓挤在队伍中间，左顾右盼寻找着侯小江的身影。
“请排好队，不要拥堵！”前面的人回过头来冲她大吼，“这位先生，您能不能稍微靠后一点？”
苏晓尴尬地退到队尾。
“小姑娘，这里人多，注意安全。”站在她身旁的大妈提醒她。
“哦，我知道了，谢谢阿姨。”苏晓道谢。
她又转头看向四周，还是没有看见侯小江和侯婷婷的身影。
她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心里更加焦躁起来。
她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弄错了人，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小姑娘，你也是住院的吗？”身旁的一个妇人问她，语调温柔，带着股亲切感。
苏晓扭头看她：“嗯，我也住院。”
那个妇人露出一个笑容，说：“那可真巧，家女婿也住院呢。”
苏晓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嘴里的“我家女婿”就是侯小江，便惊讶道：“你是说……”
“对，就是他。”那个妇人说，“他就是我们家女婿，姓侯，名涛。”
苏晓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她只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哎呦！这不是苏晓嘛！”
“苏晓？”那个妇人奇怪道，“哪个苏晓？”
“你还记得上次咱们一起逛街遇到的那个？”
“记得记得。”
苏晓的耳朵嗡鸣着，听不清他们再聊些什么。
“诶？”
“啊，原来是她呀！”
“我说瞧着有点眼熟呢。”
“你们说她丈夫也在住院呀，这下可热闹了。”
当时苏晓在一所专科医院实习，侯小江则在一家私企做保安。
他们是校篮球队的队友，关系很铁，经常在一起打架斗殴。侯小江的爸妈也曾担忧过他的前途，希望他换个城份继续深造。侯小江拒绝了父母的建议，仍旧固执地选择了一条艰辛崎岖路。
那段日子，苏晓每天都陪着他打架。他们俩是最早一批进入校园，并成功报考了a大的同班同室舍友。
那是苏晓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即使他整天跟人打架惹祸，她也依然毫无怨言地跟随在他的身边。
侯小江很聪明，在高二下半期参加了全校统考，拿了个第二名的好成绩。而苏晓则垫底，连续三年。
高三那年，侯小江的父母因病过世，侯小江的爷爷奶奶也因劳累过度离开了人世。
侯小江的父亲是独生子，侯爷爷侯奶奶把所有的积蓄给孙子交了首付，但是由于侯小江在外面租房子住，房东收费太贵，他们只能忍痛割爱将房子卖掉。
苏晓那时候刚好毕业，她把自己仅有的钱都借给了侯小江，侯小江用她的钱买了辆共享单车，载着她去了郊外，教她骑单车。
冬天的傍晚，风雪漫天飞舞，他们踩着单车穿梭在白茫茫的雪地中，迎着寒冷的风呼啸而过。她的脸被冻得通红，却丝毫阻挡不住她兴奋雀跃的心情。
“小江哥，我好久没骑过单车啦！我现在好厉害的！”她激动得像个孩子。
“嗯。”侯小江轻轻地应道。
“你不觉得我很厉害吗？”
侯小江沉默几秒钟，说：“我们去超级广场吧，那儿人多，热闹。”
“好啊！”苏晓答应道，“今晚吃火锅，我请客！”
“你确定你请得起？”
“嘿嘿，当然。”苏晓拍拍胸口，“我现在可是有钱人！”
两个人走到超级广场，广场内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侯小江停下脚步，拉着苏晓走向广场旁的长椅，坐在那里等待售票处排队。
苏晓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情低落。
“怎么了？”侯小江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事。”
“是不是不舒服？”他皱眉，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别闹，痒。”她躲闪着。
侯小江松开她，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苏晓抽了两张擦擦鼻涕，又擦擦眼睛，抬眸看他。
侯小江正盯着她看，表情严肃认真。
“看什么？”
“看你哭了没有。”他微微蹙眉，“我们先回去吧。”
“嗯。”苏晓吸了吸鼻子，站起来。
“等等。”侯小江忽然叫住她。
她停下来转过身看他。侯小江从怀里掏出一块湿润的帕子，放到她鼻尖嗅了嗅，问道：“还难受么？”
苏晓摇摇头：“好多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走吧。”他牵住她的手，朝门口走去。
侯婷婷和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站在一边说话。见到他们过来，便招手示意。苏晓走过去，礼貌地问：“阿姨您好。请问……”
“是我呀。”侯婷婷笑盈盈地看着苏晓，“我叫侯婷婷，是侯小江的婶婶。”
苏晓恍然大悟，原来是侯叔叔的妻子。她立刻露出甜美温柔的笑容，乖巧地喊了句：“阿姨好。”
侯婷婷满意地点点头，“好漂亮的姑娘，你就是苏晓吧？”
“对呀，阿姨您记忆真好。”苏晓夸赞。
“你们高一那会儿，是不是经常吵架？”
“没有，我们挺好的，偶尔拌嘴而已。”
“那就好。我家涛涛虽然脾气差了些，但他人品很好。”
“嗯。”苏晓再次点头，“我知道。”
“他爸爸妈妈过世之后，就剩他一个人，很孤单。平时他不愿意和陌生人相处，除非关系特别熟悉的。所以他才会那么凶，其实他人很善良的，只是平时不爱搭理人罢了。”侯婷婷笑着解释。
“嗯。”苏晓再次点头。
侯婷婷继续说：“你们俩从幼稚园开始，就经常互怼，我还担心你们会变成仇人呐。现在看来倒是我瞎操心了。”
“呵呵。”苏晓尴尬地笑笑。
侯小江的声音响起：“我和晓晓一直很好。”
侯婷婷笑道：“那当然，都快赶上亲兄妹了。”
苏晓偷偷看了眼侯小江，他依旧一副淡然的模样。她暗自松口气。
“走吧。”侯小江催促道。
侯婷婷也笑嘻嘻的跟上他们。
买完票进了电影院，苏晓找座位坐下来。
电影是一部古装片《天下无双》。
她一直想看的，但是因为太贵，没舍得买。今天有免费的陪同，当然不会错过。
苏晓把3d眼镜戴上，静静地靠在椅背上。
电影开始播放前，周围的灯光全灭掉了，只剩下荧幕上散发出幽蓝的光芒。
“喂？”耳边传来侯小江的声音。
苏晓摘下3d眼镜：“怎么了？”
侯小江拿出一瓶饮料放在她面前，“喝吗？”
“不用了，刚才吃过饭。”苏晓拒绝了。
“哦。”侯小江收拾好东西，坐到她旁边的空座位上。
“这么晚还跑出来看电影？”
“嗯。”侯小江点点头。
电影演到精彩处，苏晓忍不住睁大眼睛看向荧幕。
侯小江侧脸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
电影结束后，侯小江问她：“要不要去逛逛街？”
“不用了，我想早点睡觉。”
“我送你回宿舍？”
“嗯，你送我过去，我就自己回来，不麻烦你。”
侯小江点头答应。
两个人沿着马路往前走，走到一半，侯婷婷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冲侯小江招招手：“侯小江，你过来一下。”
侯小江走到她身边。侯婷婷挽住他的胳膊，低声说：“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家里离这里还挺远，我打车回去恐怕又得折腾好久。不如你顺路捎我一程呗？”
侯小江犹豫了一下。苏晓已经走出几步远，见他们迟迟未动，回头看他们：“怎么了？”
“晓晓，我今晚可能有事不能送你了。”侯小江歉疚地说，“侯姨家里离我们家挺近的，我送她一段，就把她送回去。”
“嗯。”侯小江转头对侯婷婷说，“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拿车钥匙。”
“好。”侯婷婷笑眯眯地答应。
苏晓看他们走远，才慢悠悠地往宿舍楼走，她走得很慢，似乎并不急于回去休息。
夜色深沉，校园内寂寥无比。昏黄的路灯洒下斑驳的阴影。苏晓抬头仰望星空，心里默念着：侯小江，希望你能够幸福。
侯婷婷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侯小江，微微叹了口气，扭头对身旁的侯小江说：“涛涛，谢谢你肯载我一程。”
侯小江摇了摇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不管怎么说，都很感激你啊。”
侯婷婷眨巴着眼睛：“好哇！那我们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侯小江：“……”
两个人一起去商场吃饭，侯婷婷选择了粤菜馆。
“涛涛，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侯婷婷豪地说。
“好啊，我要三鲜鱼汤。”
“好嘞。”
侯小江点完菜之后，侯婷婷才笑吟吟地说：“我真羡慕晓晓。有你这么体贴又帅气的朋友，她简直太幸运了。”
侯小江笑了笑：“哪有，她也很照顾我。”
侯婷婷歪头瞧着他：“她照顾你，是因为她爱你啊。你不知道晓晓对别人多冷漠，对你却特别温柔细致。”
侯小江垂眸不语。
菜上齐了，侯婷婷给侯小江倒酒：“来，干杯，庆祝我们俩成功逃脱单身狗的惩罚。”
侯小江与她碰了碰杯子，抿唇浅酌一口，笑着问：“你呢？怎么不喝？”
侯婷婷撇撇嘴：“哎呦我的妈，你别提了。我爸逼着我相亲。”
