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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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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君饶死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我一身素白撑着青竹伞躲在密密麻麻的飞檐后。

从他问话到闭眼,整个过程很多人都别开了眼不忍心看,只有我睁大了双眼不肯放过一星一点与他有关的细节。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

“君饶,你可认罪?你可……”他顿了顿,又道,“曾后悔。”

君饶抬头,看了看台下,眼里的光逐渐沉寂,最后他点了点头说:“我认罪,但不后悔。”

锦烨的父亲,那个名叫锦禾的帝王,用君饶的鲜血,洗去了皇家的耻辱。从此长安内外,再无一句闲话。

他被腰斩于长安最繁华的街头,鲜血混着雨水一直流到了我的脚边,染红了我雪白的裙裾。

身旁的侍女拉着我的胳膊,哭得极为伤心。她说:“公主,您就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

我回头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看着染血的裙裾微微一笑说:“别哭了,你看,天都红了。”

“公主,您的眼睛……”

最后的世界,漫天血红。

从此滚滚红尘中,再没有了那个能与我把酒言欢的俊秀少年。

那是我一生演得最好的一出戏,并且导致了两种结果,其一是曲杨离我越来越远,神情越来越忧郁;其二,曲悦表示,由于我和曲杨两人的相处太过压抑,为了他的身心健康,必须得分家。

我本无甚异议,可才在天庭归位的司命非说这是一个引起争端最好的开始,若锦烨公主在此次分家中没占到任何便宜,那后面两人反目成仇从而在朝堂斗得你死我活的戏就能顺利上演了。

为了加快这出戏的结束,也为了尽可能地给曲杨争取到最大的权益,因此我只好顶着被曲悦毒舌的危险,含泪去他家谈判。

其谈判结果是我非但没有占到半毛钱便宜,甚至原本就属于曲杨的几座宅子都被曲悦忽悠了过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让我十分伤心,再联想到我什么都没办法跟曲杨解释,所以便越发伤心,因此才出了曲悦的门口,我便忍不住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却不曾想,竟恰好被锦烨的亲哥哥吴王锦榭看见,还以为我被曲悦怎么样了,为了给我出气便联合了许多朝臣上折子说他对我无礼。

而曲悦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立马联合了他的党羽反控诉锦榭想要叛乱。

自古以来,凡是涉及皇权,不论是手足兄弟,还是亲生父子,大多都会毫不留情。当朝国舅主审此案,顺利执行了酝酿已久的谋划,那就是诛杀吴王锦榭。他软硬兼施,让曲杨承认自己参与了谋反,然后供出同谋中还有吴王锦榭。

我承认我想过要改变这个结局,但最后命运却依旧按照命格书上继续运转,丝毫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我原以为曲杨会承认是因为受到了威逼利诱,可直到我们俩都被关进了天牢,他才幽幽叹息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尽管我喜欢他,但我却坚决不能苟同这种消极的价值观。

圣旨很快便下来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大家一起去西天。

但好在当今圣上比较仁慈,因此允许我们在圣旨到来之前,各自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

荆王锦沅哼了一声表示十分不屑,巴陵公主表示要穿得漂亮点,吴王锦榭表示要给他选一口风水宝地用上好棺木下葬,曲杨看着我,表示要跟我死在一块儿。

我侧着脑袋想了想,决定要亲手给他做一次饭。

从我嫁给他,一直都是他照顾我,我却连他的生日都不记得,如今快死了,我却觉得似乎应该对他好点。

但是当我好不容易把那锅用尽了世上最好食材的补汤,含情脉脉地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挑眉看了我一眼,似乎十分欣慰地接了过去:“能死在你的手上,我心甘情愿。”

敢情他是以为我要谋杀亲夫来着。

我正准备解释,却听门后有侍卫尖声叫道:“不好啦,公主要和驸马殉情啦!”

那碗汤,他一口气喝完,七窍流血,我目瞪口呆。

我生平唯一一次想对他好,却因为随便混搭食材,差点让他送了性命。

我端着碗傻愣愣地站着,所有天牢之人哄堂大笑,其乐融融的气氛就跟过年似的,一点也没有死亡的悲哀,丢脸的就只有我一个。

六、

二月的料峭寒风中,三位齐国驸马曲杨、薛万彻、柴令武被当街斩首,锦烨公主的叔叔荆王锦沅、锦烨公主、吴王锦榭、巴陵公主都在天牢自尽,曲悦因早些年对朝廷有功所以免了死罪,贬为庶人。

“……”

至此,虽说过程一点也没有凄美的色彩,但我也总算完成了司命所说的坑爹坑哥坑丈夫的使命。

好不容易等太上老君念完了,玉帝欣慰地摸了摸胡子,和蔼地看着我问:“那个,什么小仙来着,这件事你办得很好,可曾想要什么奖赏?”

