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到一天里的最高点，树荫也从一大片变成了一小圈时，宋斐然总算听到了那句“可以休息了”。
这提起的一股气一旦松懈下来，他马上就感觉自己的双腿走路都打晃，活像是在京城春风楼几天几夜没出来似的。
躺椅上的英气女子，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这才三个时辰的马步你就受不住了，可见最近一年你没怎么练功！”
“谁说我没练功，我每天只要忙完衙门里的事，还是会抽出时间练功的。”宋斐然走到树荫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对着“吨吨吨”几口。
“刚练完可不能这么灌水！”英气女子一把夺过宋斐然手里的茶壶，将一个茶杯塞在了他手里，茶杯里的茶倒出来已经有一会儿，此时喝刚好不烫口，“那你说说你一天练功有一个时辰吗？”
宋斐然眼珠一转刚要编个瞎话，就听耳边又传来一句。
“从小到大你没有一句谎话能骗过我的，所以可别撒谎哦。”
宋斐然狠狠地将茶杯一饮而尽，只觉得冒烟儿的嗓子略微得到了缓解，可还是渴得很，“姐——”
“听着呢。”
“你大老远跑来不会就是为了看看我这一年有没有练功吧？”
接过宋水韵递过来的一小碟去了皮的葡萄，宋斐然刚要一屁股坐在躺椅上，却又被自己的姐姐提溜了起来。
“说了多少次了，练功之后要歇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坐下，喝水也不能猛灌，怎么你总是不记得？”
宋斐然毫无形象地站在一旁，就说话的功夫碟子里的葡萄就已经见了底，“姐，我真怀疑爹妈生我出来，就是因为你不是个男的。”
“怎么？你才想明白吗？”宋水韵摇着头，但表情却一点都不生气，“你可是咱们西襄王府的世子，未来的西襄王，可不能堕了爹的名头。下午我跟你对练兵器！”
“姐啊！”宋斐然哀嚎一声，整个人都要瘫倒在地上，“是不是姐夫惹你生气了？所以你千里迢迢跑来找弟弟出气的？”
宋斐然五岁开始习武，一直被这个大自己两岁的姐姐压制，就连教他们武功的师父都说，宋水韵的天赋堪称绝顶。
但可惜了……
大魏朝虽然民风相对开放，却仍旧没有开过女子当官的先河，哪怕宋水韵的武艺已经不弱于她爹西襄王，但明面上她就只是个郡主。
哪怕随军出征，能自领一路先锋，也是打着她夫君的旗号，以先锋副将的身份上阵。
说起来宋斐然的这个姐夫，就是西襄王手下的一个将官，没什么家世背景，两人是情投意合走到一块的。
而西襄王的独女低嫁也算是向皇帝表明，自己不会在皇子夺位之中站队，只忠于皇帝本人。
宋水韵脸上的轻松神情猛地一收，仰头在院子周围看了看，这才轻声道：“你如今也十六了，到了该择世子妃的年纪了。”
“姐，咱们就不能换个话题吗？”宋斐然一听什么世子妃就一个头两个大。
宋水韵一个爆栗敲在宋斐然的头上，满脸严肃，“你可知你的婚事，有人数月前已经到家里试探过父亲的口风了？”
“谁啊？这么无聊！”
宋斐然心说，自己的老爹好歹也是王爷，而自己是正经册封过的西襄王世子，他结不结婚想娶谁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左右的。
“敏贵妃！”
“谁？！”宋斐然掏了掏耳朵，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敏贵妃是四皇子的生母，已逝孝康皇后的族妹，膝下育有一子三女，儿子就是目前太子之位最有利的争夺者宁王齐誉。
而三个女儿年岁差别颇大，大女儿是皇四女熙淑公主，年近三十，十多年前下嫁观文殿大学士之子，二女儿为皇九女，年十七尚未婚配，还有个小女儿是皇十二女，今年十三岁。
“陛下不会允许我娶敏贵妃的女儿的。”宋斐然摇了摇头，十分肯定地说道。
宋水韵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只是如今皇九女已经到了必须要出嫁的年纪，满朝上下能给四殿下增加筹码的人里，你最合适！如果敏贵妃弄点什么小手段，你到时候要如何应对？”
“呵呵，所以我才不能待在家里啊，他们找不到我，有手段也没处用去。”
“你又没化名，四殿下若是想找你不是什么难事。”
宋斐然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我周围就没什么女子，他们还能给我打晕了送到皇九女的床上不成？”
宋水韵直皱眉，拧了宋斐然的胳膊一下，让对方疼的龇牙咧嘴。
“那是公主，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用这种手段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给我动动脑子行不行？”
“嘿嘿，他们不用这个手段，那姐你还担心什么？”
“总之你最近给我当心一些，最起码到明年春闱之前都不能出差错。”
“为什……”话还没说完，宋斐然就明白过来了。
春闱就是会试，会试放榜之后紧接着就是殿试，到时候就有新科状元出炉，而状元、榜眼、探花尚主，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惯例。
皇九女已经十七岁了，等到明年殿试之后，她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
宋斐然满脸的不屑，“难怪这么着急要找爹探口风了，这是不想再找个文人了。”
四殿下的大妹妹也就是皇四女嫁给了观文殿大学士的儿子，已经有了一个文人阵营的支持者，所以这二妹妹皇九女就想换个武将阵营的支持者。
“四殿下恐怕是早就看上你了，只是前几年你年龄还小，这个话不好提起，如今你马上就要十六了，正是好时候。”
宋水韵可不想自己的弟弟尚主，驸马爷的名头听着似乎不错，但谁不知道驸马在公主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若是公主纵容的话，甚至公主身边的大丫鬟都能给驸马爷脸色看。
而且一旦当了驸马爷，宋斐然的西襄王世子之位就得换人了。
驸马是不能领实职的！
“只是……”宋水韵眉间染上一抹愁绪，“挨过这皇九女，后边还有个皇十二女，陛下拒绝敏贵妃一次，怕是很难再拒绝第二次……”
宋斐然瞪大眼睛，“好家伙，这是连环套啊！非得嫁个妹妹给我是不是？”
“所以爹娘才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早早娶了也好绝了四殿下的念想。”
一说到娶妻，宋斐然瞬间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眉宇间的英姿勃发全都没了，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宋斐然眉毛一挑，“要不就说我有断袖分桃之癖……哎呦，姐啊别打！别打！我就是那么一说……哎哟！”
“再乱说，保管叫你屁股开花！”宋水韵将手上的木棍放了回去，“陛下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你以为这能糊弄过去？”
“那你叫我怎么办嘛！”
“从你游历各地，再到来淳安县，这都好几年了，就没有个看对眼的姑娘？”
“没有。”宋斐然摇头，但下一秒他又犹豫地说着：“倒是……有个对胃口的！”
发现自家姐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宋斐然赶紧解释，“是真的对胃口，不是那种看对眼的意思！”
“那不就是厨娘嘛，这肯定不行，虽然咱们家不看重家世门第，但毕竟是未来王妃，也不能身份太低了，否则各种人情往来宴席应酬，怕是都应付不来！”
宋斐然一副听天由命准备躺平的样子，“姐，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