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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大军进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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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官兵见将军被打倒,士气全无,登时大乱。这时又听张家军中阵号角声响,张家军再次改变方位,围擒已经溃乱的官兵。兵法云:“十则围之。”本来须有十倍兵力,才能包围敌军,但张家军军阵极尽变化,竟能以少围多。不到一顿饭功夫,官兵全军溃败,包括将领在内,尽数被擒。

却说唐元韶、陈顶天二人领队逃入西方山谷。追击的两万官兵随之会合,带领官兵的军官见山谷三边均是峭壁,地势凶险,但眼见敌人为数不多,谷中纵然有埋伏,也能对付得了,于是挥军追入谷中,不料唐元韶、陈顶天二人奔到悬崖下,便钻入一个山洞,随后一道石门将洞口封住,将张家军与官兵隔绝。官兵军官见中了计,急令退军,不料山谷两边羽箭纷纷射来,巨石纷纷落下,登时射死、砸死了许多人。

原来双刀寨有一条巨大的地下隧道,直通往西方山谷。昨晚穆烈将谭山地势详细讲给了张常胜,其中便有提到这个山谷与这个隧道,于是张常胜夜间安排一千人带上羽箭和巨石,在山谷两侧埋伏,适才又安排唐元韶、陈顶天带人,将敌军引入山谷,让埋伏的人攻击。果然那两万官兵抵御不住,死的死,逃得逃,而唐元韶、陈顶天等人早已钻入地下隧道,回到了双刀寨。

过不多时,那两万官兵全军溃败,四散奔逃,已不能构成任何威胁了。埋伏在山谷两侧的张家军见此,便下山搜捕溃军,随后押送他们,回到了双刀寨,与刚刚大获全胜的张家军集合。

经此一战,官兵死了两万余人,张家军也死了三万余人,乃是张家军这一路走下来,经历过规模最大,也是惨烈的一战。

战后张常胜整顿军队,查点慰抚部下伤亡,再检点俘虏,忽见守押着官兵将领走来,微微一笑,道:“多谢了。麻烦给他送一下绑。”守点点头,解开那将领绑缚。

张常胜走上来,拍了拍那将领肩膀,道道:“殷老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那殷姓将领凄然道:“嘿嘿,当年的大将军,还是那个大将军。我落入你手中,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张常胜微微一笑,道:“对不住了殷老弟,我们不杀俘虏。”那殷姓将领愣了一下,道:“什么?你们不杀俘虏?”

张常胜并不回答,右手搭在那殷姓将领左肩,道:“我们聊聊。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拉着那殷姓将领走远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二人聊了些什么,然而次日,那殷姓将领便归降了张家军,而被擒获的官兵也纷纷加入张家军。这一来,张家军兵力大增,全军便有了约莫十七八万人。然而张家军诸人都知道张常胜和张珩善于说服之术,一路上有许多被压迫的老百姓,甚至一些被擒获的官兵便是如此加入了张家军,是以他们不觉得这些官兵的归降如何奇怪。

张家军在双刀寨歇息十余日。在此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当日攻山的官兵,尽数归降了张家军,遂被收编为两个新的队伍,是为“第二十一军”与“第二十二军”;妙手回春婆婆发现了重中县百姓所患怪病的病因,已着手制药,有数十人已被治好了,而她也加入了张家军;唐元韶、陈顶天因为在战中立功,军衔再次晋升,从千夫长成为万夫长......

但最大的事情,发生在第十日上。此事之奇,衍生出无数传说故事,在后世流传甚广,暂且不提。

那日一早,众人便聚集在公义堂周围,议论纷纷。只见公义堂已化为一片废墟,浓烟四起。

过不多时,张常胜听闻此事,赶到现场,问道:“怎么回事?”一人道:“回禀将军,今早这公义堂不知为何,已化为一片废墟。”

张常胜心中一凛,当下往公义堂里走去。行至中心,只见这里被砸出了一个极大的坑,径长约莫九丈。坑底站着二人,正在奋力拉扯着一个形似短棍的东西。

张常胜道:“周木、万良,怎么回事?”那两人都是张家军中的万夫长,见到张常胜,忙捧着那短棍走上前来。左边那汉子乃是周木,道:“启禀将军,这是在大坑下找到的。”张常胜伸手接过那短棍,只觉触手柔软,似是丝绸,定睛一看,只见那短棍分明是个金色卷轴,长约莫一尺。