侯小江皱眉：“伯父这样做，实属不妥。”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是左右为难啊！他们一边说，再不结婚孩子就长大了，另一边又嫌弃我太丑嫁不出去。”侯婷婷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我现在只求赶紧找个男人谈恋爱，摆脱这种生活。”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找？”
“暂时还没想好，看缘分喽~”
“那你觉得，我合适吗？”
“哈哈~”侯婷婷拍着桌子笑了起来，“涛涛，咱们认识这么久，你从来没问过我这些话。你真的……”她凑近他的脸，仔细盯着他的表情，“你真的喜欢我吗？”
侯小江避开她灼热的视线：“当然。你这么漂亮善良，谁见了不喜欢？”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侯小江轻咳一声：“我以前是不懂事。现在不是改变了嘛。”
侯婷婷收敛了笑容，神色间略带严肃：“涛涛，我们虽然交往时间不长，但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但是最吸引我的是我的直率和坦诚，所以我不想骗你。其实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假话，我根本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我只是想利用你帮忙躲掉相亲而已，毕竟我们两个人现在都是单身状态，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你明白吗？”
侯小江愣怔片刻，苦笑道：“你果然是侯婷婷，说谎的时候连眼珠都不会乱颤。”
侯婷婷也笑了：“我知道你会信的。我是认真的，没有欺骗你。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觉得勉强，或者对我有什么误会，你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听见，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侯小江低下头：“不勉强。我也不会误会什么。”
侯婷婷松了一口气，“那你放心啦，我绝对是认真的，我保证！”
侯小江点点头：“嗯，我相信你。”
“呵呵……”侯婷婷笑着说，“既然你相信我，那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侯小江也笑：“当然。”
两人聊了几句，侯婷婷忽然压低声音说：“你是怎么追到晓晓的？”
“主动的？你确定不是被迫的？”
“不是。”
“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担心是晓晓把持不住，对你投怀送抱呢。”
侯小江失笑：“应该不至于吧。我比较优秀，又没有女朋友，她为什么要对我投怀送抱？”
侯婷婷挑眉，“那倒也是。我猜，晓晓可能是对你一见钟情了。不过也许只是她自己的错觉而已。”
侯小江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说这个了，喝酒。”
“好。”
两人推杯换盏，侯婷婷越喝越兴奋，不停劝酒。
两瓶红酒很快就见底了。
侯小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洗手间：“我去趟厕所。”
等侯小江进入洗手间后，侯婷婷立即拨打了电话，低声吩咐：“快点儿派车来接我，我醉了，路都走不稳。”
挂断电话后，侯婷婷坐在沙发上等待。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包厢门开了。侯小江扶着墙壁走了出来。
侯婷婷立即迎上去，搀着他：“怎么喝这么多？你胃疼？”
侯小江摆摆手：“没事。你怎么还不走？”
“我不走。我陪你啊。”
“不用了。我怕耽误你回家休息。”
“不碍事的，反正我今天没课。”
两人走出餐厅，侯婷婷扶着他走进一辆奔驰商务车里，关好车门之后她也钻进驾驶座。车子缓缓启动。
“先把你送哪儿？”侯婷婷扭头问道。
“随便。”侯小江靠在副驾驶座椅上闭上双眼。
侯婷婷转头看了他一眼：“喂，你喝醉了。”
侯小江没理她。
“哎，侯小江？你别睡啊，醒一醒。”侯婷婷伸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
“别吵。”侯小江皱起眉，语气不耐烦。
侯婷婷撇了撇嘴：“真是的，一喝多就像小孩子。”
半个小时后，奔驰商务车停在了侯婷婷租房楼下。
“我到了。”
“哦。”侯小江睁开朦胧的眼睛。
侯婷婷解开安全带，从车窗探出头来：“侯小江，你记得给我报销。”
侯小江迷蒙着双眼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侯小江朝她勾了勾食指，示意她凑近。侯婷婷疑惑地将耳朵贴近车窗。
“你不会忘了吧？”侯小江笑眯眯的说，“咱俩刚刚签合同的时候不是签了三年吗？”
侯婷婷愣住了。
“你……你什么意思？”
“我说了啊，你请我吃饭。我也答应了。”
“我没请你吃饭啊！”
“可你答应我了。”
“我没答应。”
“那你叫我帮忙。我帮你了。你也应该履行承诺才对吧。”
“我不需要你帮忙。”侯婷婷恼羞成怒，“我不会请你吃饭的。再说了，你根本就没帮上我什么忙！”
侯小江无辜地眨眨眼：“怎么没帮上你什么忙？我帮你找律师了，帮你查清楚你母亲的死因了。”
侯婷婷冷笑：“我妈妈是自杀的，跟你没关系，你别往身上揽功劳！”
“我可没往身上揽。是你自己说的，你妈妈是自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了。”侯小江揉了揉太阳穴，“我困了，想睡觉了，拜拜。”
他侧卧着躺下去，拉过薄毯盖在脸上。
侯婷婷恨恨地咬了咬牙，一言不发地下了车。
她一口气冲回了自己租屋，锁上了房门。
侯小江坐在床上，脑袋晕乎乎的，一阵倦意袭来。他闭上眼睛，很快沉浸其中，陷入梦乡。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站在一条狭长幽暗的巷子深处。他看到一位中年妇女背对着他跪坐在冰凉坚硬的水泥地上，双膝盖磨破了血肉模糊。
妇女哭喊着：“你们不能这样逼我！你们凭什么把我赶出去？”
“因为你偷税漏税。”
“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
“冤枉与否法院自有定论。”
侯小江看着妇女绝望痛苦的表情，忽然感觉到丝不忍。他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妇女的肩膀，妇女猛地抬起头来，侯小江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一旁。
这张脸……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侯婷婷？
他仔细观察着她。虽然她满脸泪痕，但五官轮廓依旧和从前一样清秀。
侯婷婷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她擦擦眼泪，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向他点点头，继续哀求：“各位警官，我求求你们了……我家里有病人……我……我真的不能离开……”
侯小江听到这里心中莫名的有些难受。他又走上前几步，俯视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妇女。
“你确实不能离开。”一个男声传来，“因为你涉嫌盗窃和非法挪用集团资产。我劝你坦白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挪用资产！”
“证据都摆在你面前，由不得你抵赖。”男人厉声斥责，“你最好如实招供，争取宽大处理。”
“我真的没有！你们诬告！我没有做！我真的没有做！”侯婷婷歇斯底里地大吼。
男人挥手命令道：“带走！”
侯小江见状，连忙跑上前拦在侯婷婷面前：“等等，等等！”
“你还想包庇罪犯？”男人冷冷道，“这种危害社会安定的蛀虫必须严惩。”
“我相信她是被冤枉的！”侯小江急切道。
“证据摆在这里，由不得你不信！”男人呵斥道。
“你们不能抓走她！你们不能！”侯小江拼命阻挡着，试图护着侯婷婷。
“你们这是妨碍执法！”另一个人拿起电棍敲打着侯小江的腿，试图将他制服。
“不许动！”
突然两辆摩托呼啸而，停在巷子里，车门打开，三四个壮汉从上面跳了下来，冲进巷子，将侯小江护在身后。
侯小江惊讶地回过头去看，只见陈建平带着一群保镖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陌生人。那人长着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浑身散发着冷肃杀之气。
“陈先生？”领队的男人疑惑道，“您这是？”
陈建平冷哼了一声：“你们这群混蛋，竟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欺负人？！”
