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娇娇嫩嫩的可人模样,应疏月笑了起来。于浔州赶路回京途中,她因只顾着照料行动不便的师父,很少去过问纪卓峙的成长,即便是有点时间逗逗他,见他比离开时多了肉感,却没看出他多出哪些变化。
今日相处了一会,竟发现其实小孩的成长是如此迅速,已经不是原来只会阿巴阿巴的小豆丁了!
她眼里无故地有了层雾气,眼前白嫩小脸渐渐模糊起来,心里只有一个感受——生命好神奇!
把阿峙放站在廊下长椅上,应疏月按了按眼角,视物清明了对他道:“阿峙,叫个师父来听听。”
小家伙转着大眼,歪头看怼到面前的一张美丽脸庞,似在思考,旋即脱口就是一声:“师——父,师父……”
一声声师父可把应疏月听得高兴坏了,叉着他咯吱窝抱起,转了两圈直奔墨如雪房间去。
那乐颠颠飞扬的样子简直比亲生儿子叫娘还高兴。
东花厅。
整个将军府景致算好的一处居所,应疏月没有贪逸享乐的习惯,自渊帝赏下这宅子,她就没过多打理,仅有一些能入眼的园景都是前住户留下来的。
因着墨如雪喜静讲究,主屋东、西厢房又偏了些,便命人火速将这处院东花厅收拾出来,让他住进去。
小厅三面筑墙,一面开门,常称作船厅,意也为宁静之处。厅外正前一方圆坛,坛中几座高大的雪浪石巍然屹立,沉黑圆润,周围一圈常青的矮植。
入门石阶两侧各种有一棵造型扭曲的黑松。
景观虽比不得京中许多富户豪宅精致典雅,却也还能入眼,比她那内院主屋好上一点。
特别是今日突临的霜花覆在植物叶面上,看起来格外诗情画意,只不过这诗意已随起暖的温度渐渐融化。
应疏月暗自惋惜片刻,踏阶而上,一眼看到了杵在房门口候命的小厮,“师父醒了吗?”
小厮摇头。
“没醒?”
“不知道。”小厮说,“小的一早问过了,先生没作声,就没敢进。”
应疏月嗤笑。她的师父现在看起来连个文弱书生都不如,能有多大威慑力?宁愿在屋外吹冷风候着也不敢进去!
小厮自己也想不明白,自从昨夜主子带了这么个俊俏如仙的男子回府,平日里松弛的做事态度不由收紧了几分。就怕有个差错,有个大动作惊到了屋里的人。
这些小心翼翼并不是因为他是主子的尊师才特地保持,也不是因为他至始至终表现出来的淡漠,似乎所有人都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尊贵气场,让人心生敬畏。
即便是半瘫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需要眨一眨,就能被他不可靠近,不可侵犯的高雅圣洁逼退三分。
没有得到本人应允,他只好一直站门外候着。
看着小厮畏畏缩缩的模样,应疏月还有点想笑,心想这就把你们震住了?
若要是他身体康健,姿容焕发时你们不得给他修座庙供起来,燃高香礼拜?
老妖怪如今没了嘴皮子功夫,也使不上剑了还能有如此慑人本事,她忍不住要佩服一番。
在门外尊询一声,没人理会,应疏月直接就推门进去了。
屋里冷冷清清,已然感觉得到有人在,绕过一排长长的竹影折屏,墨发披散的清雅男子双腿耷在床沿,低头艰难地拢衣系带,青色外衫的领襟垮在臂弯,怎么也拉不上去。
见状,应疏月即刻放下阿峙,快步上前帮忙,“师父,阿月来吧,您要行动不便,可以唤下人来侍候,不必为难自己。”
墨如雪微抬眼皮,一袭绛紫长衫挡在眼前,方才一直低头穿衣,手脚笨拙得自己跟自己闹气,已经一百多年没叫人侍候了,早不习惯这些事。
眼下吃喝拉撒都要人照看着,全然一副卧床老人状态,怎么受得了?
静了静气,墨如雪咬着舌头问:“降……霜了?”
“嗯。”应疏月瓮了声,给他穿好白袜。
他垂目看着那谦恭的眉眼,深暗眸底散出万千神思,撑在床沿的手微微动弹,想要做点什么。
却突然被一种软软的温暖的东西抓住右手食指,他下意识一缩手,奈何肢体本就不灵活,那东西仍旧粘在他手上。
惊异间,凛凛眸光侧去,见是一个穿霁红色白毛领子厚袄的娃娃,松散毛糙的软发揪作两团,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煞有趣味。
墨如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却是闪着玄珠般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捉住的那只手去,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