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双手背于身后,一身淡雅缓步从浓雾中走来,雾气沾染衣摆,少许落于肩头,他神色淡漠仿佛只是一个过路之人。
萧飒快步走至他身侧:“父亲,我……”
萧峰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无碍。”
萧飒低下头,瞳孔却是逐渐发红。
薄雾悄然而至,视线渐渐模糊,子渊看不清萧峰的神情,只听他说:“夜阁早就怀疑我了吧。”
“前辈,指引的太过明显,又悄然在夜阁山下寻访多日,哪怕黑衣加身,也掩盖不了您的气质。”子渊鞠躬行礼后便抬眸看向萧峰:“晚辈能斗胆问一句为什么吗?”
萧峰不答反问:“梓寒也怀疑我吗?”
子渊移开视线,并未作答。
萧峰轻笑: “原来老夫做的这么显眼,委屈你们忍了这么久。”
子渊握紧拳头:“主上不愿意相信,所以才打算放弃此事……”
“但你依旧往下查了,不是吗?”萧峰出言打断他,神情逐渐变得冷漠:“你主上难道没教过你,不该查的事就要及时收手吗?”
子渊还未开口,身后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肩膀被人搂住,温润的触感伴随着安心的声音同时出现。
“他主上只教过他,若能问心无愧,哪怕万人唾弃,也在所不辞。”
子渊转过头:“主上……”
“狼崽都成泥崽了。”谢梓寒对他笑笑“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了。”
子渊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本能想远离:“我……”
“不急。”谢梓寒加大手中力度:“回去我替你收拾。”
“梓寒也来了。”萧峰笑容僵在脸上:“今日是定要做个了断了?”
不等谢梓寒开口
萧飒挡在萧峰面前,怒视着谢梓寒:“此事乃我一人所为,我父亲只是途经此处,谢教主莫要将须有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哦?”谢梓寒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当真是你一人所为吗?锦衣卫已经接手这件事了,圣上也已知道,你一个人承担下来,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吗?”
萧飒:“我不怕。”
“你不怕?”谢梓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南洲跟他说说官家的手段。”
“知道剔骨之行吗?”洛南洲点点头望着萧飒的眼睛,逐字逐句击破他的防线:“见过车裂吗?听闻过剥皮腰斩吗?知道棍行和抽肠是怎么来的吗?”
“把你剥来只剩骨头架,却依然活着执行下一项。”谢梓寒勾唇一笑:“官家做这些事,是公正的折磨,谁也管不了,你依旧坚持这些事是你一人所为的吗?”
萧飒咬牙:“是!”
谢梓寒漠视他:“可惜官家做事喜欢带上九族,一人做错,全族遭殃。”
“够了,飒儿让开。”萧峰打断他们,用手轻轻将萧飒推开,走到谢梓寒面前:“是老夫引你上山不假,但老夫也只是因为不想过多参与,才想借此将证据递到你面前。”
谢梓寒:“您不是想将证据递到我面前,而是想让我以为百姓被炼药一事也是莫西林所为。”
萧峰:“所有人都在怀疑莫西林,谢教主又是如何怀疑老夫的?”
“萧楼主最直接的指引是那名弟子,最大的错误也是那名弟子。”谢梓寒:“您实在不该将他当做指认莫西林最后的证据,更不该催动契印。”
萧峰身后的手拽紧,脸上笑意却依旧:“为何说是老夫催动的?”
“那个弟子本身早就死了,是顾池以其他蛊制造了他还活着的假象,这个情况不仅吓到了莫西林同时也惊到了您。”谢梓寒:“莫西林若想杀他,明明可以用针悄无声息将他致死,没必要推动契印,他身上的契印是有人顺水推舟,在杀他的同时刻意暴露。毕竟由此才能更好的嫁祸”
萧飒反驳:“这些都是你的推断,有证据吗?”
谢梓寒:“顾池在给他下蛊时便发现他身体中存在两种蛊虫,一种死了很久,一种还在活跃,这是蛊母转移后的模样,很显然那名弟子已经不再是莫西林的契奴了。”
“但换蛊虫一事莫西林是并不知晓的。”谢梓寒从怀中拿出一块碎布:“不然他绝不会将这名弟子认领,毕竟他连那弟子名字都记不清了。”
“我曾在执行任务时无意中发现莫山派弟子们的习惯,他们会将自己姓名缝于衣服最里侧。”谢梓寒展开那块破布:“那名弟子真名为海荣,莫西林连他名字都记不清还着急认领,可见那名弟子的重要性,既如此又可能会将他“遗忘”在九嶷山?”
谢梓寒:“我推测是他同时控制了太多人,蛊母达到了极限,因而逃走了一个或几个。”
“所以在我故意放出消息那名弟子是莫山派之人时,他才会迫不及待来夜阁一探究竟。”
“只是那个时候他恐怕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了。”子渊将视线从谢梓寒身上移开,看向萧峰:“能将一切算计的这么巧妙的,便只有一开始就将我们引上山的您了。”
萧峰笑道:“原来老夫竟然暴露在了这种不起眼的地方,罢了罢了。”
“我今日听闻,莫西林逃跑了”谢梓寒停顿片刻,说道:“但我觉得,他应当已死于前辈剑下了。”
萧峰反问:“他不是罪有应得吗?”
