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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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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寐应了。夜里等他睡熟,啃啃便偷偷溜进他怀里,贴着他的心口,好像这样就是在弥补他少分给她的时光。

冬天越来越冷了,经常是整天地大雪纷扬。除了不寐的屋里,屋外仿佛染了些别样的凄凉。

没过多久,尚书府得到了安亲王骤然薨逝的消息。

安亲王出殡在大雪纷扬的日子里,一病初愈的胡王妃眼睛红红的,主持着安亲王府内大小事宜。

不寐和啃啃商讨了一阵,皆是觉得安亲王这死很奇怪。而之后会很糟糕的是,胡王妃跑来尚书府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说不定等她丧期一满,她就可以求当今圣上名正言顺地赐婚给她和叶尚书。

不寐想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罕见地早起,叫醒了啃啃,嘱咐她照顾好自己,顺带照顾一下幼弟,便离了家,到碧梗山下闲云观拜见九华真人去了。

·八·

尚书府里,湖心的水榭,巨大的椽柱后藏了一个人。

不寐。

他在等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大约半柱香的工夫过后,终于有一抹秀丽的倩影踏上了竹桥,娉娉婷婷地,朝湖心水榭而来。

自不寐从闲云观回来,他便以叶尚书的名义给胡王妃写了一封密信,约她今日戌时到此地相会。他算准了她会赴约,因为她近来频频试探叶尚书,而叶尚书对她几乎毫无招架能力,她以为她胜券在握,自然疏忽大意。

何况,她自多年前,就对叶尚书倾心。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是她多年来求之不得的。

等胡王妃堪堪将莲足踏上水榭,微笑还未全然展开,就听到不寐一声断喝,一张灵符仿佛从天而降,直叩到她脑门!

她没有想到这突生的变故!

正欲疾退,一条系了银铃的索横将过来,恰恰锁紧了她一搦纤腰。而后这索迅速缠上她的四肢,转瞬将她捆了个严实。

胡王妃动弹不得,眼前劲风呼啸,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噗”地直入了她心窝!

不寐眼底全是冷意,看这胡王妃一声嘶吼,面上忽然长出细细密密的狐毛来,须臾便覆盖了半个身躯。

不寐笑:“果然已经成妖了。”手腕一狠,便要将匕首深入。

“住手!”

叶尚书惊得肝胆俱裂,却还飞奔过来,一掌扇向不寐!

清脆的一声,天地仿佛都静了。

叶尚书听闻不寐勒令奴仆今日酉时到亥时都不得接近湖心水榭,心知准没好事。急匆匆赶过来,却看到如此骇人一幕。

他震惊半晌,终颤巍巍道:“你……怎可害她性命?”

不寐冷笑,颊上指印清晰无比:“你就算知道她成了妖,也要一意维护?”

“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尚书面色复杂,有些伤感地合了合眼,疲惫道,“你先退下。等会儿,我自给你一个交代。”

不寐冷笑点头,退离水榭。然而转到岸上一棵枯树之下,他从怀里拿出一只铜铃,贴到了耳边。

只要那索还缚着胡王妃,通过索上的银铃,他拿铜铃一样可以清楚听到那边的动静。

不寐听了良久。

他听到胡王妃向叶尚书倾吐从十六岁就开始的倾慕。她为了叶尚书嫁入王府,她为了叶尚书争权夺利,她为了叶尚书,向一只成精的狐狸出卖灵魂。

她也同样为了叶尚书,杀害了有一时挣脱她控制便要杀叶尚书的安亲王。

她大半生,都是为叶尚书而活。为他曾经一个眼神,为他曾经一句温存,至死,也不后悔。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轻轻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过一时一刻,想过要娶我?”

