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太不好意思了。”
少年挠了挠头发，兴奋的原地转了个圈，刚抬脚走一步跳一步，又立即意识到不合体统，便装作若无其事，站在府门前尴尬傻笑。
“不知如何称呼？”秋悲歌抬手招呼那少年进门，一边引路一边问。
“青云。”少年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秋悲歌微一颔首：“请进。”
于是，青云大大方方地走进府中，边走边打量，见到满眼的刀枪剑戟，便觉震撼，竟不曾想是个习武世家。此处既然是本地名门，想必知道他所去的将军府位置，不如待会儿打听一番。
三人先后走进大堂，四下灯火葳蕤，视线豁然开朗。青云看清了秋悲歌的面容，心头一震。他从小在蓬莱阁长大，见过的病人数不胜数，有些病症只从脸上便能看出一二。
此人面色灰白，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乌黑，嘴唇苍白，嘴角边隐隐约约有些青紫。只是这些症状，就已经足够青云下定结论——
“你有病。”
语气十分坚定而中肯，毫不迟疑，言简意赅。
秋悲歌扶着膝盖缓缓坐下，他身上中的毒让他的四肢关节有些疼痛。他倒是不觉得青云的话有哪里冒犯，因此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阿炀，我在此坐一会儿……你带小道长去后院寻个屋子吧。”秋悲歌对窦炀说。
窦炀看着青云，犹豫地对秋悲歌道：“哥哥，不如找这小道长……”
秋悲歌知道他想说什么，此时快速打断他：“别麻烦人家。”
青云说：“蓬莱弟子向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况且阁下愿意收留我，我也是感激不尽。倘若阁下不嫌弃，晚辈可以试一试。”
窦炀跟着附和道：“是啊，巧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你体内的毒又复发了，就不好了。”
嘶……巧巧？
青云觉得这个称呼异常熟悉，却怎么也不记得在哪里听过。“巧巧”莫不是周师叔在后院偷养的小母猪的名字？似乎不是。那是他师父后院某株仙草的名字？不能确定。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巧巧”这个称呼在哪里听过。大概是听路上的农户叫过吧，左右重名的人也多。
密林子里面的人很好客。巧巧中午在林大叔家吃过了牛羊，晚上又跑到林大婶家去吃鸡鱼，从早吃到晚，吃饱了就去田间睡觉。
整天无忧无虑，感觉脑袋放空了。是的，整个脑袋都放空了。
她躺在麦田里仰望，只觉得忘记一些事情。可是小林子告诉她，她和密林之中的其他人一样，在这块土地上土生土长，从未离开过，怎么会有事情被遗忘呢？
当时巧巧也没多想，只觉得“有理”，可现在她躺在这里，平心静气的思考，她的头脑中有了思想。虽然没有证据，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很肯定自己真的是遗忘了什么事，或者遗忘了什么人……
“巧巧！巧巧！”
“小林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听到小林子的呼唤，巧巧从土地上跳起来，抖了抖辫子上都尘土，迎过去。
小林子牵住她的手，也不等她休息，就带她往村子的某个方向奔跑。
“这是要去哪儿啊？”巧巧问。
小林子不答，只顾拉着她奔跑。他们经过两侧的低矮的茅屋，侧身穿过逼仄的巷子，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天色有些昏暗，道路并不清晰，巧巧一路上只能看清小林子的后背，只顾着跟他跑。
最后，他们跑到一个宽阔的，类似广场的地方。中央是个画有奇怪符文的祭坛，祭台四周树立着五根雕刻云纹的石柱，石柱上有灯火，光芒万丈，照亮了整个广场。
“到了。”小林子气喘吁吁地说道。
全是人。
这是巧巧的第一个想法。小林子牵着她的手在人与人的胳膊缝儿中穿过，巧巧无异中踩到一个人的鞋子，所以只顾着回头道歉，反而又踩到另一个人的，越抹越黑。
其实，踩鞋子也没什么，但是偌大的广场，上百号人不说一句话，安静的都能听到蚂蚁抠脚的声音。就是这般安静，安静到巧巧每说一句话，声音就在广场中回荡。
抱歉抱歉抱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巧巧缩了缩脖子，额头冒出一丝薄汗，她心想：那个蚂蚁快别抠脚了，赶紧给我抠个坟坑吧！
小林子领着她进入人群的最内部，距离祭坛只有几步路的样子。因此，祭坛上的景象巧巧看得十分清楚。
祭坛上面除了一个平躺在白布上的老头儿，什么都没有。那老头儿巧巧前几日才见过，健步如飞，神采奕奕，一顿饭能吃十个白面馒头，身体比年轻人都健康。
不过，现在又是另一幅景象。那老头躺在白布上，奄奄一息，看着呼吸也是只进不出，马上就要断气了。
“他这是……”撑死了？
后面的话巧巧没敢说出口，毕竟人都要没了，这么说不太尊敬。要是气活了还好，要是本来还能多活一会儿，听到她的话直接咽气了，那就不太好了。
“林老头儿马上就要一百岁了。”小林子道。
民间常讲“长命百岁”，一百岁是人想要长命的大关，很多人往往只活到九十九岁，并没挺过一百岁就去世了。
很明显，这台子上的老头儿就是这种情况。
随着时间离子时越来越近，巧巧的呼吸就越紧张。她是很希望这老头儿能挺到一百岁在死去，至少没有遗憾了。
不过，村子里的其他人就很平静了。他们齐齐地望着祭台，脸上说不上喜，也说不上悲。他们就像是看淡了生死，真正的做到了习以为常。
夜里满是乌云，因此巧巧无法通过月亮查看时辰。唯一能够确定时间的方法就是听打更人的锣声。此时，象征子时的锣声敲响。
祭台上的老头儿突然坐起来大笑。他的笑声在广场中来回回荡。
“这是……”回光返照？
巧巧还没说话，她的嘴就突然被小林子堵住了。她没法说话，只能用两个晃动的眼珠子示意小林子他知道，可是小林子不可她。她点头，小林子就把手捂得更紧。
他**
巧巧翻了个白眼，只好把眼珠转回祭坛上。
果然如她所想，那老头儿笑了几个呼吸，身体毫无征兆的向后仰倒，一瞬间没了呼吸。
这时，小林子才把他的手缓缓松开，随后对着巧巧抱歉一笑。不过，巧巧这时的注意力倒是不在小林子捂她嘴的事上，而是张望着渐渐离开的人们。
“这老头没有子女或者亲戚吗？怎么没人给他哭丧？”
人死后，他的后代为其哭丧守孝。百善孝为先，这是最基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