我兴奋地抬起头,正准备求陛下将我贬为凡人让我与曲杨再续前缘,便听刚历劫归来的武曲星抢先开口:“帝座,柳树仙辛苦修行数百载,如今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又尽心尽责地立了此等大功,正是因为想与臣厮守此生,还请帝座成全。”

前半句我极为赞同,但后半句却让我如遭雷击。

“你,你……”

“我什么我。”见玉帝点了点头,没有异议的模样,他拿着《天规》向我走来:“这上面写着呢,禁止跨种族恋爱,人和妖是没有前途的。”

我双拳紧握,两目通红:“我是仙。”

“那正好,我也是仙。”合上了《天规》,武曲星朱唇轻启微微一笑,“更何况,凡间的锦烨还欠我一个洞房呢……”

不一样的容貌,却有着一模一样的神态和口吻。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蓦然清晰,我急忙翻出早些时候司命给我的锦囊一看,正面依旧是那些我所熟悉的命格,但背面却赫然写着。

少年曲杨胆大贪玩,怂恿锦烨公主与君饶和尚一道打猎,不慎皆已归西。为正历史,补残缺,特派武曲星与司命星君一并下凡。

武曲星便是曲杨。

就好比有人告诉我嫦娥看上了天蓬元帅一样让我震惊。

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直到玉帝犯困,众仙的好奇一一被磨灭,我才敛了神色,有些高兴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假戏真做?”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弹了弹我的脑袋:“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迷糊钟神太祸人 文/远在

四月十八杨柳招,正是大昱朝一朝放榜殿封的日子。举子们大晚上的沐浴更衣,寅时就被逮进了宫里。那一夜真是难得的风清月朗,我靠着钟楼窗口乘凉,送举子入宫的车马经过钟楼前的青石官路,发出一连串嗒嗒的清脆声。

适逢五更告罄,钟夫打着哈欠落了击子,雄浑钟声响彻京城。一个青衣书生挑起帘子握着拳头堵住唇轻轻咳了两声,末了自然而然向钟楼上一看。我倚在楼边忘记了躲闪,正瞅见那双眼睛是亦笑亦嗔的丹凤,端得美貌。书生清淡一笑松手放下了车帘,我却握着楼沿觉得腿一软,正赶上四处用红绳子打结玩的月老骑着一枝月下芍药从空中经过,忙唤住他:“你可识得刚才那位少年郎君?”

月老笑眯眯的:“新榜探花冯清逸吗?多少闺中少女在桂树下系鸳鸯牌求我赐姻缘呢。”

他转了转眼珠,突然大惊失色,“小钟,你莫不是开窍了吧?”

我很委婉地红了红脸:“只是觉得面善。”月老上前一脸担忧:“你是有些年头的钟神,奉旨守这钟楼,半步也离不得,报时佑安驱邪,别生得那些旁的想法,免得是非。”

老家伙神仙做久了,说话倒颇准了几分。

是非出在殿封三日后。新科三甲登钟楼敲钟明志,意在清明廉政,惠及天下。按着惯例,新科三甲要抚摸钟身,为天下社稷祈福佑安后亲手敲击。状元榜眼依次敲过后,一身靛蓝官服的冯清逸也走上前,薄如蝉翼的乌纱沿上缀着一颗澄明猫眼,越发衬得他眉清目秀、英姿勃发。

紧要关头,我竟害起羞来。冯清逸的手刚碰到钟击上的红绸,我就面红耳赤地化作一阵青烟哧溜地跳楼而逃了。

我在一家馄饨摊前蹲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消磨完这阵脸红脑热。却突然清醒过来,我居然逃了,我居然抗旨从钟楼上跑了。这要是让谁在玉帝前面参我一本,可不是要玩死我吗!

正担忧着,听旁边桌上的两个客人八卦,其中一个说:“今年有些奇怪啊。新科三甲上钟楼敲钟祈福,怎么才响了两声啊?”

钟神都跑了,那口钟还能响吗?正腹诽着,我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匆忙站起身来,却看见那一行举子俱从钟楼上下来。冯清逸走在最后,脸上看不出悲喜,步履却有些踉跄。他刚踩上青砖地,就被楼下的官差摘了帽缨扣下来。

月老在我身边冒出来,带着莫测高深的表情:“三甲敲钟,本就是为社稷祈福佑安。敲钟不响,皇帝老儿还以为科举有弊,连神明都瞅不下去了。你这一跑倒轻巧,好好的新科探花让你给坑了。”

我死乞白赖地求恳月老帮我守一晚钟楼,好让我去牢狱中探探冯清逸。他磨磨叽叽的总算同意,却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万万在敲启明钟前回来,免得钟再敲不响,引出别的乱子。

牢狱尚算得上干净,冯清逸倚墙而坐,手闲闲搭在膝盖上抬头看着窗外一轮明月。

我本只打算偷偷看看他,却不妨他突然回头,唤住想要溜的我:“姑娘?”

