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轻言细语之下,瑾悦方才肯将手中的盒子给钟离缙。
钟离缙打开盒子,拿起白纸,几排诗映入眼帘: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而白纸中间一滴水渍显眼可见,他指腹微微抚摸着那滴水渍,平静无波的心此刻一阵阵灼热而柔软。
他知晓,那定是她的泪。
她写这首诗的时候,定是哭了。
随后,又拿起另一张宣纸: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又一张: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一灰!
……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相识二字已被泪水晕染模糊,钟离缙手微微发颤。
他一直以为,她同东宫那些女人一般,爱慕的不过是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罢了。
更或者,并非爱慕,而是对于夫君的依赖和遵从。
却不曾想,她对自己竟用情至深……
钟离缙动容的抬头,见女子笑盈盈的望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眸中全是自己的影子。
他心中一酸,当时写下这诗时,她定是对自己心灰意冷了吧。
恨她痴心错付,更恨自己对她不信任,将她幽禁于此。
他望着瑾悦滚了滚喉咙,却无言垂下眼帘,又拿起一张纸:
六月十九: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钟离缙看着那娟秀的字体,六月十九,正是他的生辰,她竟也记得吗?
他伸手又拿起一张,这一张:
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
三愿临老头,与君不再见。
最后一句本是数与君相见,可她却改成了与君不再见。
她即使心中有自己,还惦记着自己,也希望自己身体康健,平安无忧。可是她却希望,白发也不再见。
想必这就是心莫大于死了吧。
钟离缙心头犹如被一头重石压着一般,沉重而堵塞。耳边传来玲珑不急不慢的声音:“这些诗全是小姐一字一句写下的,刚被禁足在锦绣宫时,小姐总是半夜做梦,梦中喊着殿下您的名字,醒来的时候枕头都是湿的。可她却说,只是做了噩梦。”
说到此处,她声音已然哽咽:“小姐总是如此,嘴上说着硬话,什么委屈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吞。哪怕当日被冤,也不肯说一句软话,更被殿下那句不信给狠狠伤到了。”
钟离缙深深吸了一口气,瑾悦则在一旁笑嘻嘻的整理着剩下的宣纸。她虽然疯癫,可是对这些白纸却珍爱至极,一张张叠得整整齐齐。
玲珑望着瑾悦手上的宣纸又继续说着:“小姐未病的时候,将这些诗词放盒子中,也不让奴婢们看。后来疯了, 她竟还记得这些诗词,还说这是她的宝贝。”
说着玲珑凄然一笑,眼眶已经逐渐发红。
钟离缙胸口酸涩不已,将那些宣纸交给瑾悦,低低说了一声:“是孤辜负了她。”
玲珑颔首伤感道:“奴婢只是个宫女,自知不该在殿下面前为小姐不平,可奴婢还是想说,小姐她……她真的太苦了。”
“奴婢看着小姐疯后那么开心灿烂的笑容,甚至有那么一刻,奴婢希望她就这样傻傻的过一辈子,总比记得那些伤心事好。”
她眼中泪花闪动,还未来得及落下便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