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罗的胳膊被拉长，离不开的手心迫使她转回头来：“干嘛。”
“拍吗？”代宁修停在了那间教室门口。
刚问出这句话，里面一直在等模特的学生们一拥而上，那股热情程度在黎罗看来就是无数双手从教室门口齐刷刷地伸出五指，把瘦弱的代宁修一把捞进去的。
自然连带着她也被拉进了摄影棚里。
“等等，代宁修学长？！”他被学妹认出来了。
“天呐，我以为学长退学了！”学妹再一次看到校园传说的真身激动地当即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对着代宁修的脸猛拍。
而这么一拍，她也从镜头中看到，代宁修那紧紧牵着的，一脸无语的女孩。
“啊…有、有女朋友…嫂子！”学妹态度一转，赶紧抱歉地放下了相机：
“你们想拍什么呀，我们可以提供免费的写真集拍摄服务，拍摄修图一条龙，一组成图五张。”
既然代宁修刚陪她看了话剧，那拍照就配合一下吧，黎罗应着学妹的话点点头，再假笑着让代宁修自己决定。
“你们准备的服装真好看，黎罗穿这套吧，我穿这套。
想拍点氛围嘛，花前月下？”
代宁修看向学妹，学妹马上心领神会地回应“oK”。而黎罗深皱着眉头拉起了红色古装的袖子。
“那你们先去帘子后面换衣服吧，待会帮你们做妆发…
嗯，需要你们先分开一小会。”学妹甜笑着指了指代宁修和黎罗之间相连的手。
此刻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去，代宁修沉默着，小心翼翼地缓缓松开了她。
黎罗得到自由，转身就钻入了换衣间的帘子后，可湿漉漉的掌心多难受啊，上面还挂着断掉的絮状蛛丝：恶心。
她扭头又钻出来，一掌拍在即将迈入隔壁间的代宁修肩上，用他的衣服把自己的手蹭个干净：“哼。”
代宁修反应慢了一步回头时，黎罗已经又缩回她的换衣间了，就剩他还站在过道上，还有一旁站着看戏的学妹。
他倒是波澜不惊，眼底满是像深湖般的宠溺：“我爱死那个脾气了。”
妆发齐全，黎罗扶着她满头的钗子，战战兢兢地怕踩到自己裙角，身边的学妹们也搀扶着，让她走到拍摄位置。
“不是，花前月下的氛围，不应该是素妆轻衣吗，我这打扮，像个王朝公主…”
黎罗这么一说，自己也愣住了，这不是代宁修跟她再续前缘吗，前前前…前世的缘。
“代宁修，我先说，除了自拍叠十个滤镜，我不常拍照，我拍得肯定会很僵，但不会衬托你好看，是会让你和我一起难看。”黎罗嘴上预警着，眼睛还在查看自己的服装。
“没关系，拍着玩，你跟着我就好。”
代宁修的双手拉住了黎罗不安的双手，也让她不敢看过来的目光定在了他身上。
她面前是一位年轻的君王，梳着黑色发髻完全显露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容，让他的双眼更加明亮精神，身穿的赤色长袍绣着金丝墨色的神兽图案，长穗宫绦垂落。
凝视他的脸，也没了潜在的阴森和伪装的人味，颦笑皆意气风发，静谧时则拥有权倾天下的充裕力量。
“好了，准备好了吗！”学妹拿起了相机，站远了些，“第一个动作，请小姐姐给学长戴上头冠。”
“嗯？”黎罗回过神来，一旁的助理递上一个嵌着珠玉宝石的金色头冠。
代宁修也知道该怎么做，贴近一步，垂下了头，双眼微闭，嘴角带笑。
黎罗已经僵住了，表情紧张扭曲，托举头冠的手指用力握着，像是鸡爪，她将自己的手足无措强行镇定成气定神闲的优雅感，终于做好心理准备。
黎罗将双臂再度抬高，即将为面前的夫君戴上。
“停！小姐姐定住！这个姿势的手臂侧开一点，不然挡住学长的脸了…学长过来这边点点，还有手势需要…”认真的摄影师开始尽心尽力地指导拍摄。
可代宁修的眼睛先睁开了，面前就是黎罗因听着指令而定格住的怀抱，他当然忍不住。
他突然站直了身体，黎罗手举的头冠就刚好放在了他的头上。
黎罗正疑惑他怎么不听指令乱动，可忽觉大脑深处传来阵阵凉丝丝的不适，迅速蔓延过她厚重衣服下的皮肤。
“咦…”黎罗定不住姿势，赶紧拉开自己的衣袖查看自己的手臂有没有异样。
什么事都没有，可鼻子前突然飘来浓郁的花草香，一股莫名其妙的大风呼啸而来。