我转过身来,讪笑着拍拍竹篮子:“我是来给哥哥送牢饭的,不想摸错了路,对不住对不住。”说完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只好接着扯谎,“白日我做工没法来,只好给牢头塞了银子,嘿嘿。”

他像是轻易就信了我的托词,清浅一笑:“你给你哥哥送完饭后能过来陪我聊聊天吗?我已经许久没有聊过天了。”

我本应该趁机溜回钟楼的,结果出去装模作样溜达了一圈又鬼使神差地回来。甚至还经过睡熟的牢头边上,从灶上顺了一碗热烫的米粥递给冯清逸,脸微微红了红:“煮得稍微多了些,你喝着暖暖身子。”

他接过粥碗微笑:“我一看见姑娘,便觉得亲切。”他用了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开头,却不接茬顺下去,反而换了话题,“姑娘的哥哥,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我琢磨了一下,编了一个戏文里的故事给他听:“我哥哥本有个未过门的嫂嫂,端得美貌,被黄员外的干儿子瞅上了,强娶了去。哥哥气不过,打断了黄员外干儿子的腿,倒被赖上了一桩无头公案,要我哥哥偿命。爹爹被气死了,我卖了全部家财救下哥哥一命,牢狱之灾却还是免不了。我只得白天做工,晚上给哥哥送饭。”

我本担心故事太俗套,不料冯清逸却全然信了,他露出惨淡笑容:“不想吏治已经腐朽如斯,视黎民如草芥,公道何在!正义何在!”

他看向我,眼神中尽是郁痛:“我十年寒窗苦读,原本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整顿官场,清明吏治,将毕生所学用于天下黎民。但哪想如今……如今……竟是苍天容不得世道清明吗?”他说激动了,提手就要摔碗。

我惦记着这碗还要搁回牢头灶上,忙伸手去抢。手触到他冰凉的手指,两个人都是一愣。碗掉在稻草上,我忙低头去看,发现没碎这才松了口气。然而抬头却看见冯清逸握上我的指尖,神情有些恍惚:“方才我说看着姑娘亲切,并非是妄言。”

我说出的话便有些磕巴:“三日……前,殿封那个晚上,我在钟楼上,原与你有……一面之缘。”

连着一个月,我夜夜都去牢里探望“哥哥”,陪冯清逸说话解闷。他见识多,谈吐也风趣。我恐他觉得狱中憋闷,便搜刮些野闻游记带给他。他大都读过,随手翻翻不过以解苦闷,晚间我来的时候,便挑有趣的段子讲给我听。

那日他提及一种唤作青蚨的小虫,说是将母子分开后总会飞到一处。将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铜钱上,买东西时花出母钱或者子钱,铜钱尚会飞回来,轮回不尽。

他见我听得认真,便笑着说:“这一折倒是说出了世间万物皆有情,旁的惊异之处,倒也不必尽信。”

“倒也不算稀奇。”我有些不服气,“早年间王母娘娘妆匣里还装过一对妙物,一钟一鼓的玩什,即便拿得再远,敲击一个另一个便也会响起来,不也算是神妙?”

他扑哧笑出来,伸出修长手指在我额上轻轻一弹:“王母娘娘的事情,你也知道得清楚?”

我自然知道,早年间天下大旱,战祸四起,妖孽横行。天子设神坛,守斋戒,求苍天怜悯。王母便将一对钟鼓赐予京师,镇守中原,驱邪佑安。于是京城沿着一条青石官路在南北两隅各修了一楼供奉,北头钦安楼便是我待着的钟楼。南首本还有个振安楼,奉着那面巨鼓。可惜早在一百年前,降了天雷将好端端的一个振安楼烧得渣都不剩。那时节我醉心潜修,对于其中由头不甚了解,只依稀知道是那守鼓的小仙犯了天条。毕竟是出自同门,心里多少有些戚戚之感,便越发束着自己,不敢越雷池半步。若不是因着冯清逸…… 心思一转,便觉出冯清逸的指节若有若无地触着我的发丝,眼神却像平白燃起的一点星火,一下燎烫了我。我跳起身来,慌得险些连竹篮都打翻了,只仓皇收拾了东西,说一句我明天再来看你,便撒丫子跑了。

待得我羞喜难胜地讲给月老听了,他却一翻白眼:“别瞎费劲了,姻缘簿子都在我手里掌着呢,没你们俩那一笔。”

我没理会那茬,趴到窗口上:“我要救他出来。”

月老慌不迭地凑到我面前:“连着一个月夜夜去探监就算了,还打算把他捞出来。你就一个小地仙,带上个把人连溜门撬锁的本事都没有。就算你能救出他来,他也是罪名在身,你还能带着他浪迹天涯?”

月老说的实情,我正纠结的时候,听见钟楼下面的青砖官道上传来锣声:“秦王千岁移驾,四方回避。”

我猛地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那个丫头。秦王千金月郡主,那可是当朝皇上的亲侄女,我的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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