不寐听到叶尚书沉默了很长时间,而后温声却又坚定道:“我负你一生,是我的不是。

但,我想让你知道: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叫不寐,一个叫无眠。”

很久很久以后,胡王妃涩声道:“我明白了。”

胡王妃终究没有死在此日。谁都没有想到,不寐最后会放过她。

不寐改变心意,除了有感于她一生不悔的情深,也是忽然想起了老先生曾教过的一句诗,一些故事。

不寐,无眠。

传说曾有人在痛失爱妻后道,愿以长夜不眠的思念,来报答你一生的愁苦奔忙。

此生,再不他娶。

·九·

冬季最冷的那日,便是尚书夫人的忌日。

叶尚书抱着幼子无眠,身后跟着长子不寐,在尚书夫人的坟头上了香,将一卷儿冥纸化了。

无眠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趴在叶尚书怀里,睡得正香。而叶尚书穿得薄,却久久立在亡妻碑前,默然无语,不知失神想着什么。

不寐站在叶尚书身后,偷偷从怀里摸出一只木盒。打开来看,里面居然是缠着麻布的小耗子啃啃。

啃啃抬着头,一双漆黑干净的眼睛望着不寐。

不寐压低了声音:“转过去!”

啃啃愣了片刻,乖乖地转过身,面朝着尚书夫人的墓碑。

她竖起一双耳朵,又听到不寐小声道:“作揖!”

咦?他这是在做什么?

啃啃回头看他,不寐眼一瞪眉一挑:“转过去!作揖!”

啃啃眨巴眨巴眼,依言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大揖。

“三个!”

好吧,三个就三个。啃啃礼毕后只听到不寐刻意压制的、闷闷的笑声。她实在不知道为何他们父子来为至亲上坟,还非要带上她。某些人的某些心思,任她想破脑袋也未必想得明白。

而某些人盖好木盒重又放回怀里,轻轻出声唤道:“爹,天冷风大,咱们回去吧。”

冬日冷得让不寐愈发地嗜睡。

他常把一句“天好地好,何如我被窝最好”挂在嘴上,即使睡醒了,除了出恭吃饭等必要之事外,绝不下床一步。

他懒得连啃啃都看不下去了,等他沉沉睡去时,总会有一只小耗子钻到被窝里挠他脚心。开始他还怕的,后来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啃啃只能在他睡醒后缠着他说话,怕他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喂喂!”啃啃晃晃一只小爪子,“上坟那日,你为什么忽然就改口叫尚书大人‘爹’了?”

不寐拿袖子盖着脸,啃啃刨开他的衣袖,就见他微微一笑,有些怅然地轻轻说:“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句诗,并且很羡慕他而已。”

啃啃还要追问,不寐忽然道:“啃啃。其实我有个很阴暗的想法。”

“嗯?”

“我想活得比你久。”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可以写很多我想说的话,给已经不在的你。”

啃啃偏着头觉得奇怪:“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对我说呢?”

不寐微微地笑着,春风一样的和煦:“因为现在你不必懂啊。但等你不在了,那些话只有我一个人懂就可以了。”

·十·

漫长的冬天终于快要过去,人们伸手,几乎可以触到春天若有若无的指尖。

不寐嗜睡的毛病始终都有,但他说“不能辜负春光”,每天挣扎着早早起床,带着化成人形的啃啃上街。

他带她去看破冰的河,去找吐了芽的柳枝,打赌最先盛开的是报春花还是迎春花。但是忽然有天,他带着她去了一家棺材铺。

他令棺材铺的伙计噤声,牵着啃啃走到一口棺材前,笑问她:“认识吗?”

啃啃摇头。

棺材铺内阴影重重,啃啃手心都在冒汗。这么可怕的地方,她怎么可能来过、怎么可能了解呢?

于是不寐放心地笑着,悠悠闲闲地指着棺材道:“啃啃你看,这就是我以后要睡的床。有点冷,有点硬,所以就不带着你了。”

啃啃想问这床这么不好你为什么又要睡呢,可听到不寐后半句话,脸腾地就红了,那话也再问不出。

那日之后不寐就再没有带啃啃出去过。再有一天,他跟啃啃说有事要离家,教啃啃在墙角的小洞里等他,不准乱跑。

啃啃牵着他的衣角乖乖地点头道:“你要早点回来。”

之后啃啃就真的没有见到不寐,只是每日居然会有一个小丫鬟按时送一碟食物到屋里。啃啃抱着甜甜的点心啃着,一日一日思念不歇,再甜的东西吃着都没味儿了。

春天终于到了,风温和地吹开了一冬的沉寂。

花朝节的清晨,街上游人如织,只有尚书府的大门紧闭。辰时方过,终于有下人推门而出,在门边挂上了两个白灯笼。

啃啃在小洞里,却清晰地听到屋外断断续续的哭声。她一时没忍住,跑到屋外的一根椽柱下藏起来,风轻过,送来超度亡灵的持诵声。

她听着那远远的声音,心上陡然针扎般一疼。她忽然很想知道,是谁在这着生机勃勃的春天里,独自寂寞地死去?