领队男人尴尬道：“陈先生，误会，这是一场误会。这位小兄弟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是来帮他解决问题的，不知道他哪儿惹了您？”
“朋友？”陈建平眯缝起眼睛，看向侯小江，“这个混蛋就是你们的朋友？”
侯小江连忙摇了摇头。
“不是吧？你刚才明明是说‘他是我的朋友’啊，怎么现在不承认了呢？”陈建平嘲讽道。
“闭嘴！”陈建平怒道，“今天这件事你们必给我一个交代！”
领队的男人愣住了。
这时，侯婷婷也顾不得自己身体的虚弱，挣脱众人走到陈建平面前，恳求道：“请你放过我丈夫吧……”
“丈夫？”陈建平皱眉道，“这个混蛋是你丈夫？”
“他不是。”侯婷婷低垂着头，声音颤抖。
“你别以为你不承认就完事了！”陈建平指着侯小江，骂道，“这么多人都能听到你叫他丈夫，你当我傻吗？”
“真的不是……”侯婷婷喃喃地辩驳道，“真的不是。”
“不是？”陈建平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能狡辩到什么时候！”
侯婷婷慌乱地抬起头，祈求道：“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陈建平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冷漠地转过身去，吩咐身后的保镖，“把她带走！我不想再见到这个扫把星！”
“陈先生！”侯小江追了过去，却被两个保镖按住肩膀，不可抗拒地拖了回去。
“你放手！你们这是绑架！”侯小江愤怒道，“快点放开！否则我报警了！”
“哈哈哈哈！”陈建平忍不住仰首狂笑起来，仿佛听到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话一般，“报警？你以为这是法治社会吗？这是个讲究暴力解决问题的年代！你要是报警，我立刻弄死他们俩！”
侯小江顿时僵硬住，呆滞地站在原地。
陈建平瞥了一眼那对母子，冷酷地说：“赶紧滚开！”
侯婷婷抱着孩子，踉跄着退开一步，跌坐在地上，神色绝望而无助。
“妈妈，妈妈。”婴孩哭喊着伸出小手，想要侯婷婷。
侯小江的心像刀割一般难受，但此时，除非他能和整栋楼的人同归于尽，否则根本救不了侯婷婷。
他不甘地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盯着陈建平离去的背影。
“我要去举报他们，举报他们草菅人命，违反人伦，破坏社会稳定！”侯小江怒火攻心，嘶哑地喊道。
侯婷婷闻言，猛地睁大了泪眼：“侯小江！你别这么做！”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侯小江怒道，“不仅他要倒霉，还有他的家族，统统要遭殃！”
侯婷婷扑了过去，拉住侯小江的胳膊，哀求道：“求你！求你放过他们吧！我求求你！”
侯婷婷跪在地上，用力地磕着响头。
侯小江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侯婷婷，喉咙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侯婷婷流着眼泪，哽咽道：“求你了，侯小江……我求你了……”
她的额头触及冰凉的水泥路面，瞬间肿起一块红印。
侯小江看着侯婷婷这副模样，心如刀绞。
“我答应你！”
他蹲下身，轻轻地拥住了侯婷婷瘦削的身躯，在她耳边轻轻道：“别怕，有我呢。”
侯婷婷的脑袋埋在他胸膛，泣不成声。
“侯小江……
你千万不要冲动……不要伤害他们……”侯婷婷哽咽道。
侯小江温柔地抚摸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安慰道：“放心吧。”
侯婷婷松了一口气，又哭又笑地趴在侯小江怀里。
侯小江将她横腰抱起，对旁边惊恐的母亲道：“阿姨，您先跟着我们走，等会儿会有车送您去院，不要担心。”
母亲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感激地看着侯小江，点了点头。
侯小江转向一旁的商场经理：“谢谢你刚才的仗义执言。”
商场经理讪讪笑道：“没关系没关系，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侯婷婷擦了擦泪水，从侯小江怀里挣脱，走到陈建平身前，深吸了一口气，扬起头颅，坚毅地注视着陈建平，沉默片刻，缓慢却坚定地吐出四个字，“我们离婚吧。”
“啊？”众人皆惊。
侯婷婷微微弯腰，郑重地鞠躬道：“对不起。
我辜负了您的期待。希望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陈建平脸色阴晴不定，良久，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侯小江扶着侯婷婷，带着母亲往停车场走去。
母亲一直很忐忑不安，不断张望着后面的动静。
“婷婷啊，你爸他……他会怎么处置那个孩子啊？”
侯小江握紧了她的手，安慰道：“您放心，我不会让他碰那个孩子一根指头的。”
侯婷婷勉强扯了扯嘴角，低下了头。
她并不觉得陈建平能够放弃他们的孩子。
果然，陈建平一直跟着他们到了停车场，当他看见那辆宾利慕尚时，双眸闪烁了一下。
“陈总？”侯小江打量着他的表情。
陈建平冷哼了一声，语调森寒：“这辆车……我记得是你的吧？”
侯小江眉头微皱，点点头：“对，我的车。”
陈建平冷笑一声：“现在借给我用用吧。”
侯小江淡淡道：“不可以。”
陈建平眼睛一瞪，“为什么不可以？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随便使用一下你有什么权利拦着我？”
侯小江不急不躁地道：“因为这是婷婷的车，是婷婷的私人财产，我不能擅自做主。”
“你少拿侯婷婷来压我！”陈建平愤怒地吼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她的话？你们俩早就闹翻了，连夫妻情分都没有了，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职工，而我是陈氏集团的总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炒掉她！”
侯小江眯了眯眼睛，语调依旧平稳如初：“陈总，你想炒掉她，无非是想让我难堪罢了。我和她之间的感情如何，相信陈总比我更清楚。你想用她来威胁我？”
陈建平被戳穿心思，神情略显尴尬，他咬牙切齿地盯着侯小江：“那又怎样！我不想和她有半毛钱的关系！”
侯小江淡然一笑：“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再纠缠呢？”
“我呸！”陈建平狠狠朝他吐了一口痰，骂道，“侯婷婷那个贱货！我早就想甩掉她了！你真以为我稀罕吗？”
“哦？”侯小江挑眉道，“陈总，你这是打算脚踩两条船啊？”
“你别乱扣帽子！”陈建平恼羞成怒道，“我和婷婷结婚三年，还没有碰过她一次，我对她忠贞得很！我和她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
“是吗？”侯小江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陈总，这种事情不可以乱说。你和婷婷的关系，我和她心照不宣。至于你是不是忠贞不二，那就只有你自己清楚了。”
“够了。”侯婷婷突然抬高音量，“你们都闭嘴！”
她猛地推开侯小江，扑到陈建平面前，死死攥着他的衣服，悲愤欲绝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我哪里配不上你了？你说，你说啊！”
陈建平看着侯婷婷满含热泪的面容，眼神闪烁，竟是避其锋芒，躲避了她的视线。
“陈建平，你倒是说啊！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我改行吗？”侯婷婷嘶声竭力地问，仿佛在等他的答案。
陈建平吞吞吐吐了半天，终究是不敢说出违背良心的话。
侯婷婷忽然失控般地大喊大叫起来：“陈建平！你混蛋！你不要逼我恨你！我不会原谅你的！你滚！你滚远一点！”
陈建平怔住了。
他万万没料到侯婷婷竟然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恨意。他一瞬间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
侯小江见状赶忙劝解道：“婷婷，你先冷静一点儿！”
“我不要冷静！”侯婷婷哭泣道，“陈建平！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
“婷婷！”侯小江拉住她的胳膊，试图把她拽离陈建平身边。
侯婷婷挣扎起来，侯小江担忧地看向侯母，侯母摇了摇头：“让她走吧，让她走。”
侯小江只得松开了她，侯婷婷捂着脸，飞快跑进了自己车内，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侯小江叹息了一声：“抱歉，陈总，让您受委屈了。”
陈建平沉默了许久，缓缓说：“侯总，这是你和婷婷自己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他转身欲走，却听侯小江说道：“谢谢陈总刚才替我解围。但是这个车……我恐怕不能借给你。”
陈建平顿了顿，说道：“这个车我是要送人的，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交接班时间。”