右边那汉子乃是万良。他道:“我们怎么都打不开这个卷轴,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张常胜点点头,手上稍微用劲,却见那卷轴慢慢展了开来。张常胜微感奇怪,看向周木和万良。周木连忙解释道:“将军明鉴,我们适才一直不能展开这卷轴。”张常胜道:“没关系,你们退下罢。”

那二人齐声应了声是,便退到一旁。

张常胜慢慢将那卷轴展开,直到图穷匕见,只见卷轴上写着一行字:

“天书降世,得其者乃王者也。王者,父天母地,天覆地载,为天之子。天之子受命于天,天之所兴,四方莫敢违。天命既定,莫敢不从。”

(按:此段文字参考《白虎通义》。)

张常胜读完最后一句话,心头大震。当年他还在宫中的时候,曾经进入皇帝的书房,便有见到一张一模一样的卷轴,挂在墙上,上面写的字,与此时他手上卷轴完全相同。

便在此时,万良忽然叫道:“天书!那是天书啊!”急忙跪下叩头,叫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良此言一出,诸人尽皆大惊失色,连张常胜也是勃然变色。

这个卷轴,便是“天书”!中原古老传说,每当天下大乱之时,只要天书降世,便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而拿到“天书”的人,便是“真命天子”,是秉承天命,将要推翻当朝,遂称帝之人。传说天书降世,只有“天命之子”可以将其打开,若不是天命之子,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不能将天书展开。万良联想到自己和周木不能打开这个卷轴,然而张常胜又轻轻松松将其打开,便联想到了“天书”,当即跪拜,呼喊万岁。

其实张家军诸人都有意拥立张常胜为新皇帝,取大羽王朝广兴帝而代之,此时见万良率先跪下、高呼万岁,不少人即便不明其意,却也跟着跪下,呼喊万岁。霎时间,所有人都纷纷跪下,呼喊万岁。

猛听得张常胜喝道:“都给我起来,不准跪!”见诸人都不起来,便喝道:“谁不起来,杀无赦!”说罢拔剑出鞘。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失色,急忙起身。

张常胜扫视众人,喝道:“都给我站直了,不准跪下。这天下,没人值得你们跪!”说罢将天书扔在地上。

万良急忙跪下,道:“将军!”张常胜吼道:“不准跪!”万良急忙起身,拱手鞠躬,叫道:“将军!”诸人也齐声叫道:“将军!”似乎要劝他接受天书。

张常胜高声道:“自古以来,每当天下大乱,从来都是人民先起义,试图自己争取胜利。什么时候是老天爷一个雷劈下来,天下就好了?人民从来都不是靠着老天爷的天命扭转乾坤;人民从来都是自己不断努力,以自己的力量扭转乾坤!我们起义,乃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解放人民,为了天下,而不是为了所谓天命,更不是为了什么天书,什么当皇帝!”

众人面面相觑,均觉他说的句句在理。

张常胜扫视众人,喝道:“把天书给我烧了!”

众人对张常胜极为信服,虽然都想要拥立他为皇帝,却知他向来十分坚决,此话说出来,便再无更改,于是纷纷架木烧火,顷刻间火焰冲天。

张常胜目不转睛,见那火烧得旺了,便将天书投入火中。那天书一碰火,猛然间金光四射,照得众人急忙抬手遮眼,几秒后,金光消失,那天书便已化为灰烬。

众人呆呆望着火焰,久久作声不得。

张常胜扫视众人,道:“以后谁敢再在我面前下跪,再提什么当皇帝,打一百大板,绝不宽饶!”众人齐声答应:“将军领旨,决不敢违!”呼喊声山谷鸣响。

张常胜意兴索然,一挥手,示意众人解散,随后自行离去。

黄昏时分,张常胜叫守陪同自己,在谭山周边闲逛。

两人并辔缓行,走出了二十余里。守忽见前方有两间茅舍,茅舍旁还有一片荒田,心中不由得一痛,原来那正是张十五一家曾经居住的家,现在那里早已没了人,田地也已荒芜。他不由得纵马往那边走去,张常胜也跟在他后面。

二人在那片荒田前停下,沉默良久,张常胜忽道:“五行人,你知道我为何起兵造反么?”