黎罗及时抬起了宽大的衣袖挡风，重新将视线投于身前时，她才震惊地发现，她和代宁修已经来到了室外，还是远离城镇的山崖草坪上。
月亮高高挂起，平和的夜晚吹过的风并不刺骨，带着暖意和香气拂过她的发丝。山崖之下，远远的，是高台城墙，遍是灯火的古代城邦。
“我怎么来这的…”黎罗立即扭头看向代宁修。
他刚摘下头冠，随手扔在地上，拆开了他的发髻，黑色的长发垂落而下，上前两步又一次牵上黎罗的手，带她在山崖边坐下赏月。
“不了不了，好高…”“其实是假的，我没有真的带你来这。”
代宁修笑着解释：“远处，那儿，就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席国。早就毁了，我靠我的记忆给你搭建了一个仅视觉可见的景象而已。”
黎罗愣住，头脑风暴。她抬起自己的手掌，果然掌心有个细小的破洞，还有肉眼难以捕捉的蛛丝残留，一直牵着的手就是幻境侵入她大脑的最好机会：
“你研究出了人肉VR技术？
我们其实还在海纳德学校的那个教室？不是很奇怪吗，我们还在拍照呢！”
“这才是我说的氛围，花前月下。我很想和你一起坐在这，看一次夜景。”代宁修的话语真诚，黎罗也少了些抵触。
只是她难以入戏，谨慎地坐在了看似百米高的山崖边，摸摸草、摸摸花，都无比真实：“所以如果我不小心掉下去，也不会死，对吧？”
代宁修摇摇头：“那你抓紧我，掉下去时一定把我带上，我们一起。”
“…我不陪你玩了。”“哎，别跑。”
代宁修一把拖住黎罗，让她只觉脚一滑，摔倒在了崖边蓬蓬的草坪上。
黎罗被吓到也忍着不叫出声，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行为会在摄影教室以非常诡异的方式被学妹们看到。
“哈哈哈哈哈…”很少见代宁修笑得这么开心，他也卧下身子，搂着黎罗安慰着，“没事没事，你别想着这一切都是假的呀，我精心织成的景色已经足够真实了。
我们把一切都当真就好。”
黎罗捂着脸，怕逃跑会触怒他，也怕不设防会让他在这场幻境里愈发大胆。
可面前压来的阴影撤开了。代宁修躺倒在她身边，手臂枕在她的颈后。
“什么时候回去？”黎罗依旧捂着脸，从指缝间偷看着身边的少年。
“等你放松了，玩开心了，我们再回去。回家。”代宁修躺得舒服，视线远望在和他面对面的夜空，满眼星辰。
黎罗看到了他的惬意，蜷缩的身体也渐渐舒展，拿开了双手，平躺好，眼盯着那片制造出来的夜空，还真的越看越好看。
“银河？我肉眼看到银河了？”黎罗转过脸，“那颗星星好亮，那是能组成星座的对吧！”
“嗯，好漂亮。”代宁修声音低低地回应一句。
黎罗顺势抬头看向了他，却见代宁修欣赏的不是漫天的星河，而是安静地注视着她。这一刻，他的气势是收敛的，他所看着的不是猎物，带着的情绪里没有累积千年的怨念。
眼瞳里毫无杂质，至纯地像是吸收了整片星河，再投在面前人身上，那些耀目的光点会永远环绕着她。
他只是在看一个女孩，想念很久的喜欢的女孩。
“你会和我一起回塔楼吗？如果你住腻了，我们就去别的地方，从现世跨去边境，从逝者世界跨去平行宇宙，都由你自由选择。
…在这么辽阔的空间，我却让你受了那么多伤，对不起。”
代宁修的道歉让黎罗猝不及防，她也不禁张大眼睛看着那张会令人心软的脸。
可不等她说出回应。
一股力量拽着她的心口把她从躺倒的姿势猛然拽直，她的灵魂仿佛刚刚回到体内，让她整个人晃悠悠地不停喘气，还好面前的代宁修抱稳了她。
“辛苦了！拍好啦！请休息一下再换装，待会我们选片~”学妹收工了。
黎罗看着电脑上的照片也才发现，原来她的意识在“山崖”时，她的身体就像个木偶，被代宁修和学妹助理摆来摆去地改拍摄姿势，一个表情或一个自主的动作都没有。
“毫无参与感…”黎罗喃喃说着，可那些照片，每一张的角度都恰到好处，他们的妆造般配无比，精美地超出预期，尤其是代宁修开心的笑容。
不过照片外的代宁修却并不在意拍出的画面，换回了校服，站在镜子前整理着头发。
“是你说要拍的，怎么不来看？”
听到黎罗发问，代宁修转身把她拉到了镜子前，拿起梳子，给她梳了梳摘下发钗后炸毛的发丝：“我拍满意了啊，用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