侯小江迟疑了一下，说：“那……好吧。”
陈建平离开以后，侯小江将钥匙收拾好，锁进了保险箱内。
他坐到电脑桌前继续工作，刚准备登陆邮箱查阅邮件，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起身去开门，却见侯婷婷站在门外。
侯婷婷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鞋尖：“我……侯总，我刚才听到你和陈建平吵架的声音，是因为我吗？”
“你怎么知道的？”侯小江诧异道，“是陈建平告诉你的？”
“嗯。他说……他说你和我闹翻了，要和我离婚。”侯婷婷的声音细若蚊呐。
侯小江微微蹙起眉，反问道：“你信他说的话？”
侯婷婷抬起头，红肿的双眸直勾勾地望着他：“侯总，我当然希望你能够娶我。”
侯小江轻轻咳嗽一声：“你知道的，我有未婚妻。”
“我知道。”侯婷婷低垂着头，“可我爱你。”
侯小江苦涩地抿了抿唇，“婷婷，我们之间并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
“可是我们已经认识四年多了。”侯婷婷坚定地抬起头，“你应该了解我，我喜欢你。”
“没有可是！”侯婷婷激动地握紧了拳头，“我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嫁给你。难道你忍心伤害我吗？”
侯小江皱眉道：“婷婷，我……”
“不用再说了。”侯婷婷打断他，“这辆车，我暂时开不走。我明天来帮你交接班。”
“婷婷！”侯小江急道，“你别这样！”
侯婷婷咬牙切齿道：“侯小江，你最好不要逼我，否则……”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抹狠厉，“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侯小江愣了片刻，随即露出一丝笑意：“我拭目以待。”
侯婷婷愤怒地摔门离去。
侯小江无奈地笑了笑。
他拿起笔记本，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去。
晚饭过后，陈建平又去了医院看望父亲。
病房内，陈建民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望着陈建平。
“爸。”陈建平唤了一声，眼眶微微湿润。
“孩子……”陈建民艰难开口，“爸……对不住你……”
陈建平哽咽道：“爸！你千万别说这种话！是我对不起你！我……”
“别怪你妹妹。”陈建民喘着粗气说道，“你妹妹她也是一时糊涂。”
“都是我的错……爸，你别骂她。”陈建平愧疚地低下头去，“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
陈建民摆了摆手，语速很慢地说道：“孩子……爸对不住你。”
“我不怪你。”陈建平哽咽道，“爸，你好好养病，别太操劳。”
“我知道，我知道。”陈建民连连点头，“我还指望着你带我回家呢。”
陈建平眼泪涌出，却拼命抑制着，“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等等。”陈建民叫住他，“你妈呢？”
陈建平说：“她今天去超级购物城买东西了。”
陈建民点了点头：“嗯，她从来就不懂事。”
陈建平叹了口气：“爸，我先走了。”
他离开医院以后，侯婷婷立刻追了上来。
“建平！你等等我！”
陈建平停下脚步，转身道：“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喝咖啡。”侯婷婷柔声道，“顺便谈谈咱俩的事。”
陈建平淡淡道：“没什么好谈的，我们分手了。”
侯婷婷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陈建平说：“如果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你尽管提出来。我一定改，绝不含糊。”
侯婷婷盯着他：“你真的愿意改？”
“愿意。”
“你说的？”
“嗯。”
“那我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侯婷婷缓缓说道。
“你说吧。”陈建平沉稳地答道。
“其一，你必须辞掉你现在的工作，和我婚。”侯婷婷冷静道，“我保证，将来我不仅会给你更好的生活，而且绝不会背叛你。”
陈建平摇摇头：“我不能答应你。”
侯婷婷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想靠自己的实力赚钱。”陈建平认真地说，“如果你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们可以分手。”
“你疯了！”侯婷婷怒视他，“你根本不爱我！为什么非要和我耗着？”
陈建平平静地说：“我并不讨厌你，只是……我需要一段感情，一段安静舒适的恋爱，所以才决定和你试一试。但如果你执意要分手，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侯婷婷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胸脯剧烈起伏着。
侯小江突然插嘴道：“婷婷，其实建平他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太强势了。他怕被你欺压，所以才跟你谈朋友，想找个软柿子捏。但是他真的很爱你。”
侯婷婷愣住。
陈建平惊讶地看向侯小江。
侯小江拍了拍陈建平的肩膀：“建平，你别怪我多嘴，我觉得，既然你选择跟婷婷分手，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说清楚嘛，免得伤害到婷婷。”
陈建平迟疑着看了侯婷婷一眼，犹豫半晌，才低声道：“其实我……是个gay。”
此言一出，病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陈建平紧张地握住拳，心跳如擂鼓。
他抬眸瞥见侯婷婷呆滞的表情，顿时松了口气。
侯婷婷似乎是不相信，用质问的口吻问他：“你骗我的吧？你骗我的吧？你根本不是gay！你说过的，你说过的……”
陈建平苦涩地笑了笑，“我的确没有骗你。”
“你撒谎！”侯婷婷激动道，“你怎么会……怎么会喜欢男人？”
侯小江咳嗽一声：“婷婷，别哭了。”
侯婷婷抽泣道：“我哪儿知道……哪儿知道啊……呜呜……”
“婷婷，你别哭了。”侯小江劝道，“建平也挺难的，你就别逼他了。”
陈建平轻声道：“抱歉。”
“滚！”侯婷婷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你给我滚！”
侯小江忙拉着陈建平往外走。
“侯小江！”侯婷婷喊道，“把他给我留下！”
侯小江回头道：“你还嫌闹得不够吗？”
“闹？”侯婷婷红肿着双眼，“我们闹什么了？！”
侯小江耐心地解释道：“建平是个直男，不会和异性谈恋爱，他只对异性产生兴趣，这种情况在我们圈子里是再正常不过了。婷婷，建平真的不喜欢你。”
侯婷婷哽咽道：“可是……可是我喜欢他啊！
我喜欢他三年了……”
侯小江叹息道：“你何必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柳呢？”
陈建平默默听着侯小江的话，眼睛却越睁越大，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侯婷婷哭诉道：“我从初中的时候就喜欢他了！你知道吗！每次放课我都偷偷跑到操场上找他！他在篮球场打球的样子特帅！我从没见过比他高比他壮又比他英俊的男孩子！可是后来，他转去了师范，我没办法天天跟着他！等我考进了师院，我才发现，我早已成为他的梦魇，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他的脚步！后来我就变了，变得比他更加优秀，我想要超他，让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让他求我！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根本追不上他……”她捂着脸痛苦地哭道，“我好恨啊！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为什么连一个男生都追不上！”
侯婷婷越哭越伤心，最后竟趴在床上呜咽起来。
“唉……”侯小江叹息着，“你别这样。”
陈建平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道：“那你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一想？”
“什么？”
陈建平望着她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吐字道：“你为什么追不上我，是因为你太骄傲，因为你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让我追赶你。但其实你根本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也许你的行为只是单纯地为了证明自己比对方更强大罢了。”
