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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潘得龙误入跑官路(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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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甄永信应酬道,“早就听盖少爷讲过,何三爷时常陪同主人枵腹从公,真乃中华民族之栋梁,钦佩,钦佩。”甄永信说完,就感觉刚才把话说过了,脸上有些发热。

为解尴尬,甄永信端起酒杯,冲何希珪晃了晃,说道,“久慕何三爷高仪,今日有幸识荆,在下借得龙兄一杯美酒,敬何三爷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一仰脖,一干而尽。

何希珪也不客气,坐在那里端杯向前擎了一下,刀螂头一仰,也一饮而尽,把杯放下,拿眼冷看甄永信。

无论怎么说,酒桌上遇到这种人,都要扫兴不少。偏偏潘得龙心里得意愈甚。刚才一听那宗和满口京腔、油嘴滑舌的开场白,心里的戒心就丢去了一半,再看何希珪那居高临下的一脸君子相,便戒心全无,完全入了局。

见甄永信刚刚敬了酒,潘得龙也学着样儿,端着酒杯带着一口江浙腔调说道,“承蒙甄兄关爱,让潘某在这里结识二位大人,实在是三生有幸,也是我潘家祖上修来的功德,潘某不才,敬二位大人一杯。”说罢,也一饮而尽。

甄永信见那宗和脸上动了一下,知道他正忍着笑,担心潘得龙再说下去,会惹出麻烦,趁机插话道,“是呀,得龙兄出身官宦世家,幼习五经,真正的饱学之士,只是时运不济,屡经变故,至今候补在家,实属可惜。我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请托二位,帮得龙兄运作一下,以便让得龙兄尽早为国效力。”

甄永信说完,望着那宗和,那宗和看了看何希珪,说道,“何三爷,这事全看您的了。”

何希珪也不推辞,一本正经说道,“政府刚刚换届,新政实施,特别强调清规廉政,眼下又是奉系当道,处事粗放,用人废人,如同儿戏,官员们稍有不甚,谈笑之间,便会获罪丢职。京城里的官员,天天都是提心吊胆地度日,生怕一不小心,失去官职,现在轻易不敢做运动之事的。”

“咳,瞧您说的,”那宗和插话说道,“要是好运动,怎么会请您何三爷来这儿呀?今天请您老来这儿,就是求您帮着想辙,您老可好,反倒推辞起来。”

甄永信也在一边奉承,“是呀,早就听说,何三爷手眼通天,谙熟官场运动路数,还请何三爷费些心思。得龙兄也不是个糊涂人,怎么会让何三爷白忙活呢?”

何希珪仍不动声色,冷眼从镜片后打量酒桌上的人,转了一会眼珠子,开口道,“现今要想运动,只有一条路可行。”

“什么路?”那宗和问道。

“交结。”何希珪说。

“怎么交结?”那宗和又问。

甄永信知道二人在背书给潘得龙听,也装着感兴趣,在一旁听着。

何希珪说,“我家老爷,妻妾盈室,却单单宠 幸一个三姨太。那三姨太原本出身名门,后来家道衰落,父母双亡,寄身舅舅家。舅舅嗜赌,举债太多,躲债不过,便把外甥女儿卖给窑 子。

“我家老爷是逛窑 子时,遇上三姨太的,说得投缘,就给三姨太赎了身,取了回来。平日对三姨太所求,从没说过半个不字,潘先生若能投三姨太所好,买得她欢心,让三姨太给我家老爷吹枕边风,这事就好办了。”

“咳,”那宗和说,“何三爷您就别卖关子了,人家潘先生大老远来北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连你们老爷府上的门朝哪边开,都摸不清楚,哪里会知道那三姨太喜欢什么?”

