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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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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登堂入闺房,不为财也不为色,大约也只有他兴之所至才做得出来。

说到底,她也不过十七八岁少女,为了孙家顶下妹妹罪过,她是那样怕,回头不见来时路。那一夜她梦到万丈城墙兵临城下,她跌下来。

惊醒的时候就见到他,像个小狗似的懒洋洋,躺在床边最远的椅子上,窗棂有月光,却不及他眼睛亮,这双眼此刻看着她。

他轻轻地笑了:嘿,老子是西山贼祖宗,老子叫赵臻,老子怎么不记得啥时候掳过你这个小娘子。

顶漂亮的一张脸孔,却偏偏配了这样放浪形骸的灵魂,又或者已经长成这副模样,再惊世骇俗也值得原谅。是这样吗?她只知道,世间顶多不公平,英俊儿郎有朝一日虎落平阳,她的名声其实很虚妄。

她突然笑了:你来做什么?

他眼睛更明亮,像水洗的琥珀,莹润发光:老子来看怨妇。

孙秀英沉默着。他端详着她,忽然扑哧笑了:又或者是个呆子。

二:

孙秀英唯一一次上西山找赵臻,是为了一味堕胎药。孙秀雪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朱检肃当下就慌了神,手足无措,脱口而出请她去找赵臻帮忙。

孙家父母无法再承受来自女儿身上任何一桩噩耗,孙秀英细想一番,当下能倚靠的人,竟真的只剩下素昧平生的赵臻。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夤夜出发,日出才到西山脚下。看山的两人竟认得她,殷勤招呼她,一面走一面为她指点山中诸物诸景。山下已至夏,山中却春花灿烂,房屋林立,瓦筑红墙,俨然一座治法有度,内外严谨的小小城邦。

她不免笑了笑,在心底,有谁会想到治理这城邦的竟是那样恣意率性的人。在她提出索要藏红花时,肆意在赵臻脸上汪洋般的嬉笑一点点退去,他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肃然难言。

赵臻跟手下的人说了些什么,待那人回来时手上便多了一个小小红盒。翻盒面朝她,奇异的凛冽香味让她下意识扭头一避,凝神细看他却已合上。

她沉默地接过。离开的时候听得背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秀英,你自以为对人好的决定,有时候并不是她想要的。聪明易折,这个道理你再明白不过。

她想她其实并不了解赵臻,这个镇日隐藏于嬉皮笑脸后的灵魂,并未如他平时言语那样粗糙。他会发光,那样亮。

她浑浑噩噩抱着那盒药回家,花了一个下午的工夫才煎好一小碗,中途接连好几次弄灭炉火,失手泼翻无数已经放凉的汤药。当她把这小碗端到孙秀雪面前时,孙秀雪原本已经发白的脸终于退去最后一点血色。

抬头泪意已经滂沱,她颤抖着双唇唤姐姐,姐姐,何其残忍。一时失神,她从未对这个孩子投以同情,可秀雪爱他,胜逾生命,她又怎能忍心将她杀死。

心血耗尽,一点一滴全部融进这碗药里,最后她将它倒在香樟树根下。四面楚歌,六神无主,这次她真的弹尽粮绝。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高处有人叫了她一声,她一抬头,赵臻大摇大摆从树上一跃而下。他轻快地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眼睛晶亮:给你。

是颗药丸,盛在红盒子里。他从旁解释:这药可延缓生产,让孙秀雪入宫侍寝那晚服下,保管天王老子都看不出来这究竟是谁的种。

她一时没接他手上红盒,他扬眉不解地看向她。孙秀英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她忽然举袖加额,向他郑重施以大礼。赵臻看着她,慢慢笑了:就这么信我,不怕我是哄你的?

如果仍旧只是玩笑一场,那也是命运的安排而已。但幸好,命运不曾对她太过苛刻。

七天之后迎亲的马车从上京抵达青城,来迎接这位出自民间,幸运被挑选入宫侍主的孙家二小姐。

九月以后,有消息自皇城传来,孙贵人顺利诞下一名皇子。那时宫中已有近十年不曾有过新生儿的好消息,举国欢腾,全城庆贺,同时,处于狂喜心情中的皇帝宣布晋孙秀雪为贵妃。

在知道这消息的当夜,孙秀英提了几壶好酒,带上些红鸡蛋去看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住在城东以教书为业,赚点薄资糊口的朱检肃。

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妹夫,他的身上有种酷似女性的精致复杂,可惜这并不是她所欣赏的。她偏爱赵臻的简洁明朗、烈酒快马,或者粗俗地痛快着。

她在心里笑了笑,无端有点快乐的感觉,轻快走在这明晃晃的月光下,身边空无一人,却忽然想到他。在那座井井有条的城邦中,是否也沐浴着和她相同的月光?在偶然想起她的瞬间,他心底是否也会微微酸慰地快乐起来?

三:

朱检肃不在家。叩门声惊动一旁尚未入睡的邻居大婶,出来告诉她朱检肃一早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来。

孙秀英走到附近桥墩下坐着休息,酒放在门口。很快就有人从桥上过来,两人,最终让她默然止步是因为她听出了除朱检肃外另一个人的声音。

是赵臻。她竟不知何时两人的关系已经好到把臂出游,促膝夜谈的地步。想象着二人共处的某些画面,桥上赵臻一些意图安慰的句子断断续续朝她吹来:孙秀雪生了孩子,你现在大可放些心。

朱检肃苦笑着:她现在宫中,踏错一步便是生死,让我怎能放心。

不放心又如何,赵臻索然笑了,你我二人生都不由己,况且是死。

朱检肃转而凝视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是我父母对不起你,让你这一辈子都过得这么不快活。

赵臻想笑,却终究没能笑出来,长叹道:人生何处不苦,处处荆途。倘若从出生起我就有选择的余地话至此处他忽然噤声。

他看到一坛酒,在朱检肃素来少有人问津的家门口。快步过去俯身拾起,在发现旁边一兜红鸡蛋后眼色倏忽一沉,游目四顾,提声朝着清静四野开口询问:秀英?

只有虫鸣蛙噪相应,并无人声。朱检肃大步过来,扫了他手中红鸡蛋一眼,表情顿时变得与他一样沉重。他压低声音:大约走了。

赵臻勉强点了点头。她没有动,甚至在他们离开后,她仍旧没有挪动自己双足。

她想不明白,两人私交既已这样好,为何人前还要装成陌路?况且参看赵臻言谈风度,绝非寻常寇贼所及,为何要自贬至此?

不期然地,一些原本并不注意的细节在这个危险的夜晚变得异常清晰起来,孙秀雪于宫中生下朱检肃的孩子,而赵臻,曾反复暗示她对那孩子手下留情,替孙秀雪遮掩产期的丹药,也是赵臻亲手赠送。她的心在某一瞬间忽然冷了下去。

赵臻是隔了七八天后才过来看她,在某个午后。没心没肺不拘小节,他表现得与往常的记忆无甚差别,她却不止一次回忆起那个晚上他说过的句子,似乎他的忧思、意志消沉只属于黑夜,到了白天,他又是那占山为王,嚣张跋扈的贼祖宗赵臻。

她还是问了出来。她说:你跟朱检肃,以前认识吗?

有一瞬奇异的静默,他垂目的表情有一种即将孤注一掷的决绝,她不由得屏息,想起年幼时曾被人带到四方赌局,骰子摇开的瞬间赌徒们脸上冷光四溅,成败胜负生死不过转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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