陈建平继续道：“你的父亲虽然有错，但毕竟是你的亲人，你做得太绝对了，你这样的做法，只会令他感到寒心。”
侯婷婷咬着唇，泪水顺颊滑落。
“你应该尝试去改变自己。”陈建平认真道，“或者，你应该去试着了解另一个人，或许那个人会帮助你。”
侯婷婷吸了吸鼻涕，“谢谢你。”
侯婷婷擦了擦泪，“今晚真是麻烦你们了，我没事了。”
陈建平和侯小江离开医院。
“喂！陈建平！”身后忽然传来侯婷婷愤怒的吼叫声，“你站住！”
陈建平停下脚步。
侯婷婷冲过来拽住他的衣袖，怒视着他：“刚才你都看到了！”
“什么？”
“我爸是被冤枉的！是被陷害的！”侯婷婷急切道，“你快告诉警察，你看见的都是假象！”
“你先冷静一点。”侯小江拦住她。
陈建平淡淡道：“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帮你呢？”
侯婷婷愣住了，“我……”
“你不用怀疑我为什么看见了却不告诉警察。”陈建平说，“如果我要害死你父亲，你觉得我还会出手救你吗？”
侯婷婷愣住了，“你……”
陈建平摇了摇头，“我不是圣母。”
“可是……”侯婷婷急促道，“可是我愿意报答你……你要钱吗？我家里还有点积蓄……”
侯小江笑道：“你爸爸的事情我听说了，你确实有难处。”
陈建平微皱眉头。
“你不必担心我们会狮子大开口，也不必为感到愧疚。”侯小江拍了拍陈建平的肩膀，温柔道，“我们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多关注一些善待别人，不要辜负你的父母和别人对你的期盼。”
侯婷婷呆立当场，喃喃道：“你说什么？”
陈建平低垂眼眸，掩饰住眼底的失落。他轻轻推开侯婷婷，朝车站走去。
侯婷婷站在原地，怔忪地望着他渐远的背影。
“婷婷，我送你回家吧？”侯小江问。
侯婷婷恍惚了片刻，点了点头，“嗯……”
侯小江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调整档位。他侧首望向窗外，忽然发现路边有一家熟悉的商店。
那是一间卖咖啡的商店，装潢典雅精致，很适合女士喝咖啡。
侯小江将车靠边停下。他解开安全带道：“你等我一下。”
他下了车，径直走进那家咖啡店，拿起桌上的菜谱看了一下，便走进厨房，准备煮咖啡。
侯小江端着咖啡走出来，侯婷婷正坐在沙发上玩电脑。
“来，尝尝我煮的咖啡。”侯小江把咖啡递给她。
侯婷婷抬起头，盯着他，“
你……为什么会煮咖啡？”
侯小江笑了笑：“从小就泡，早就习惯了。”
侯婷婷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醇香浓厚的咖啡味在舌尖流转，她的脸色瞬间舒展开来。
“你煮的咖啡好棒！”侯婷婷赞美道。
“喜欢喝就多喝几杯。”侯小江说着，又倒了两杯，放在桌上，“尝尝这个。”
侯婷婷端起一杯，细细品味着，“咦？是抹茶蛋糕诶。”
“嗯，我妈妈很喜欢吃。”侯小江笑道，“你尝尝。”
侯婷婷咬下半块奶油，满足地眯起眼睛。
侯小江问：“好喝吗？”
侯婷婷连忙点点头，“好喝！比我们家店里买的抹茶蛋糕好吃多了！”
“你要喜欢，我明天再去买一份。”侯小江说。
“啊？不用啦……”侯婷婷摆了摆手，想拒绝，却忍不住舔了舔嘴巴，“唔……好像挺想吃，那就麻烦你了。”
侯小江失笑道：“不麻烦。”
两人闲聊了一阵，时间慢慢过去，侯婷婷看表，惊讶道：“哎？已经九点钟了？”
侯小江笑道：“是啊，九点了。”
侯婷婷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抱歉道：“糟糕，我还约了人。”
“没关系，你去吧，我打车回家。”侯小江说。
侯婷婷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了。
侯小江独自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儿，也结账离开了。
回到家里，侯婷婷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相关的消息。
网上的舆论似乎并未因为侯建柳入狱而受太多影响，反而越演愈烈。许多媒体甚至开始撰写各种标题党，引申出一系列的阴谋论。
“我爸不是杀人凶手！”侯婷婷愤恨道，“他肯定是被冤枉的！”
她握紧拳头，咬牙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替我爸洗脱罪名！”
她翻到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神态严肃。她认识照片中的男人，是一名法院鉴证科长。
“周律师……我该找谁帮我呢……”侯婷婷喃喃道，“我知道有很多法官都和我爸交好……但是我爸做过的错事，他们恐怕不会再帮助他了……”
侯婷婷突然想起，曾经有人告诉过她，有一位姓吴的高级检察官和她爸有旧。但是她不敢贸然请求帮助。万一这位高级检察官并非如传般与她爸关系密切，而是某些利益团伙派来试探她的呢？
“算了，还是先查清楚真相吧。”侯婷婷叹了口气，“不能盲目冲动。”
她继续往下滑。
“但是根据法医验尸报告显示，侯建柳死于窒息。而且死者是死后才窒息的，所以凶手并非杀害侯建柳的元凶。”
“虽然死亡时间与嫌疑人死前的时间吻合，但是根据dna分析，死者并不是侯建柳。”
“由此看来，当晚侯建柳确实是在别墅里，并未离开。可惜我们只找到了他的指纹。其他线索都断了。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才能揭晓这场凶案的幕后真相。”
侯婷婷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页。
“这段时期，凶手每天凌晨2点左右出现在别里，对死者进行虐待。死者是否是受虐狂？”
“我们推测，凶手之前曾经试图侵犯侯建柳的妻子沈薇薇。但是沈薇薇并不配合，所以凶手恼羞成怒，杀掉了侯建柳。”
侯婷婷愣住。
侯小江站在她背后，轻声道：“侯婷婷。”
侯婷婷猛然惊醒，慌乱地收起笔记本电脑。
“对不起……刚刚……我走神了……”侯婷婷尴尬地说。
“哦，”侯小江微微一笑，“没关系。”
侯婷婷松了口气。
“今晚我陪你睡觉。”侯小江说，“我给你唱摇篮曲。”
“不，不必了！”侯婷婷连连摆手，“我……我习惯自己一个人睡。”
“那好吧。”侯小江耸耸肩膀，“那你早点休息。”
“嗯，谢谢。”侯婷婷低声道。
侯小江转身走开。
侯婷婷呆立在原地，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她盯着自己的手机屏保，屏幕里是一张侯小江的照片。
这是侯小江去年拍的广告代言，她特意从美容院拿了一套最贵的化妆品送给他。
侯小江喜欢穿深蓝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漂亮的八块腹肌。
侯婷婷忍不住用食指摸了摸他胸前的两颗扣子，然后又飞快缩了回来。
侯婷婷忽然感到鼻尖泛酸。
她从桌旁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
侯小江说的话仿佛还萦绕耳边。
“我没有，你听错了。”侯婷婷勉强笑了笑。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串号码。
“喂？妈。你能不能借几万块钱给我？”
侯建柳入狱之后，侯婷婷就辞去了酒店的工作，专门在家帮妈妈打理生意。这天下午，她坐在沙发上发呆，手机响了起来。
“喂？”她懒洋洋地答了一句。
“侯婷婷，”一把冷淡的声音说道，“我们见个面吧。”
侯婷婷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她咽了口唾沫。
“你……你是谁？”
“我叫杨伟。”
侯婷婷浑身僵硬，半晌说不出话来。
挂了电话，侯婷婷的呼吸急促，心脏跳得厉害。
“婷婷！”母亲端着水果盘走过来，放到她的膝盖上，“吃点东西，别饿坏了肚子。”
侯婷婷看了母亲一眼。
母亲笑眯眯地望着她。
侯婷婷犹豫片刻，拿起叉子叉了块苹果。
苹果很甜。
母亲问：“味道好吗？”
“挺好。”
“你和杨伟约好什么时候见面啊？”母亲说，“我准备准备，明天带你去买衣裳。”
“明天？”侯婷婷抬头，“我和杨伟……”
“你们明天见啊！”母亲打断她，笑眯眯地说，“我们也很久没有见过了，他说想念咱们的厨艺，明天请咱们喝咖啡呢。”
侯婷婷皱紧眉头，沉默了许久。
“妈……”她喃喃地喊，“我……”
“怎么啦？”母亲说，“你不想去啊？我跟杨伟商量过了，他说没关系。你愿意去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去逛街。”
侯婷婷握住叉子，半晌，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妈，”她平静道，“我不想去。”
“为什么？”母亲疑惑地眨眨眼睛，“我们这些年，也就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能聚一次，平时根本见不着，你难道不想妈妈吗？”
侯婷婷垂下头：“我……我最近太忙了。没时间出去逛街……我……”
“婷婷！”母亲拉起她的胳膊，语气突然激烈起来，“你怎么这么傻？！杨伟条件这么好，又这么疼你，你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再说，就算没有杨伟，你爸爸也不会亏待你啊！”
侯婷婷咬紧嘴唇，泪光盈盈。