守道:“当时在安渡村,你曾说过,是为了解放人民。”张常胜道:“不错,但为何要解放人民?”守摇摇头,道:“愿闻其详。”

张常胜指向面前的荒田,道:“你瞧,那是一块土地。”守道:“是啊,那是一块土地。”张常胜道:“土地可以用来种粮食,所以理应属于农民。”

守被他说得云里雾里,道:“土地本来就属于农民啊。”

张常胜摇摇头,道:“非也。土地理应属于农民,但自古以来,土地几乎从不属于那些农民。地主、豪强、官僚占据大片大片的土地,却使唤农民为他们干活,自己坐享其成。那些农民辛苦劳作,累死累活,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

守默然无语,想起张十五一家是如何被地主欺压,存身不住,所以才逃到这里,暗道:“若不是地主欺压,恐怕他们也不会迁徙于此,也不会被双刀众盯上。”

张常胜续道:“这个天下的病,说来说去,只有两个字:‘剥削’。地主剥削百姓,使唤他们为自己劳动,自己却只是坐享其成,甚至夺走那些老百姓应得的劳动成果;官僚不关心百姓疾苦,满足现状而无所作为,官官相护,贪污腐败,随处可见;诸侯贪图享乐,荒淫无度;皇帝手掌大权,高高在上,作威作福。”

守道:“重中县的县长,在怪病爆发时,却不想办法帮助百姓,反而携家逃跑。这便是官僚不关心百姓疾苦。”张常胜面露喜色,道:“我就知道,你果然懂得这个道理。”顿了顿,又道:“可难道那些做王侯将相,做官做地主的人,剥削下级,便是天经地义?难道他们都是天生的贵种,可以随便剥削么?难道老百姓就是天生的贱种,应该受到剥削么?”

守道:“人无贵贱之分。”张常胜道:“正是。人本无贵贱之分。只是有些人想要剥削别人,便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他们自忖自己既然是天生的贵种,剥削那些贱种便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剥削’二字之上。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这天下从未根除的病。无论何人,就算是被压迫的人,只要起兵造反,夺得大权,最后终会被大权反噬,成为新的剥削者。自古以来,凡是手掌大权之人,几乎就没有不屈服于权力、不被权力反噬、不剥削下面的人。短短‘剥削’二字,背后埋藏了多少鲜血,多少尸骨?所以我要根除这个病。我起兵造反,只是想将‘剥削’剔除,将这天下彻底治好。”

守沉吟片刻,忽道:“可张将军,就算你推翻当今朝廷,成立新的朝廷,难道你就能保证,你不会被你掌握的权力和力量反噬?难道你就能保证,你不会成为剥削者,继续剥削天下百姓?”

张常胜一愣,竟然无法反驳,隔了良久,忽然哈哈大笑,道:“问得好!问得好!”蓦然间笑声骤止,道:“五行人,我求你一件事。”

守道:“张将军请说。”

张常胜抬头望天,隔了良久,缓缓说道:“你说的一点不错。自古以来,无论何人,只要有了大权,有了力量,终会被其反噬。此乃人性。我无法保证,我不会被权力和力量反噬。我亦无法保证,我能斗得过人性。所以我求你,倘若有一天,我竟然作威作福,令世人受我荼毒,我求你取我首级。”

守大吃一惊,道:“这……这怎么行?”张常胜道:“你是保卫天下苍生的五行人。我若作威作福,便是祸害天下苍生,就如当今侵我中原的凶神恶煞一般。到那时候,我求你取我首级,履行你的责任,保卫天下苍生。五行人,这番话请你记下了。”

守汗流浃背,说道:“我明白了。”张常胜道:“好,我们击掌为誓。”双方相互拍击手掌,表示对所立誓言,永不反悔。守本来还想劝张常胜回心转意,但这时方知张常胜心意已决,自己再说什么也不会改变,当下与他击掌为誓。

张常胜道:“好了,你回去罢,我自己再站一会。”当下守向张常胜道别,自行去了,只留下张常胜独自一人,喃喃道:“天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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