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我们属于灵魂上的罪人
陈勇拉拉洋洋的衣袖，示意她坐下说。
洋洋顺从地坐下了。她似觉自己说多了，捂嘴笑了笑，唇边现出两个好看的酒窝。她那笑，是发窘的笑，是难为情的笑，是凄惋的笑，却另有一股魅力。给人的感觉好似雨霁后从云隙间露出的一抹阳光，柔柔和和的，显出惨淡过后的另一种美来。
“对不起，破坏了你们的好心情。我这就走。你们继续乐你们的。”洋洋整了整衣服说。她才要迈步，又扭头对孟天雨说：
“不过，我是向这几位说对不起，对你这极不正经的正经人，就免了。最后，我还要告诉你，你最淸楚你那些钱的来路，所以呀，就别在我面前装什么高尚了，更别摆那臭架子了。别人也许看不透你，偏偏我们这路被你瞧不起的人倒能把你看得透透的。因为，你在我们面前，自己剥下了衣服，光着屁股，浑身赤裸裸的；不光身体是这样，你的灵魂在我们眼里，更是光着屁股，赤裸裸的，没有一丝一缕能够遮丑！”
洋洋起身要走。陈勇伸臂拦住她。他原先只是听，不插嘴，只以脸上表情表达心里的想法和看法，此时才开了口：
“慢着。能听我说句话不？”
他把脸转向孟天雨：
“唉，怎么说呢？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只照实了说。洋洋骂了你这当官的，也捎上了我这有钱的。挨骂，对咱俩来说当然不是快活事，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何况她骂得那么狠，那么痛快淋漓，一点不照顾咱俩不尴不尬的脸皮。但说来奇怪，我不知咋的，听着那些话倒很顺耳，挺挠痒痒的。刚才徐经理说你可以写《嫖经》。洋洋呢，刚才揭了嫖场老底儿，她的话可当作嫖场戏本听。得承认，她本人是权力和金钱十字架下的玩偶；还得承认，我们这些人，属于灵魂上的罪人。她那些话，辛辛辣辣的，挖苦咱俩，对你挖苦得尤其厉害。然而，我服气，至少不觉得自己有勇气反驳。她几乎是在拷问我们的灵魂，对不？”
大家听了陈勇这番话，大感意外。洋洋那强噙着的一串泪，终于溢出了眼眶，淌到了腮上。草根出身的徐向荣，心里受了震撼，心想，通常接触洋洋这些人，只见其盈盈笑容；她们是不能不笑的，就因为她们是“卖笑女”。这三个字写的是其皮肉生涯。然而，洋洋这一串泪，补写了她的另一面，她灵魂的一面。他想就此说两句，正斟酌着词儿，却听陈勇又说起来：
“我需要承认，我知道自个儿是什么玩艺儿，此刻虽然受了感动，但改不了！不过，我的名字里，有个勇字，牵强点说，我有时挺有勇气揭自己的丑陋，所以喜欢这个勇字。孟局长，我断言你和我同样，既知道自己是什么玩艺儿，又知道自己改不了。但我觉得，咱俩终该都有点感动才对，最起码要受一点触动，是不？”他再次问孟天雨。
孟天雨先是不接话，接着抬脸朝上，气得直向顶篷翻白眼球。他本来把洋洋当作一只鸟，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想不到这回被鸟啄了，且啄得这么狠。更没想到和自己亲密相处过的陈勇，竟“同室操戈”，狠狠嘲骂起自已来，简直是说翻脸就翻脸！
“这样吧，金哥，”陈勇见孟天雨不答，便对金戈说，“你在这儿好生作陪，陪孟局长多喝几口。我和徐经理、洋洋先走一步。我这人，别看在好多事上犯浑，没人品，甚至缺人性，快成人渣了，但我佩服有胆量当面骂我的人，不管其为何许人也。眼下，洋洋就算一个！我佩服她，不能不佩服！”
说完，他挽起洋洋的胳膊，使眼色给徐向荣，三个人便一起走出包间。
金戈愣怔了一会儿，这才拉孟天雨入座。他呼服务员再加几样菜肴，添一瓶茅台。就听陈勇远远地抛过来一句：
“敞开肚皮喝！我先把支票留在吧台。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