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在电子游戏厅里满脑子都是“哔哔哔”玩具机枪的响声，黎罗捂着耳朵，绕开了抓娃娃机边上的情侣，可身边的代宁修一把抓住了她。
“这个喜欢吗？”他指着玻璃罩中横七竖八累高的兔子玩偶。
黎罗指尖一扫，直指机器爪上灵活移动且难以让人察觉的小蜘蛛，只要它把蛛丝黏在抓中的玩偶上，就算爪子松了也有结实的“安全绳”：“你抓呗，只要不作弊。”
哎，黎罗的魔女感知力提升了，不好在她面前炫技了…
代宁修眉毛一挑，抬手一挥，指向前方一条街花花绿绿赛博朋克的游戏机：“走，我们玩别的。”
“【月刀逃生】你玩过吗？”代宁修坐在了空座机器前，并为黎罗占好了身边的位置。
“怎么玩？你抓我逃？”黎罗刚坐下投了币，就发现能选择的【鬼】角色，基本都是各种技能的骷髅，手握大镰刀。它们要追杀的就是深受执念折磨都困在人世中的灵魂。
“我抓你逃。”黎罗选择了一个高大的骷髅角色，那小小的像素块却拿了两倍多长的镰刀紧追在鬼魂身后。
代宁修操纵握柄左右躲闪，沿着地图上所有能躲的地方钻去。黎罗刚追去，又发现鬼影钻去了别的角落。
“哼…”十分集中注意力的代宁修轻轻哼笑一声，深色的眼瞳里映着屏幕的彩光，看黎罗的角色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追着他四处乱闯，不由得想起死神使者追逐他时的笨拙模样。
这种级别的追杀不会带给他任何压迫，只要是生存之争，那有且只有他会胜利。
可是这种游戏而已，给黎罗放放水是合适的。
代宁修看向身边的女孩，只见黎罗极其沉默地体验着手上的按键和握柄的操作，观察着屏幕中角色的移动，深皱着的眉和因为专注而不自觉嘟起的嘴都很可爱。
原来还在熟悉操作。
“要我教你吗？”“你只管跑。”
黎罗冷漠的应答，让代宁修的笑容一转无奈：本不想欺负她，可她这样对我哎…
“那我逃向出口咯？”本该在背后追着他的杀手结果根本遇不上，他便继续逗着黎罗，藏在建筑下攀附着阴影冲向出口。
鬼魂们争先恐后地奔向燃着鬼火的城门，伸长了手臂，拖动没有双脚的半透明身躯飞扑而去。
这意味着“逃生”，逃向下一段转世后的人生，免于被今世之苦所困，也免于死神使者刀下的惩罚。
谁知刀光一闪，屏幕上闪过连续的伤害数值，一条“鬼命”三滴血，月刀骷髅一刀斩一滴。
是追来的黎罗突然从城门边另一端的建筑下闪现而来，一套连招三斩，让代宁修双手一抖，两眼一眨，他被K.o失败。
“哈？”代宁修立即扭头看向黎罗那方的屏幕，上面大写着胜利的积分，再看看黎罗的脸，虽无得意的声色，却让他更为在意的是，她的表情写着冷酷、理性、分析。
她在代入、在思考，在游戏里成功了，那现实里具体该怎么操作呢？
黎罗的手又抓了一把游戏币，转过来与目光深沉的少年对视：“再来一局吗？”
代宁修原本僵住的笑容又恢复成一汪柔水：“玩，来。”
走出游戏厅，再去街边上一阵吃吃喝喝，食物都是两份，你一份，我一份，但一杯饮料是两根吸管。
黎罗盯着充满烟火气的代宁修，眼里总会生出几丝荒诞感。
这时他们身边经过两个身穿白金色校服的学生，黎罗只是瞥了一眼，没有多看。代宁修倒是先开口问：“你还没和我说说，你在圣兰尼的生活怎么样？”
黎罗努力嚼着嘴里的食物，扇扇不断外冒的热气，说：“完全、完全没有海纳德好！
装修都很古老，没有熟悉的霉味，一点都不潮湿，宿舍里都不长小蘑菇，让我都没零食吃，下雨天地底下不生怨鬼，让我交不到新朋友…总之，很不快乐！”
代宁修点头附和：“真的吗，这么烂的地方，说不定布满蛛巢会让你有家的感觉。”
“代宁修！”黎罗一跺脚，对方就知道住嘴了。
可是阴阳怪气敌不过带着真正威胁的玩笑，这一把，是他赢了。
两人一拐角，黎罗去吃一家她之前常去的小吃店，不过在等待中她频频抬头，因为那一墙之隔后面就是圣兰尼的宿舍区。
“你还是想进学校看看？”
“嗯。”黎罗不再口是心非，或打马虎眼，但她很快又低下头，好像明确知道这不可能，可期待的眼眸又不断望向代宁修。
“我们的怀旧旅程，不包含圣兰尼，因为我不在。”代宁修把买到的小吃塞进黎罗怀里，“我也不会忍着难受陪你进去逛一圈，魔女故土上不速之客的黑名单，第一个就是我。”
还是被他拉回了车边，黎罗又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圣兰尼，她见过，齐信宴进入圣兰尼后被这片土地诅咒，红点布满全身，他奇痒难耐，一刻也待不下去，包括大部分死神使者也避讳着这里。