她费了很大功夫才找到了灵堂,一眼看到曾经不寐说的“床”,就这么安安稳稳地摆放在了灵堂中央。

啃啃躲在灵堂的角落,将身团成一团。她直直地盯着那张“床”,日降月升,等灵堂中所有人都离开后,她在深深的夜里,轻手轻脚地、慢慢地靠近了它。

她突然疯了般啃咬着棺底,口里是血,爪上是血。不知道用了多久,终于在棺底开了一个可以让她进入的小洞。

她终于又见到了多日不见的不寐,让她相思不歇的不寐,她世界里唯一仅有的不寐。

只是现在的他再不能如约归来,再不能活得比她长久,也再不能说只有他才需要懂的话。

啃啃咧开嘴笑了笑,像往常一样轻轻溜到他的心口之上,让耳朵在那里贴紧,静静地倾听。

她觉得不寐真是个一点也不懂她的傻瓜。她喜欢和他睡,又不是因为他的床很软很温暖,而是他的心口很软很温暖。

而这张床又冷又硬,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满足地趴在他的心口上,用她长长的一生一世,等着他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十一·

“病已入膏肓,药石也罔用了。”

九华真人这样对他说。

他惊诧:“我已服过解药了。”

九华真人摇头:“狐狸毒已解,致命之毒却是其他。”

“什么?”

“鼠乃万疫之源,你与一只老鼠朝夕相处,哪能幸免?”

他默然,再不说话。

“从此可都远离了吧。”九华真人这样劝他,“或可长一时之命。”

他倏忽就笑了。

倘若没有遇到她,听到此话,他必是无不照办。可是既然遇到了,他怎么可能为一时长命而远离?

他要用已不多的时日与她相伴,弥补此后再不能相陪的遗憾。

从闲云观回来后,他的病一日重过一日,但他只以嗜睡为由悄悄隐过去。然而,终于是到了连下地都快没力气的那一天。那一天他告诉她,他有事离家,让她乖乖地等他回来。

他就在离她不远的小院里,等着死神到来。每日听到死神的脚步声又清晰了一点,他就颤巍巍提笔在纸上将诗句多写了一点。

等到他死去的那天,他会让人将这些纸全部火化,他要带着他写下的诗句离开人世,轮回里也要记得他的誓言。

他微微地笑了,想起他再不能完成的心愿。他想活得比她久,想为她写尽古往今来所有的动人诗句。譬如,假如他有幸能在某一天信誓旦旦对她说——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皇家阿姐慕白樱 文/秦挽裳

【一】

宁熙回到京都那年,西梁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昭公病入膏肓,世子年幼,外戚掌权。

宁熙接到昭公的密令,匆匆从承州回到邺城。

那时天刚亮,几缕微光自天际缓缓晕开,洒满青砖古旧的皇城。

宁熙正坐在车辕里看书,突然传来一阵烈马的嘶鸣,而后马车猛地停住。

外面隐隐传来车夫的质问声,宁熙挽起帘幔,问:“何事?”

车夫回道:“郡主,方才有人突然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惊了马。”

宁熙转过眼去,这才看到摔倒在马车前的人。

十三四岁的年纪,精致的暗花白袍,轮廓深刻,下巴削尖,脸色因惊吓而显得异常惨白,生得十分漂亮。

宁熙让下人将那小公子扶起,看到少年并无大碍,她正要回身,却在不经意间瞥到少年腰间的玉佩时,顿住了身影。

宁熙复又打量一下少年,而后对车夫道:“将他送到车上来。”