“那前辈您呢,是最罪有应得”谢梓寒抬眸:“又或是什么难言之隐?”
萧峰甩袖笑道:“我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梓寒:“是为了令夫人吧。”
萧峰身体一僵,话语都不自觉激进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夫人何干!”
“我曾偶然得到过穿阳剑法内功的残卷。”谢梓寒缓缓开口:“可我刚刚修炼,便发现此等内功竟会吞噬我的内力。”
“我刚刚起步,手中又是残卷,便放弃了修炼。”谢梓寒看向萧峰腰间的利剑:“但我听闻,这份功法若正式开始修炼,便绝不能放弃,否则会遭受反噬。”
萧飒捏紧拳头,手上青筋暴起:“这都是无稽之谈!”
谢梓寒无视他的愤怒,继续说道:“长期修炼之人,若没有旁人的内力引渡,很难坚持到大功告成。”
“萧楼主自少时修炼此等剑法,以前是恩师指引,可如今怕是令夫人吧。”
“我猜,令夫人应当是被吸走了所有内气,无法自行排毒疗伤,才昏迷至此吧。”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我父亲与母亲恩爱有加,又怎会伤她?!”萧飒语气格外激动:“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父母的感情!”
“飒儿,他说的不错。”忽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沉默许久的萧峰开口道:“是我害了你母亲。”
萧飒怒气瞬间凝固在脸上,他僵硬转过身:“父亲,您在说什么……母亲不是受了重伤才昏迷的吗?”
“是我害的她。”萧峰看向萧飒,视线竟有些模糊了:“穿阳剑法威力巨大,但其修炼的代价也大,你母亲为我引导了几十年内力。”
“可在我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却被穿阳功法反噬,吸走了她所有的内力导致她重伤附体昏迷至今。”
子渊轻声开口:“唯一能救她的方法,便只有萧楼主通过穿阳剑法把内力传回她的体内。”
“是”谢梓寒谈谈开口:“但同时他也会被反噬。”
子渊皱眉:“所以……”
萧峰变得激动起来:“所以我需要一具金刚不坏的身体!那样我可以救她!我也可以活着。我就能与她相守了。”
“你真的觉得这样有用吗?”谢梓寒毫不留情的打破他们的幻想:“你尝试了这么多人,你也应该清楚,当黑虫爬满全身,哪怕意识属于自己,你的身体也不能被自己掌控。”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萧峰指着晕倒的壮年,激动的手都在颤抖:“只要再让我试一次就一次,我就能控制那些黑虫,我就能成功了!”
谢梓寒挡住他的视线:“那失败了怎么办?他们是无辜的。”
“我的弟子也是无辜的。”萧峰笑道:“凭什么莫西林能做的事情我不能做,那老头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我的爱人。”
“况且我杀的都是这些没用的人,我活着就给这个江湖创造更大的价值……而这些人不会,他们牺牲一下自己又如何?!”
“他们是自愿的吗!萧楼主您为了在这件事情上摆脱嫌疑,将弟子们送进深山,你可曾问过他们是否愿意?”谢梓寒漠视着他:“他们有权利享受这世间的美好寿终正寝,而不是被你剥夺。”
“我剥夺?”萧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了起来:“上山之前,我提醒过他们每一个人,有危险会死的,但有人听吗?没有。”
“他们自愿拿下买命钱与我交换。”萧峰指着自己:“我有错吗?我花钱买他们的命,想救我的爱人有错吗?”
“萧楼主别再自欺欺人了。”顾池的声音传来,他走出迷雾环顾四周,再看向洛南洲时虎躯一震。
“我艹!洛南洲你去泥潭打滚啦?今晚不泡药浴,你别上我床。”
洛南洲:“……”
“听到没。”
洛南洲摸了摸鼻子: “听到了。”
萧峰不满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池勾唇讥讽: “呵,萧楼主自欺人这么长时间,便真觉得自己是为了夫人才做这些事的吗?”
萧飒当在萧峰身前:“鬼手教主为何对我父亲说出这般无理的话!”
“无理?”顾池笑了:“萧夫人是身受重伤,但让她恢复并不只有这一个方法。”
“天山雪莲,极寒傀魅再加上深林冰魄,完全可以让夫人苏醒,这些东西虽然难得,但以萧楼主的实力,寻觅起来其实不算困难,顶多花费些时日。”
萧飒眼前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绝无戏言,只不过夫人终身无法习武了。”顾池看着萧峰黑下去的脸,说道:“萧楼主,世间医术广泛,想救回一个昏迷的人本并不难。”
“可你为何要找如此极端?是真心为了夫人苏醒,还是为了自己所谓长生不死。”
萧飒看向萧峰:“父亲,他说的…”
萧峰:“别听他胡说,只差一步就能救回你母亲了,别在这个时候听信谗言半途而废!”
顾池拍了拍手,身后的迷雾中竟走来一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