“妈妈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但是现在，咱们家已经熬过难关了！你只要嫁给杨伟，将来肯定比那些豪门阔少更幸福，妈妈真的希望你能够过得好！”母亲叹息道，“杨伟虽然脾气古怪了点儿，但是他绝对靠谱的。”
侯婷婷低头不语。
“婷婷！”母亲焦急地劝她，“杨伟对你一片痴情，他是真心爱你的啊！他说他喜欢你，所才会娶你，他绝对不会骗你的。”
侯婷婷的双手紧攥成拳。
她闭上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妈，”她睁开眼睛，脸上浮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你觉得他像是个良配吗？”
母亲愣住了。
她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她从小就看着杨伟长大，知道他的秉性。如今听女儿这么一说，竟也有些担忧。
“他……”
“妈！”侯婷婷站起身，神色认真严肃，“我们是朋友，我不想隐瞒你什么。杨伟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孩子，无论从哪方面，他都非常适合做一位好丈夫。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嫁给了他，我们的婚姻究竟该由谁来掌控？”
“这……”母亲被问得哑口无言，支吾道，“这不用你操心，我们自会安排。”
侯婷婷说：“可是他的父亲并不赞成这桩婚事，你也应当清楚。”
母亲说：“你爸爸只是还没消气，等他气消，自然会同意。”
“他为什么不同意？”侯婷婷反驳道，“如果你是他，遇到一个这样优秀的女婿，你会拒绝吗？”
“这……”母亲张了张口，却找不到话来辩解，只得敷衍道，“我们的事，轮不到他做主。”
“你们不会离婚的，对吧？”
“这是自然的！”母亲斩钉截铁地说，“他是个孝顺的孩子。”
侯婷婷盯着母亲的眼睛，忽然笑了：“你们的事轮不到他做主？那你们又是否想过，如果他不孝顺呢？”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母亲恼羞成怒，“他怎么不孝顺了？”
侯婷婷冷淡地瞥了母亲一眼，转身走进卧室。
侯婷婷坐在床沿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邮箱界面。
她迟疑了一阵，按下回车键。
叮咚。
邮箱提示音响了一声。
侯婷婷伸手点开。
“侯医生，您好。这里是xxx医院xx病房，请前来查房。”
侯婷婷深吸了一口气，打字道：“好的，我马上到。”
放下鼠标后，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起包，走出了房间。
下楼后，侯婷婷直奔停车场。
她刚把钥匙插\/入锁孔，便感受到一束灼热的视线。
抬头望向窗户，一辆黑色轿车里正坐着一个人。他穿着西装，戴着墨镜和帽子，只露出两颗漆黑的眼珠。
侯婷婷朝他挥了挥手。
他冲着她招招手。
侯婷婷推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汽车启动后，她扭头望着窗外的风景。
她的手指轻敲着膝盖。
她想起昨晚母亲说过的话。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
可是，此刻看来，竟是如此虚假。
她摇了摇头，收敛思绪。
她专注地开车，不愿再多想半分。
路虎驶进医院大楼，停在特殊病房楼前。
侯婷婷熄火下车。她仰头望了一眼那幢白墙红瓦的建筑，犹豫几秒钟，迈步走进大厅。
她径直走进电梯，按下11楼。
11楼是vip单独病房，每一间都带着独立卫浴和健身设备。
病房里只有侯小江一个人。
他躺在床上，看见侯婷婷走进来，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来啦。”
“嗯。”侯婷婷将手包放到床头柜上，坐到沙发上，“感觉怎么样？”
侯小江摸了摸胸前的绷带，苦笑一声，说：“比较疼，其它倒还好。”
“你先忍耐一下。”
侯婷婷检查了他的伤势，然后给他换药。
“医生怎么说？”侯小江问。
“没有大碍。”侯婷婷答道，“最多休养三天。”
侯小江舒了一口气。
“对了，昨天谢谢你。”侯小江说。
侯婷婷摆弄着药瓶，漫不经心道：“举手之劳罢了，别太放在心上。”顿了顿，她抬眸凝视着他，“不过，你的身体素质真不错啊。我记得那时候，你连刀尖都碰不得。”
侯小江脸色微红，尴尬道：“这种情况很少发生。所以我才格外留意。”
“难怪。”侯婷婷说，“我听人家说，你们警察都是铁打的。”
“呃……”
侯小江正待解释，手机铃声突兀响起。他低头去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神情变得郑重许多。
“喂？”
“你在哪儿？”
“医院。”
“我过来看看你。”
“不必了，我挺好。”侯小江说，“我已经出院了，今天没事。”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现在已经快到楼下了。”那边的语气透着焦急。
侯小江看了一眼侯婷婷。她仍在认真为他处理伤口，似乎并未听到他的话。
侯小江咬牙挂断电话，对侯婷婷道：“我要走了，有朋友找我。”
“哦。”侯婷婷继续低头忙碌。
侯小江站起身，匆匆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侯婷婷叫住他，递给他一张银行卡。
“我不需要钱。”侯小江拒绝，“这是我的积蓄，够用了。你帮我交了住院费，也算尽了心意。这些钱你还是收着吧。”
“这是我的心意。”侯婷婷固执地说，“我希望你能够早日康复。”
侯小江愣了片刻，接过银行卡。他转过身，背靠着门框。他迟疑道：“婷婷……”
侯婷婷抬眼看着他。
“你还恨我吗？”侯小江的表情略显紧张，“我知道，我伤害了你的感情……”
“不恨。”侯婷婷打断他的话，平静地说，“当初我喜欢的是杨伟。而现在，我爱的人是你。”
她顿了顿，又道：“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和你的关系仅限于同事与朋友的界限。”
侯小江沉默良久。
“你是不是觉得很累？”侯婷婷说。
“不是。”侯小江摇头，“只是有些茫然。”
“你是因为失恋了才患上这种症状吗？”侯婷婷忽然想起他曾经提及过自己失恋，便顺嘴问道。
“也不完全是。”侯小江叹息一声，“只是觉得很累。”
“那么，”侯婷婷试探着问，“你是否考虑过……从头开始？”
“从头开始？”侯小江怔怔地看着她，“从头开始做什么？”
“你应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侯婷婷说，“毕竟你是警察，工作压力肯定会比一般人大一些。”
侯小江苦笑了一下。
他的确不适合从事普通警察应有的工作。他曾在一场抓捕歹徒的行动中受伤，至今仍旧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自由活动。更糟糕的是，他的右腿骨折严重，虽然已经愈合了七八成，却还是无法使力，每次训练或者剧烈运动，都会产生痛感。如果是普通人，这样的情形根本就不可能忍受，可他不能退伍。一旦退伍，他就再也找不到像今天这样的安逸工作了。
侯小江思索半晌，缓缓开口道：“我想去刑侦队。”
侯婷婷吃惊地睁圆双眸：“什么？你疯了！”
“我只是想尝试一下。”侯小江坚持说，“我觉得自己可以胜任。”
侯婷婷蹙眉道：“你现在这副模样，怎么胜任工作？”
侯小江轻咳几声，说：“我的左臂还没完全好呢，也许可以试着恢复健康。”
“你知道你这个情况，不太容易恢复。”侯婷婷皱眉，“你这条胳膊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就能痊愈了。”
侯小江摇头：“我相信我自己。”
“谢谢。”侯小江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努力帮助我。”
侯婷婷勉强露出个笑脸。
她将银行卡塞入他的裤袋，说：“既然决定要去，就好好加油吧。”
侯小江离开医院后，坐车赶回刑侦队，准备向队长报道。
队长姓陈，名叫陈德昌，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壮年，身材魁梧，五官端正。他带了一支小组专门负责查案。侯小江刚一报道，他立即指派了名年轻警员协助他。
侯小江在队里待了整整一周，基本摸清了刑侦队的大致情况。他们除了破获了几桩悬案之外，还接了几个连环杀人案件。案子均被归结于一起恶劣刑事案件，但具体是哪一类型的案件还需要进一步侦查。
一周后，侯婷婷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他申请的调动手续已经批下来了，可以随时去刑侦队报道。
侯小江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立刻买了火车票飞往首都。
抵达刑侦队时是凌晨一点钟，他在门卫处登记之后，拿着自己的证件走进了值班室。
值班室的灯光亮堂堂的，屋内坐满了人，都穿着制服。侯小江在桌边站定，朝前座的陈德昌敬礼：“报告队长，我是新人侯小江，前来报到！”
“侯小江啊，”陈德昌笑着说，“你可是老刑警的儿子了，怎么跑到我们这里来了？”
“父亲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牺牲了。”侯小江垂头低声答。