车夫疑惑,想开口询问,却见宁熙已经退回车中。

不多久,少年就被送了进来,玉冠束起的头发因挣扎散落开来。下人刚松开他,他便挣扎着要往外跑,身后传来轻唤:“阿桓。”他猛然愣住。

宁熙看着少年缓缓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雾气,清亮却又朦胧。

宁熙从衣袖里取出一块盈白的弯月玉佩,是和少年玉佩一对的龙凤佩。

少年始终呆呆怔怔的,宁熙笑了笑,拿帕子轻轻拭去了他脸上的尘埃:“五年未见,莫不是忘记表姐了。”

少年终于晃过神来,一把将宁熙抱住:“阿姐。”声音里尽是惊喜。

宁熙的脸上泛出些许红意,少年紧紧地抱着她,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又是私自出宫?”宁熙低叹,“我送你回去。”

听到这话,少年松开宁熙,撇过脸去:“我不回去。”

宁熙的声音染上一抹严厉:“阿桓,以后切不可再说这般任性的话。”

少年的眼睛泛红:“父王卧病在床,一日不如一日,我虽是西梁世子,但明眼人都知道,我不过是个傀儡。王后的母家手握兵权,软禁父王,阿姐,我不想做一辈子傀儡,那样还不如死。”

宁熙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她愣住,久久不能言语。

【二】

谢桓到底跟着宁熙回了皇宫。

宁熙走下马车,看到整队侍卫直直朝宫门走去,宫人们竞相奔走,乱得不像样子。

有宫女迎了过来,神色慌张:“郡主,世子私自离宫了,王后知道后大怒……”

宫女还要再说什么,但在瞧见宁熙身后的少年时,慌忙跪拜行礼。

宁熙冷冷地道:“世子自小与本郡主亲近,今日他是知晓本郡主回京这才匆忙出宫。王后何必闹得尽人皆知?!”

闻言,宫人们慌忙求饶。

对于宁熙,这些人还是怕着的。她是长公主的女儿,自小养在宫中,随着世子一起读书。自幼聪颖,贤德绝佳,昭公十分宠爱,赐给她凤佩,将来位极六宫。世子懦弱惯了,宫人每每提起,皆是尊敬不足,嘲讽有余。宁熙虽不及世子尊贵,但宫人皆知,五年前,王后的随身的宫女对世子冷眼以待,那宫女本就得势,平日里少不了傲了些,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可谁知,竟叫宁熙瞧见了,她便让侍卫将那宫女押到自己殿里。王后来要人,她歪着头笑着问王后何为宫规律法。当时的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笑的时候眼睛里尽是稚气纯真,说话也轻轻的,可就是那样一个天真的小姑娘,竟在王后眼前让人打断了那宫女的腿。长乐宫被染红,而那个白衣白裙的小姑娘就站在一地血色中笑,说不出的冷。

宁熙让宫女送谢桓回宫,而后便去了承德殿。

殿前重兵把守,宁熙刚要进去,却被侍卫拦下。

那侍卫虽说昭公病重,任何人不得打搅,但宁熙心下了然。想着若是硬闯定生出事端,她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时值初夏,高柳新蝉,熏风微雨。

宁熙带着随侍出宫回长公主府,路经御花园时,竟见谢桓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朝中几个大臣正站在他面前训斥着什么。他不说话,脸上一片淡漠。

宁熙站在假山后,看那些大臣斥责完后,拂袖离去。而那个十四岁的少年又呆呆地在亭子里坐了半晌,他穿着华贵的世服,是除了昭公外最尊贵的人,如今却要看他人脸色。花园里安静得厉害,少年的背影瘦弱孤寂。他起身,抬眸看到宁熙后微微一愣。随后,淡淡一笑,不辨哀怒,转身离去。

宁熙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王后软禁昭公,宁熙不得已,带着长公主府的影卫在夜里翻进了宫。

承德殿里门窗紧掩,偌大的宫殿空旷安静,竟连一个侍候的宫人都没有。

宁熙走到床榻前,榻上的人两鬓斑白,形容枯槁,一眼便知大限将近。

宁熙慌忙跪在榻前,低声轻唤:“皇舅。”

她一连唤了好多声,昭公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宁熙后,他的手止不住颤抖,混浊苍老的眼睛露出一抹欣喜。他一手紧紧攥住宁熙的手,一手指着榻前的暗格,宁熙凑得近些,这才听到那些微弱却是用尽生命说出的话――保世子继位。