甄永信见火候已到,插嘴说,“是呀,还求何三爷帮人帮到底,看该怎么做,直接吩咐说是了,得龙兄这边,也好着手准备。”

可三爷沉思一会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要说这三姨太,素常也没什么偏好,只是喜欢收 藏些名贵首饰。我们老爷赏她的私房钱,差不多全让她买了各种名贵的首饰,前些日子,我听她房里的丫头说,各种镶嵌宝石的项链,三姨太已收得不少了,眼下就缺一挂镶猫眼的。

“前些日子,三姨太在老凤祥看到一挂镶猫眼的项链,心里喜欢,一问价,店家开口两千块现大洋,吓得三姨太没敢讨价,就回来了。”

“才两千块大洋,就把你们府上的姨太 太吓住了?”甄永信插嘴道。

“甄先生有所不知,”何三爷冷眼看着甄永信说道,“其实我们家老爷的财源也挺旺,虽说是个次长,一年下来,各种进项加一块儿,也有个几十万的。

“只是我们爷有一个毛病,就是爱面子。官场上的人情往份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要是你好面子,这笔开支就大得没有边际。其实他纳妾,也不是好 色,只是为了面子。这些年,他先后纳了二十多房妾,有些偏房,他一年都不进去一次,可他为什么还留着?说白了,就是一个面子的事儿。

“看人家别的官员都是妻妾成群的,他没有,那多没有份儿啊?再加上夫人又厉害,平日把着银柜钥匙不松手,把各偏房管得像小学生似的,哪里还得自由?其实呢,我这个管家,只是夫人面前的一个小使儿罢了。我们家老爷平时要赏偏房一些体己钱,都得藏着掖着才成。”

“照何三爷的意思,拿二千块大洋,买了那条猫眼项链送给三姨太,这桩事就能成?”甄永信问道。

“成不成,那要看潘先生的造化。我能想出来的门路,这条路最便捷。”何希珪说完,收住嘴巴,侧过刀螂头,盯着甄永信看。

甄永信侧过身,问身边的潘得龙,“得龙兄,你看,何三爷已经把一条道儿给你指出了,你看可行吗?”

“可行,可行。”潘得龙满口答应道。

“好,那今天,咱就借着这桌酒席,把事办了?”甄永信问道。

“这个。”一听要动真个儿的,潘得龙略显犹豫。

甄永信知道,临阵生怯,是人之常情,便就势激了他一句,“怎么?得龙兄现在钱不凑手?要是这样的话,我先替得龙兄把钱垫上,等得龙兄有了时,再还给我不迟。毕竟好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一旦失去,说不准又要过多少年才能再遇上呢。”

这句话果然有了效力,潘得龙不再犹豫,定下心来,笑着说道,“甄兄在笑话我呢,哪有我来运动,却要甄兄出钱的道理。潘某再落魄,也不至于到这地步。”说完,把杯中的酒喝干,对甄永信说,“甄兄先陪二位喝酒,我去去就来。”

担心隔墙有耳,潘得龙走后,甄永信向那宗和暗示一下,一桌人又开始默不作声,闷闷地吃酒,各自心里都有些慌惑,生怕潘得龙半路醒过腔来,就像这盘中的烤鸭子,眼看要到嘴了,却又飞了。

甄永信甚至有些后悔,刚才干嘛不派琪友陪着潘得龙一道去取钱?那样,至少有琪友跟在他身边,让潘得龙无法静心反省,更为稳妥。

抬眼看看桌边的人,何希珪仍在斯斯文文地拿筷子夹菜,刀螂头微向前倾,慢嚼着口中食物,眼睛却不听使唤,露出一丝不安;那宗和毕竟年轻,两眼又变得像受惊的兔子;四人当中,还属琪友稳当,这一局他参与不深,又有甄永信在身边,就有了依赖,看甄永信稳坐不动,他也就无所顾忌,大筷子夹菜,大口咀嚼,心里也较踏实。

“耽会儿出去,你们打算怎么走?”估计潘得龙还得一会才能回来,桌上太沉闷,甄永信开口说话,调解一下大伙的情绪。

“雇人力车,”那宗和脱口说道,“直接到你老那儿。”

“不成!”甄永信低声说道,“那样风险太大。走到半路时,你们要换一辆车才行。”见那宗和点头,甄永信又说,“耽会儿他回来了,何三爷借口有事要办,不能久留,催他赶快交割,你二人先走。我和琪友,把这局收了尾,再回去。你们先回旅店等我,”