陈德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队长您言重了。”
“好了，先去熟悉一下情况吧，”陈德昌招呼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小宋啊，带他去档案室。”
侯小江跟着小宋离开，走廊尽头就是档案室。小宋推开房门，冲他笑了笑，转身走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侯小江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迈步跨进了档案室。
档案室并不大，墙壁刷着白色粉漆，地板是黑色木地板，放置着各式各样的卷宗，还有很多厚厚的档案夹。
侯小江扫视了一圈儿，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拉开最角落的一个抽屉，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档案。侯小江翻了一会儿，忽然看见最底下有一个暗红色封泥的牛皮纸包，他伸手将它拿起来，拆开一看，原来是一叠照片。侯小江愣住，仔细辨认，才发现其中有几张竟然是他自己。他顿时大吃一惊，急忙把照片拿起来对着灯光查，这才确认自己真的和照片中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侯小江怔怔地看着照片出神。
难怪当初侯婷婷一眼就能断定，他是侯小江本人。原来这个世界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他和侯小江长得如此相似，难怪会被误会为孪生兄弟。
他又看了看其他照片，发现这个侯小江与他的生活轨迹差距极大，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侯小江将照片一张张收起来，放回牛皮纸包里。等他从档案室里走出来，天已经快亮了，刑侦队所有人都还没睡。侯婷婷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里攥着一份资料，应该是昨晚熬夜做的。
侯小江走到她面前，唤了她一声：“侯警官。”
侯婷婷睁开眼睛，看着他。她脸色苍白憔悴，显然一晚没睡，但眼神却异常坚毅明亮，仿佛能透过侯小江的身体直射灵台深处，令他无法直视。
“早啊。”侯婷婷扬唇笑了笑。
侯小江微微颔首，说：“我来报到了。”
“嗯，欢迎加入刑侦队。”侯婷婷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按住他的肩，语气诚恳地说，“谢谢你愿意配合我。”
侯小江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不用谢。”
侯婷婷松开手，问：“你今天想喝什么饮料？”
“咖啡。”
“那就……”侯婷婷迟疑了一下，又改口说，“不喝咖啡，给我杯水吧。”
侯婷婷给侯小江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你的户籍办理得很顺利，不过……”她停顿片刻，说，“因为你是特殊人才，档案里还有一些特殊条款，可能需要你去办一下。”
侯小江点点头：“没问题。”
“那行，我待会儿叫李律师陪你去。”
“谢谢。”
“别跟我客气了，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尽快破案而已。”侯婷婷说。
“会的。”侯小江郑重地点头。
侯小江走出档案室，李律师刚好送一位警察回来，他跟李律师打了个招呼，便向刑侦队办事处走去。办事处在三楼，侯小江乘扶梯慢慢上了楼梯。二零五房间是办事处主任办的私密休息室，房门紧闭。他敲响了房门，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侯小江走进房间，看见一位穿着白衬衫的年轻女人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自己。他微微皱眉，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面熟，却又不太肯定究竟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侯婷婷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笑盈盈地说：“小侯来了！”
“侯警官。”侯小江恭敬地叫了她一声。
“来了，请坐。”
侯小江坐下，问：“侯警官，您找我……”
侯婷婷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们先聊两句，然后再谈工作上的事情。”
“好。”
“你父母的案子，我帮你找到证据了。”
侯小江闻言精神一振，“什么证据？”
“你看。”侯婷婷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照片递给他，“你的父亲是一名教授，在美术馆附近的花园里跳舞，当天晚上被杀死在花坛边上，被分尸的人就是他。另外，他在死亡当天曾和一名叫陈丽娜的女士单独呆在一起，但陈丽娜已于昨日失踪。”
侯小江双手捧起那些照片，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照片上的男子约莫四十出头，留着短发，鼻梁挺直，目光清澈，笑容温柔。他旁边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少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嘴角含着浅淡的笑意。照片拍摄得非常清楚，连衣服上的褶痕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侯小江并未见过父母，但他仍旧觉得这就是他的父母。
“凶手的身高体型跟你基本吻合，他身高一米八七，体态偏瘦，肤色比较暗沉，左耳带着一枚银色耳钉。”侯婷婷指着一张照片说，“这个的身材和照片里的人完全一致，唯一的不同是，这个人的头发染成了亚麻灰色，脸上有一道疤，右眼有颗泪痣。”
侯小江低下头，看着这些照片。
“你父亲是个画家，平时喜欢穿白衬衫，黑裤子和棕色球鞋。”侯婷婷继续说道，“陈丽娜是名律师，你父亲死后她就搬离了这里，至今还未归来。”
侯小江抬起头，目光灼热地盯着她：“所以……凶手是陈丽娜吗？”
“现在暂时还不能确认，不过我相信应该是她。”侯婷婷看着侯小江的表情，缓缓说道，“如果你真的怀疑她，最好还是做好准备。”
“我知道。”侯小江把照片放在桌上，“谢谢你。”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侯小江站起身，“那我先告辞了。”
“好。”
侯小江走出办事处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伸了个懒腰，朝着街上走去。
路边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赶来晨跑的人群。侯小江看到一位穿着运动装的小姑娘，背着一个粉红色的登山包，正在绕着圈跑步。
侯小江忽然想起那个小姑娘的模样来，她长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睫毛浓密纤长，弯弯的像一对月牙。侯小江记得自己还摸过她的脑袋，软绵绵的。
侯小江笑了，摇摇头往前走去。
等电梯的时候，侯小江看到了侯婷婷和几个民警，似乎是来调查案子的。
侯婷婷远远地看到侯小江，朝他招了招手，侯小江立即露出一丝笑容走了过去。
“早啊。”
“早。”
“你怎么没去跑步？”
“我昨天睡眠不足，不想动弹。”
“哦……”侯婷婷恍然大悟。
侯小江看着她：“我父亲的案子有线索了？”
“嗯。”
“是谁做的？”
侯婷婷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是……你的前妻。”
“是她？！”侯小江愣住了。
“对，我们刚才调查了她的行车轨迹和车辆息。她昨天下午三点半左右驾驶着一辆丰田越野来到西郊，然后就消失不见了。我们根据监控录像找到了她停靠的位置。她把车藏在了一棵大树下面，然后打开了车门下了车，在路边买了两瓶水喝。这之后我们又在附近转悠了很久，但都没有发现异常，只能回去。今天上班，我就去你家看了看，结果就碰巧发现了这些照片。”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你爸爸是你的精神支柱。如果他倒了，
你肯定会垮掉的。”侯婷婷轻轻说道。
“可是，为什么她要杀害我爸爸？”
“或许，是因爱生恨吧。”侯婷婷说。
侯小江听罢，皱紧眉头。
“她和你爸爸在一起，生活幸福美满，而且还有一个孩子，你妈妈还是她的好朋友，她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杀人呢？”
“或许是因为嫉妒。”侯小江思考片刻，答道，“毕竟爸爸当初是为了她，才抛弃了我妈妈。”
“但是她和陈丽娜是好朋友。陈丽娜曾经是爸爸的助理。你爸爸对她也特别信任，甚至把他所有的创作灵感都交给了陈丽娜。”侯婷婷说，“你妈妈也非常欣赏陈丽娜，甚至想收当义女，可惜陈丽娜没同意。”