宁熙叩首,而后伸手缓缓合上了昭公的眼睛。

【三】

宣德十七年,梁昭公薨。

消息传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卯时,谢桓被宫女叫醒。

宫女哭哭啼啼地回禀,谢桓顿时愣在那里。

等他赶到承德殿时,殿里已经跪满朝臣。他也跪了下来,眼睛酸涩得难受,心里泛出阵阵寒意――父王在位时,王后就已毫无顾忌,如今父王一去,她定容不下自己。

果然,不出谢桓所想,王后象征性地哭了两声后,便起身和大臣商议新君继位之事。

说是商议,倒不如说是废世子。

王后站在昭公灵前,句句狠厉,皆是西梁世子如何资质平庸,最后甚至连私自出宫这等小事都归到无知上来。 年幼时谁都会犯错,谢桓纵使万分小心,但仍有不合王后心意之处。那些寻常人看着不值得一提的事,却被王后弄得尽人皆知。久而久之,人人都觉得,他们西梁的世子不仅平庸,而且不思进取。

王后的视线扫过承德殿:“先帝死得突然,竟是连遗诏都未能留下。世子年幼无知,尔等安心将我西梁交到他的手中?”

王后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朝臣大多是其母家的门生,他们私语一番,竟无一人反驳。

王后轻笑:“先帝子息克乏,只余一子,而旁系血脉中亦是只有长公主府的宁熙公主。既然如此,倒不如从朝中重臣的子嗣中选出一个天资聪颖的。”

承德殿里瞬时安静无声。

谢桓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悲从心来。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商议着废世子,视眼前的他于无物。父王将西梁交到他手中,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他谢家的江山窃走,什么都做不了。

“王后倒真是爱说笑,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清清冷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打破一室寂静。

大臣们朝两侧退去,谢桓抬眼,但见一袭素衣的女子自殿外缓缓而来,青丝未绾,发间别着白簪花。细长的眉,清明的眼,殷红的唇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但却透着些许冷意:“废世子,置先帝的遗诏于不顾,王后想造反不成?”

王后的侍卫从殿外一拥而入,宁熙垂眸瞥了一眼身侧的刀,眼毛微挑,笑了笑。而后走到谢桓面前,转身看向满殿大臣。

王后看向侍卫,厉声道:“宁熙公主出言污蔑本宫,实属大逆不道,还不快将她拿下。”

那些侍卫纷纷拔出了佩刀,一时间剑拔弩张!

宁熙从衣袖里拿出皇帛,大声道:“先帝遗诏在此,世子继位,郡主为相。朱批谕旨,玉玺为印,谁敢违背!”

朝臣看到先帝遗诏,慌忙叩首。王后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她将先帝软禁一月有余,仍是没有找到遗诏,宁熙是怎么拿到的?

宁熙扫视满殿朝臣,冷声道:“西梁的天下永远姓谢,若是谁再说出像今日这样当诛九族的话,便是与我大长公主府为敌!”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谁人都不敢再造次。

谢桓虽是世子,但到底是个傀儡,朝内不能掌政,朝外不能统兵,无半分实权。而大长公主府不同,先祖襄公育有一子一女,先帝及大长公主。襄公偏爱大长公主,西梁兵权三分,有一分便在大长公主府,皇恩万世。

大长公主府向来不问朝政,朝臣们从未想到,宁熙会插手此事,随后便慌忙向谢桓跪拜行礼,高呼圣上万福。

宁熙回过身,看着谢桓展颜而笑。

那双眼睛里漾着细碎的星光,她站在几步远处与他相望,身后映着自殿外洒进的曦光,浮光流转中,端的是眉目如画,举世无双。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笑靥,她的眉眼,她的长发便深深地烙在他的心里,时光仿若在那一刻静止,转眼便是万年。

【四】

四月初,谢桓继位,封号景公。而宁熙,则成了西梁的第一位女丞相,位极人臣。

谢桓甫继位,虽有宁熙辅政,但天下依旧不安定。太后笼络朝臣,干涉朝政,谢桓虽在君位,但时常不得不屈从于太后。那是他最恨的事,生于乱世,生于皇家,穿冕服,坐君位,却始终不过是个光鲜的傀儡。

