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琦玉每次托我送去的,都是沉甸甸的银钱,或者是厚厚的一叠银票,连一封信都没有。
不敢多言心意,还是不愿多言心意?
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只是个旁观者。
...
我一直没见过她的面容,次次她托我送东西,都是她从马车中递给我,或是留在王府,等我去取。
我与她最亲近的一次,是在一个冬夜。
那晚我被谢清平留到很晚,谈诗论道,他脸色阴沉,如临深渊。
从近侍的言语中我才知道几分原由,马上就要封太子了,是不受宠的五皇子谢清晏,而不是谢清平。
那么多年的谄媚邀功,背了那么多骂名,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中郁结可想而知。
“他不过就是攀上了幸世邈...如此蠢笨,竟这般命好。”
谢清平手中的笔杆被折断了,他自嘲地笑着,对我说:“将来除去我这五弟,免不得伏公子出力。夜深了,走吧。”
我行礼告退,在府门见到了熟悉的马车。
马车中的人听到大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似乎从车帘中窥见了我的身影,急切道:“我四哥还好吗?!”
不及我答话,身边的小厮便已支支吾吾地回道:“公主,您今儿别在这熬了,王爷不会见您的...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我走到马车窗边,轻声道:“霜寒露重,公主还是先回宫吧。”
她迟疑道:“...我四哥跟你说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实在难答。
谢清晏是她嫡亲哥哥不假,可谢清平对她更好,与她更亲近...我总不能说,你的四哥说以后除掉你的亲哥,还需我一臂之力吧...
“什么都没说。”
她沉默片刻,轻轻地抽泣起来:“他要与我五哥分个你死我活了...他不见我,便是要跟我生分了...”
大概因为我是谢清平的门客,又多次帮她与张琦玉传东西,接下来她跟我说了许多。
比如说,三人幼时如何交好,谢清平为她做了什么,谢清晏为她做了什么...说完了又问我,为什么不能永远是小时候的样子。
因为你们都生在帝王家。
可我不能这样回答,我安慰她:“公主,你把事情想得太坏了,四殿下真的什么都没说。”
“何必骗我呢?”
我回头一望,见身后的小厮已经走了,她的侍女也离得远远的,便靠在马车上与她说话。
“若是只能二选一,公主选哪个?”
“我选不了...”她顿了顿,轻声道:“要是四哥不对我这么好,就好了...”
“其实...其实他们的斗争您可以置身事外,未必就会真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您也说了,幼时他们也很要好。”
我岔开了话题:“再就是...您还有张公子,他对您也是极好的...这世间会有许多人对您好,您生来就该受千娇万宠。”
这是真心话。
她苦笑一声:“我没想过嫁他。”
“为何?”
我颇为不解,齐京都知道她痴迷张琦玉,她却说未想过嫁他。
“我若想嫁他,只需求父皇下旨赐婚就好。但我知道...他志在山河,心怀天下。当了驸马就不能入仕,这与要了他的命无异。现在五哥成了太子,我也嫁不了他了。”
我从没想过,骄纵蛮横的她竟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她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无力感:“你说我生来就该受千娇万宠,可是你看,我的爱情是空的,亲情也是空的。什么都不由我做主,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等着,候着,被我的父兄牵着往前走。”
说着说着,雪已经没到我的小腿,我被冻得发颤,呼出热气暖了暖手,
“公主打算怎么呢?”
她似乎左思右想了许久,喃喃道:“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试试让他们两个,不要把事做绝。”
她这话说得很没底气。
身后的大门被打开,我回头一看,居然是一脸阴沉的谢清平。
“谢清璇,滚回宫去。”
车帘飞扬,然而我见到了她的侧颜,她却没注意到靠在一侧的我。
“四哥,你能不与我生分吗?”
“能。”
“你能不与五哥争吗?”
谢清平冷声道:“我与他的事,你个女儿家家不要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