可【圣兰尼】终归只能是黎罗休息片刻的地方，就像她的【重生窟】，再退缩、被动地央求放过，那这里也会被摧毁殆尽。
“走吧，该离开了。”代宁修指了指黎罗手上还没吃完的食物，“待会放车上保温箱里，但别在车上吃。”
黎罗眉头一皱：“怕你的爱车有味道？你不是能每天开新车吗？”
“因为它限量、特殊改装、定制喷漆、开着舒服、陪了我一百多年了。”
代宁修的回答让黎罗嗤之以鼻。
为女孩打开副驾驶位置，绅士地邀请她上车，可是一阵不合时宜的妖风吹来，让代宁修不禁眯起了双眼，不耐烦地呼出一口气，似乎不想让不悦的气息近身。
黎罗刚坐进车里，收起了腿，往外一瞥，正看见代宁修顿在了扒住车门的动作，而身体向后一转，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
那散发凶恶气场的生物每往前走一步，气旋而来的风就如剐蹭过皮肤的刀刃，那名代表不祥因果的死神使者，头发银白，一身冰霜，左臂龙骨臂甲，右手天地长镰。
他目光炙热，坚定的又心碎的，看着车内以惊恐神情回望他的黎罗。
他看到黎罗瞬间的表情变化，瞪大了双眼试图伸手先拉住就在面前的代宁修。
嘭！车门关闭，随即自动锁上，车窗毫无反应地紧闭，不论黎罗在车内怎么呼喊敲打，警告阻拦…
大鬼和死神使者的目光对上了，怎么可能让其擦肩而过。
—————————————
“代宁修！把门打开！听见了吗！朽魔！混蛋！”黎罗拼命拽动把手，当然车外的人听见了，也装没听见。
“你跟死神打输了？不逃命还跑我面前来送？”代宁修转正身体，微笑着仰起头，眼底闪烁密密麻麻的红光。
卡乐莱斯那只戴着臂甲的手缓缓握拳活动筋骨，这身装备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沉重无比，好像要压垮他本就重伤的肩膀和灵魂，而他手里的镰刀利落地翻转，划破快要结冰的空气。
他没有开口说话，多说无益，只是面部肌肉冷淡到不露丝毫情绪，他微微俯身，弓步开腿，后脚有力地一蹬，像燃烧着的沉重砸来的炮弹，冲着代宁修的方向，挥开半径一丈之长的刀光。
黎罗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在车身结结实实受到撞击力道猛然仄歪时，护头抱住自己，听到车顶一声铿锵砸出凹陷，让这台车仿佛遭遇令人惶恐不安的地震地陷。
随即，周遭安静，两只逝者世界的怪物都不见了。
黎罗抬起头，张望着查看车窗外，这里是现世，怎么能让他们打起来！
两只都带着重伤的野兽，都当这是最后光荣地争夺。
就算朽魔断了三根魔角，就算卡乐莱斯涨了几千年能量，必死的那一个还是后者。
“又来了，又…”黎罗在愤怒和焦急间贴近了车窗玻璃，看着停车场对面围墙里那栋高高的圣兰尼宿舍：
“让我们，一起阻止他们！”
透明柔软的屏障笼罩在圣兰尼的一角，结界之内将看上去一切如常，路人也会下意识绕道走开，可结界内部也难以藏住那股蓬勃厮杀的力量。
613宿舍正在午睡，不过床头柜上那杯水细小的振动还是让付半野敏锐地感知到了，她摇醒睡在另外两张床上的室友。
一个手势，这层楼的所有寝室门接连打开，身穿白金色校服的女孩们纷纷走出。不约而同，也目标一致地快速下楼。
“咳！咳咳…”猛烈的咳嗽带出了紫红的血液，卡乐莱斯扶住他的腰部，在毒蛛丝浸入他的皮囊腐蚀骨头前，用臂甲手狠狠挖空那块血肉，避免致命剧毒扩散。
“照理说我的毒能扩散地更快，还能让你的镰刀变成泥铁。”代宁修平静地步步走近卡乐莱斯，带着些许不解，“可你总是没事呢？”
“啊…”代宁修没能得到答案，但首先吃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移开手一看掌心，红疹蔓延，逐渐鼓出脓包，发痒发疼，魔女故土的诅咒开始了。
他回头看了看，是刚才他用了点点力气把卡乐莱斯奋然一扔，扔进圣兰尼的围墙之内了，而他也踏进了这片土地。
可令人不爽的是，卡乐莱斯身上没有丝毫诅咒迹象。
“你这也没事？”代宁修不服，忍耐着不能抓破皮囊，愤恨地要将卡乐莱斯抓住，带离圣兰尼再打。
“咳咳咳…”卡乐莱斯又一次痛苦地弯下腰去，用镰刀苦苦撑住身体。
他挣扎张开眼，仰望自己的镰刀。
这是他的荣耀和执念，天地长镰遍布的每一片不会融化的雪都代表百年前和他相遇的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