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吾的样子有这么不堪吗？”
怨诡藤身体前倾，缓慢地靠近，沙哑的声线里听不出半点恼怒反而带有几分好奇。
桑宴被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吓得倒退几步，这只妖物好歹有一半是人型，那张脸勉强算得上是俊朗，前提是挡住下面的藤体。
百妖图谱上描述，怨诡藤诞生于死水之地，半人半妖，先天开启灵智且实力强横，脾气却阴晴不定，极其嗜杀。
想到这儿，桑宴不敢乱说话怕激怒了藤妖，嘴角扯出个笑容：
“没有没有，你有所不知，见面呕吐是我们人族的一种问好方式。”
“是吗？”怨诡藤皮笑肉不笑，绕着桑宴走了一圈，那些黑色藤蔓自然而然缠绑住他，“吾见过很多凡人修士，从未见过你这般不畏惧之人，甚至还有闲工夫瞎编乱造诓骗吾。”
“人类，不要以为吾不懂凡人的礼数。”
桑宴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快被挤压出来，脸色苍白，根本无法挣扎。
过了一会儿，怨诡藤突然面露疑惑之色，贴近桑宴的心口仔细去听心跳声，随即，眼眸流露出一丝玩味的光，缓缓松开了他：“人类，你的心脏很奇怪。”
“它与吾，是一样的强大，这颗心，这不应该出现在人类修士身上。”
桑宴瘫软地上，止不住喘气。
这妖怪说的什么鬼话，他的心有问题？那不是当然了，心魄灯就在体内。
“看在你有趣的份上，吾决定让你最后一个死去。”
说话间，藤妖抬起手，四周缓缓吊起几道人影，定睛一看，竟然是姜璎她们，几人皆被藤蔓包裹成蝉蛹状，脸上毫无生气，唯独姜璎拳打脚踢地扑打挣扎。
“小师兄！这丑八怪很危险，你快离开这里找人来救我们！”
桑宴忽然意识到什么，背过手，拿出弟子令牌试图联系沈鹤归，却传递不出任何消息。
弟子令牌不需要灵气启动，传音距离最远可至万里，足够在金铃谷秘境内使用，那只能说明此处与外界隔断。
背脊浸出冷汗，桑宴指尖微微发抖，竭力沉住气，直面对上男人的眼睛：
“你长于金铃谷，难道不知道我们太师祖曾经下过禁制，不得伤害历练弟子，随意杀生，不怕遭受天谴吗？”
藤妖像是听见了什么有意思的话，仰天大笑，驱使一条藤蔓卷住桑宴的脚踝，甩向一旁。
只听见一阵重物倒塌的声音，桑宴重重摔到某种坚硬的物体上。
桑宴被卷起的尘土呛得睁不开眼，手边摸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顿时惊叫出声，竟然是堆成山的白骨残骸！
“暗林水泽位于金铃谷边缘，远离东极神树，哪怕吾违背誓言吞杀凡人，天道惩戒欲想加身，吾也只是损伤点皮肉。”
“何况金铃谷每五年就会涌进一批修士，秘境之中危机四伏，偶尔失踪一两个弟子，吾只要制造出实力不济丧命妖口的假象，你们宗门就算察觉到不对劲，也找不出真相。”
“吾很喜欢你的心脏，来，保持你的恐惧，亲眼看着我怎么杀死你同伴——”
“这样的心吃下去才是最美味的。”
怨诡藤发动攻击那一瞬间，桑宴的感知变得无比敏锐，眼前事物流速开始慢下来，思绪却转得飞快，藤蔓的突刺硬生生阻断，小师妹的呼唤声传进耳中，已经听不太真切。
鲜血飞溅而出，温度甚至有些许滚烫，肩胛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桑宴咬着唇，冷汗渗透了衣衫依然隐忍不作声，不是他不怕痛，而是怨诡藤自带毒素，他又是第一次遭此重创，全身已经麻木。
姜璎顿时红了眼：“小师兄！！！汝歌快起来给我解开绳子！死妖怪我要揍扁你！”
温宁雪和唐书墨也怔住神，看着挡在他们面前，被藤蔓捅出个窟窿的少年，他捂着肩膀哆嗦着身子站住脚跟，很是勉强，却坚持挺直了身板。
桑宴倒吸一口冷气，那双似含云水薄雾的眼眸此刻是真的唰唰流泪，虽然感觉不到痛但身体就有的条件反射还是得有啊。
“人类，你是要当英雄吗？据吾所知，这是你们人类名为道义的气节，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拯救他人，是为修士之道。”
怨诡藤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喑哑却又带着几分舒坦，仿佛是许久遇见好玩的事情，终于被逮住而畅快淋漓。
“数百年来吾抓了无数像你们一样的修士，他们起初有些人以为团结起来就能将吾伏诛。”
“却不知暗林水泽位于灵脉裂隙之地，灵气稀薄，修士没了仙法，与凡人无异，而吾又修炼百年，按照你们修士的境界说法，早已远超金丹期修为，你们这些区区筑基期，怎能与吾匹敌？”
“吾有很多种方式杀死你们，却最喜欢看你们眼睁睁目睹同伴被折磨至死，而后剩下一人，独自面对死亡的恐惧。”
“吾也见过不少说着‘舍生取义’，不惜以自己性命换取他人求生希望的人，可惜啊，最后都被吾一个个抓了回来，然后让他们后悔当时怎么没被吾直接杀死，好过经受如此折磨而死。”
“人类——”怨诡藤长舒一口气，银瞳尽是阴鸷之色，目光如蛇蝎般钉在桑宴身上，“你会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付出代价。”
桑宴调整呼吸，紧皱的眉眼倏然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我觉得你误会了什么。”
“哦？”怨诡藤目光微凝。
“我并不是想要阻止你杀人，相反，我很乐意看到你干掉我的同伴们。”
“你喜欢看见逞英雄的人亲眼目睹挚爱逝去，虽然我不是英雄，但想必你也想看我痛苦，是吧？”
场面一度陷入沉寂。
怨诡藤点了点头，看向桑宴的目光也带着赞赏：“人类，你果真没有让吾失望，的确十分有趣。”
“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桑宴慢悠悠地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顾不得肩膀的伤口，勾唇冷笑一声：
“长话短说，你不如猜猜看，这五人之中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谁？”
怨诡藤一怔，旋即驱使藤蔓将三个女孩子推前，阴恻恻地笑了笑：
“哦，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情节，来，三选一，选一个你挚爱之人，剩下的两人我会立刻杀掉！”
作为妖怪，怨诡藤性别为男，然而他不喜欢异性，也对同性不感兴趣，对于情爱一事持有不屑一顾的态度。
因为他们一族诞生死水之中，天生地长，不同于凡人孕育后代的方式，每一个怨诡藤都是死水的孩子。
数百年来，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凡人修士，有义愤填膺至死前还企图反抗杀死他的慷慨之士，有哭哭啼啼哀求自己放一条生路的胆小之人，他们的性格太多，怨诡藤阅人阅得厌倦了，其中他最喜欢的便是逞英雄之辈，尤其是自己将那些出头者的尊严一点点碾碎后，欣赏那些人绝望的神情，简直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情。
这些凡人修士，最多筑基后期修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所以怨诡藤才会放过桑宴，给他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