谢桓厌恶权谋,十四岁的少年,白嫩清俊的小公子,若在寻常人家,定还承欢在父母膝下。

一切改变在九月初九,重阳节。

朝堂之上,谢桓提及欲追封生母如才人为圣德太后之事,却遭到太后母家的反对――县官之女,身份低贱,怎能与太后平起平坐。

当日回到太极殿,谢桓抬脚踹开了房门,宫人跪在殿外,战战兢兢地听着里面花瓶破碎的声音。

宁熙来到太极殿时,谢桓坐在案几前,冷冷地看着翻着手中的奏折。

宁熙瞥了一眼,皆是群臣上书,阻止谢桓追封生母。

谢桓拂袖将案几上的折子扫地,气急而言:“我不过是要追封母妃而已,他们却百般阻拦。我虽为西梁的诸侯王,却连一点自由都没有,这诸侯王做着有什么意思,不做也罢!”

少年心性,说出的话都使着小性子。宁熙本是静静地听着,待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瞬时冷下了脸色,抬手打在了谢桓的脸上:“以后不准再说出这样的话!”

谢桓红了眼眶:“阿姐,母妃死得那样惨,纵使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宁熙轻叹,声音也柔和下来:“阿桓,如今只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若你不坚强,他日我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谢桓雾蒙蒙的眸子看着她,轻声问:“阿姐会不会永远陪着我?”

“会。”那样坚定。

谢桓粲然一笑,而后一把将宁熙抱在怀里。

宁熙一怔,随后也轻笑开来,轻喃道:“阿姐会护你一辈子。”

那一瞬间,谢桓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那时他九岁,目睹了母妃中毒,原本那样漂亮的眉眼,最后却变得血肉模糊。他躲在御花园的假山里整整一天,到了夜里便下起了雨,有脚步声传来,他抬起眼,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小姑娘,她撑着伞,白衣长发,凝眸如水,端庄尊贵。她拉了拉他的手:“阿桓,我会保护你一辈子。”那时她十二岁,是比父王还要疼爱他的人,一句话便让他记在了心里。

谢桓紧紧地揽着宁熙,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阿姐,待我舞象之年,必将娶你为妻。”

这是宁熙听过的最美好的话语,心里柔柔软软的,那时她就想到一句话――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五】

宁熙第一次遇到谢桓是在八岁那年,她随着母亲进宫请安,路经御花园时,看到两个小男孩在玩耍。年长的那个锦衣华服,头戴金冠,年纪小些的那个只穿着淡绿色的袍子,衬得素净清寒。

他们正蹲在地上捉蛐蛐,小些的那个先捉到了,年长的那个瞬间满脸怒气,一把将喊着他哥哥的男孩给推倒,然后狠狠地踩死了那只蛐蛐。 不远处的宫人一看出了岔子,慌忙赶来。年长的那个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身后跟着一群赔笑安慰的宫人。小些的那个还坐在地上,竟无人来扶。

彼时谢桓五岁,是西梁的小公子,他看着宫人都跟着哥哥离开,也没有哭,只是清澈的眼睛里隐隐带着湿意,白皙的脸上尽是委屈,唇红齿白,像包子一样。

后来宁熙跟着母亲面见昭公,昭公看她极为聪慧,小小年纪仪态端庄,便让她留在宫里,陪着两位公子一起念书。

相处的日子久了,宁熙便知道,这两位公子在宫中的地位相差极大。昭公偏爱大公子,金银玉器赏赐不断。小公子的母妃出身贫寒,地位低下,因此儿子也不得宠。宫人向来势利,都忙着讨好大公子,对小公子视而不见。

昭公将宁熙养在宫中,本是想拉拢长公主府,为大公子铺路。奈何,宁熙看着大公子飞扬跋扈,便喜欢和包子一样的谢桓玩,处处护着他。

就这样过了四年,宁熙的母亲渐渐看出了端倪,便带着宁熙重回承州封地。

大抵过了一年多,大公子赛马时坠地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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