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位于沧海市一处集中式公寓区的某栋楼一扇绿色漆皮的房门被推开，浑身湿漉漉的符华抱着怀里同样湿透的少女回到家中。
雨水从两人的发丝和衣摆滚落在地板遗留下笔直的痕迹。
对力气大的出奇，算是天生习武胚子的符华来说抱着不到百斤的女孩在雨里奔跑还不算太累。
此刻的小姑娘胸脯缓缓起伏着，凌乱的发丝间还在向下滴着水珠，朴素衣物间那张含苞待放的精致小脸泛着薄红，她垂眸注视起怀里的人，感受到对方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奇怪的……小姐姐？”
从体态和面容看去，符华觉得女孩的年龄应该比自己大一两岁。她将对方放在沙发上，小步跑进浴室找来毛巾，脑海中思绪飘忽猜测起对方的来历。
现在再去回想这次相遇，怎么想都有巨大的问题和谜团。
她从哪来？通过那件破碎却仍然崭新的衣物，符华不觉得女孩会是流浪在外的人，那些破洞像是爆炸和割裂留下痕迹。
小姑娘伏身小心翼翼的替女孩擦去苍白面颊上的水渍，不经意间窥看一眼那窈窕的身姿，她发现对方的身上存在着伤口，小臂和小腿间沁着血珠的划痕更像是擦伤。
就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然后擦着墙壁降速导致。
符华想了想，伸出手背放在女孩的额头，冰凉的温度传递而来。女孩虽然看着瘦弱，但淋了那么久的雨却不见生病的迹象，身体素质似乎出乎意料的好。
将暴露在外的肌肤擦拭干净，符华接着找来吹风机替女孩吹干那头长发，温热而无声的风流吹拂过她捧着发丝的掌心，小姑娘摸到了对方用于绑发的头饰。
——颜色黯淡的红色手链。
那份纯粹的颜色像是无数红色杂质沉淀聚合，也没有半点光泽，明显像是随手从地摊买来的价值不高的物品。
这种头饰甚至在沧海市根本买不到，唯有符华的老家那样还未真正建设起的小城才会存在，说来奇妙，小姑娘为数不多遗漏在老家的首饰里，真的有几根款式相似的头饰。
符华猜测不出对方的来历和身份，她的推论知识来源于年纪尚小时看过的几本悬疑小说。
逃犯、士兵、因为实验失误穿越时空的研究员？
小姑娘用力的摇了摇头，她并不觉得这些小说里的故事情节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或许现在世界的科技水平真的能把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事物重现，但她觉得那距离自己的生活还很遥远。
符华觉得既然选择救下对方，那就干脆将好事做到底，纵然对方的身份真的和想象那样，以她的实力应该也能将其再度放倒。
但愿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吧……
符华关掉了吹风机，她握着女孩的头饰放在桌上，乌黑秀丽的长发散漫开，褪去冰冷后那张完美的容颜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只是身子仍时而会颤抖。
小姑娘意识到了某件事，散掉红晕的面颊蓦地又泛起微红，是啊，她的衣服还是湿的……这样怎么能暖起来呢？
所以自己要把她的衣服脱下来么？
脑海升起疑问，旋即符华愣住了。
至今十六岁的生活里她身边的玩伴很少，本就是家传习武让她的性子自带些陈旧的顽固，就算是女孩的身体，除了自己的，她从没有看过别人的。
那是光想象起来就让她脸红心跳的事。羞耻感一如打开调温器不断高升的房间，炽热冲刷着大脑须臾间仿佛要宕机了。
不行啊，自己只是把对方救回来，还要把衣服脱掉算什么？
符华红着脸用力的摆头，虽然这件事的起因是为对方好，但小姑娘心里的界限终究没让她做出来。
她只是小心的脱下女孩的外套，将沙发推到空调附近，温热风流涌动着期待对方的衣服快点干。
黛青色眼眸透出好奇的目光落在那具被白炽灯照耀肆意勾勒出美好轮廓的身躯，待到女孩胸口起伏的次数变多，符华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这样下去，她迟早会醒来吧。
小姑娘微微掀起唇瓣露出欣然的笑，心底涌升出一股满足感。她真的做了件了不起的事，喜悦和成就感比意外要重，还有些说不清的细微清醒。
是因为那些金色的碎片么？符华无端的联想起这件事，旋即她摇了摇头摒除这个完全莫名的想法，那应该只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可能真的有金色碎片存在意识靠拢自己，还把自己拖过去救人？
她望着那张脸，无法言语的细微情绪好似是熟悉感？可她检索着大脑记忆确定从未和对方见过面，否则那份完美的容颜应该会留下很深的印象。
“遭了！”
思绪在某个瞬间断线，符华骤然意识到自己在救人后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她还得去学校报道！
小姑娘倔强的性格不会让自己因为下雨本就岌岌可危的报道时间又因为其他事彻底迟到，回想起这件事后，其余的就全都被她抛之脑后。
符华连忙朝着家门的方向走去，在离开前她又回眸看了眼静静躺在沙发上的女孩，心中纠葛片刻，推门离去。
把她放在这应该不会有问题。
门锁咬合的清脆声响回荡在风流吹拂的安静室内。灯光关闭后室内有些昏暗，瓷青的天穹还在不断的降下雨水，街道上人潮涌动，找到伞的小姑娘带着忧愁的心思融入其中。
时间并未过去很久，静谧的屋子里沙发上的女孩蓦然睁开眼眸。
暗沉的琥珀瞳仿佛又糅杂了什么深邃的事物沉淀变得更加深邃，她的容颜很年轻，但那双眼眸却像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和残酷的事物般，渐渐化作无波无澜的冰湖。
大脑传来一阵又一阵迟缓的钝痛，女孩感受着身体介于虚幻和真实间徘徊，全身仿佛四分五裂般的痛楚，过去很久，她抬眸看向闭合的房门。
其实沈芙始终醒着，不过从量子之海真正具现为实体需要足够的时间，在那样的状况下行动需要承受更为剧烈的疼痛。
所以沈芙从坠落后就待在那条小巷里淋着雨，女孩不想行动，不仅是因为不想忍受那份疼痛，剑心隐隐破碎带来的痛楚更令她近乎陷入行尸走肉般的状态。
笼罩在心湖上的阴霾仿佛化作实质性存在之物，魔鬼般细碎的低语从大脑深处源源不断的在耳畔响起，它在嘲笑着女孩生活至今所做的无用功。
【你根本没有保护好任何人】
【你的努力从一开始就是无用的】
击杀了两头帝王级崩坏兽，可最后她还是没能阻止实验，阻止希儿再次面临自己痛苦的事，爱茵、甚至整个研究所的人都可能在那场量子跳跃中死亡。
只有她存活下来……
沈芙曾见过有着和自己相同经历的人，那时的她还无法理解对方轻描淡写的言语中表露出的痛苦，活下来的人应该庆幸才对。
可当真正觉察到那些人离自己远去，在也见不到她们，说不了话，立下的约定来不及实现就不复存在。
那份痛楚远远超过了身体上的疼痛，仿佛将灵魂抽出暴露在日光下承受无尽的责罚。
剑心因而彻底蒙尘甚至再度破碎，沈芙无力的坐在小巷里任由雨水冲刷，但身上那些洗不净的东西永远无法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