侯小江沉默了片刻，说：“其实，我更希望陈丽娜是我的母亲。”
侯婷婷看着他。
侯小江苦笑道：“如果她是我的母亲，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需要那么尴尬，她也不会因为我而遭受牢狱之灾。”
“可是她不是。”侯婷婷说，“她没有这个义务承担这份罪孽。”
侯小江点点头。
“我们会尽快破案。”侯婷婷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
“谢谢。”侯小江朝她点点头，“你去忙吧。”
“再见。”侯婷婷转身走向电梯。
侯小江慢慢地往楼下走去，心情变得复杂难言。
陈丽娜，原谅我。我无法替你辩解，也不想替你辩解。我知道你一直在怨恨我父亲，我无话可说。如果你愿意，我愿意用我余生来赎罪。
但是我不能让你承受那些痛苦，不论你是否愿意。我不愿你为此付出代价，哪怕仅仅只是流血牺牲。
侯小江回到了医院，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盯着窗外的景致。
他觉得有些冷。
病房里传来一阵响动，有人进来了。
侯小江抬头一看，是柳雅琴。柳雅琴穿着白大褂，脸色平静地走到了他面前。
“你回来啦？”柳雅琴问。
“嗯。”侯小江应了一声，看着她。
“你怎么了？”柳雅琴注视着他的眼睛，“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太对劲。”
“没什么。”侯小江避开她的视线。
柳雅琴微微蹙起眉：“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恼？”
侯小江抿唇，没有说话。
“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你不要有任何顾虑，告诉我。”柳雅琴握住了他的双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侯小江抬头凝视着她。她眼神坚定，表情温柔，仿佛一汪清泉。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头靠在她的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柳雅琴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我们是彼此最信赖的战友，我愿意与你分享任何秘密，哪怕是伤疤。”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
柳雅琴安慰柔声说：“我明白。”
侯小江睁开眼，看着她：“雅琴，如果你是我的妻子就好了……”
柳雅琴愣了一下。她笑了笑：“傻瓜，这种时候了，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侯小江认真地说。
柳雅琴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遮蔽住了她的眼眸。
半晌，她伸手捧起侯小江的脸颊，说：“我相信你。你会处理好一切的。”
侯小江怔了怔，随即露出了笑容，说：“我保证！”
柳雅琴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拿起了笔记本电脑。
“你先休息一会儿。”她说，“我去查查那辆卡车的去向。”
侯小江点点头，躺回床上，拉上了被子。柳雅琴离开了病房，顺手带上了门。
侯小江侧耳倾听，病房内只剩下了呼吸声。
他松懈下来，翻身趴在床上，仰望着雪白的墙壁。
这一瞬间，他的心里涌现出无数的念头，各种各样的猜测充斥了他的大脑。
他想起陈丽娜的死状，想起了那些照片，想起了警察调查的结果——
陈丽娜并不像侯小江猜测的那样是被谋害致死的，她确实是被枪击致死。
凶手使用的武器为一柄匕首。
根据警方提供的资料显示，陈丽娜每周五上班的时间是八点二十分，而那一天，她刚好请假，没有按时赶到单位。
侯小江又想起了当初侯婷婷和他谈及陈丽娜的死状时说的话——“她是被枪杀的。”
侯小江立即把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第一件事，陈丽娜被害时，侯婷婷在场，并且是第一嫌疑人。
第二件事，陈丽娜的死亡时间恰好是三年多后。
他的思绪纷乱混沌。这时候他才恍然惊醒，他的灵体早已不在身体里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算是不算是活着，只知道自己现在很虚弱，连动弹都费劲。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他扭头一看，是柳雅琴和另外一名男警察。他们推着一张担架车走了进来。
担架车上躺着一具尸体。
柳雅琴指挥那名男警察把担架床推到了侯小江旁边。
侯小江仔细打量着那具尸体。尸体上穿着一套黑衣服，胸口绑着绷带，嘴巴被封住，鼻孔插着氧气管，看起来十分狼狈。
“死者叫陈丽娜，是个四十九岁的女士。因为车祸去世的。”柳雅琴简短地做了介绍，“你是她儿子吧？”
侯小江迟疑了片刻，说：“是。”
柳雅琴点了点头：“你母亲临死之前曾嘱咐我帮忙寻找你的下落。”
“您能告诉我她在哪儿吗？”侯小江急促地问，“求您了。”
“她已经死了。”柳雅琴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侯小江难以置信，“我昨天才见过她，她怎么会死了？”
柳雅琴摇了摇头：“具体原因不清楚。我们也是刚刚接到报案。”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她被撞得很惨烈。身体几乎被碾成了肉饼。”
侯小江沉默了。
“你别着急。”柳雅琴劝慰道，“等警方勘验完现场之后再给你答复。”
“谢谢您。”侯小江感激涕零。
柳雅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会尽快帮你找到凶手的。”
她转身离开了。
侯小江坐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他对自己突然变成灵体的事情还没有缓过神来。他觉得这一切就仿佛梦境一般，不太真实。但事实证明，他不仅变成了灵体，而且还附身于陈丽娜的身上。
这时候，他忽然听见了敲门声。
他收敛起思绪，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房门。
侯婷婷站在门外，说：“我来给你送晚饭。”
“辛苦了。”侯小江说，“我已经吃过东西了。”
“我买的粥和包子。”侯婷婷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粥和一个蒸饺，“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侯小江接过来，尝了尝，温度适宜，味道鲜美。
侯婷婷说：“你什么时候办出院手续？我陪你回家吧。”
“医生说至少需要两天。”侯小江说，“我暂时不想搬家。”
侯婷婷说：“你现在的身份毕竟不同了，万一有什么紧急状况呢？”
侯小江犹豫了一下，说：“我会注意的。”
侯婷婷点点头，又叮咛道：“如果……你饿了或者渴了的话，千万别忍着啊。”
侯小江微微笑了笑，低头喝粥。
侯婷婷似乎仍有许多话想跟他聊，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道：“那……我先回去上班了。”
“嗯，再见。”侯小江放下勺子。
侯婷婷轻咬下唇，望了他一眼，终于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侯小江关上房门。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他的灵体飘荡在屋内，无所依靠，却又充满安全感。他端详着眼前的白色病床，心想，这就是陈丽娜的家？
这时，侯小江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跳跃着“妈妈”两个字。
侯小江深吸一口气，将电话接了起来：“喂，妈妈！”
“侯小江，我刚刚接到你爸爸的消息，说你回来啦？”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你现在在哪儿？”
侯小江看了看四周，说：“我在医院呢。妈妈，我没事。”
“哦……你在哪个医院，我和你爸爸马上过来。”
“妈妈，你别过来了，我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这么早？你不用上班的吗？”
“不用了。”侯小江笑着说，“我今天请假了。你爸爸不用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
“你……你真的没事吗？”
“我挺好的，你们放心。”侯小江安抚了他们一番，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在了枕头边上。
他盯着雪白的墙壁，心想，我真的已经长大了吗？
不久之后，警察来了。
侯小江跟随他们来到警务室做笔录。
他简单叙述了自己失踪前的情景，并表示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