说着,又冲琪友说道,“把房间的钥匙给他们。”琪友掏出钥匙,交给那宗和。

过了半个时辰,一桌的饭菜早已凉了,所剩无己。坐在靠门边的琪友轻咳一声,大家收住嘴巴,向门边看去,潘得龙回来了,手里提着包裹,不等落座,直接把包裹放在何三爷身前的桌上,说道,“这是两千块,何三爷先拿去用,事成之后,何三爷和盖少爷的谢仪,小 弟另有安排。”

几个人听了,说了些客套话,何希珪望着身前的包裹说,“潘先生的意思是,这就让我去代办了?”

“代劳,代劳。”潘得龙媚着脸说道,“何三爷打开点点。”

“那倒不消了。”何三爷说道,“我还有事,不能奉陪了,先走一步。”说完,转头问那宗和,“盖公子还要再陪几位喝一会儿?”

那宗和说,“不了,家父让我明天去天津公干,我得回家收拾一下。”转身冲甄永信说,“老叔,小侄失陪了,改日向您还了这个人情。”说完,也起身和何希珪一块离去。

潘得龙起身,直把二人送出大门,才折身回来,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又开始和甄永信二人说话喝酒,俨然已获官职。

甄永信也在旁边说些中听的好话,让他高兴,稳住他。

三人直喝到下午,甄永信觉着稍稍有些过量,看看天色不早了,才散了席,各自回去。

甄永信二人回到旅店,那宗和与何希珪已坐在房间里等他们。

走进房间,甄永信头有些沉,急着要躺下休息,见了二人,也不多说,指了指桌上的包裹,对那宗和说,“分了吧。”那宗和也不客气,解开 包裹,见里面全是成封的现大洋,整整两千块,问甄永信道,“您老看,这钱该怎么分?”

“事前不说好了吗,咱们各分一半。”甄永信见那宗和明知故问,心里猜测这小子正在打着小算盘,想从何希珪手里多分些银子,却又不直说,而是想从他嘴里找到借口,便不待那宗和多说,甄永信一句话封了他的嘴,“宗和啊,老叔有句话先撂这儿,你以后慢慢琢磨,看看对不对?这行有行规,国有国法,虽说咱们做的是不讲信用的局,但行中人之间,却要一个‘信’字打底儿,离了这个‘信’字,恐怕在江湖上,就要寸步难行喽。”

那宗和听了,脸上有些木胀,耍着京腔替自己辩解道,“只是我觉着吧,我俩其实也没出什么力,这局儿都是您老一个人的功劳,我俩就这么白白拿走一半,心里……”

甄永信摆了摆手,叫他不要再说,对琪友说,“取一半给他们,让他俩回去分,咱留下一半就中。”

那宗和取走一半,和何三爷千恩万谢出了门。琪友收起另外一半,见甄永信满脸倦乏,也不言语,放到枕下,也上床睡下了。

却说潘得龙一连几天不见甄永信二人来喝茶,心里有些发毛,想去找甄永信探问究竟,这时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连这些人的住处都不知道,就贸贸失失地把钱交给了他们。

一想到这一点,身上霎时渗出冷汗,预感到事情的不妙,便跑到交通部大门口等了几天,指望找到一个机会,能见到盖总长家的大少爷,也许会有些消息。

一天,见交通部里走出一人,像似公差,潘得龙就赶紧迎了上去,想求这人帮忙带他去见盖大少爷。

那人迟疑了片刻,盯着潘得龙说道,“说什么哪?我们盖总长家里,只有三个千金小姐,哪里来的什么公子少爷?”

潘得龙听罢,张口结舌。

……

又过了几天,那宗和来旅馆时,甄永信对他说道,“宗和啊,你这些天得空儿,帮老叔到街上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一处独门独户的院子,帮老叔租下。这旅店里人多眼杂,呆在这里,老叔也睡不实。”

过了两天,那宗和又来了,说在东四胡同,找到一处院落,挺合适,租金也挺便宜,带甄永信去看了看,甄永信也满意,交了租金,就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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