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半个小时，婚礼就该到了散场的时候。
明老太太望了一眼桌上收回的几十份股权转让协议书，憋在心里许久的一口气才终于松下来。
也许是觉得大事已成，她整个人恍若泄气的皮球，干瘪得不成人样。
额前的皱纹深得如同纵横的沟壑一般，将她所有的生气掩埋，不仔细看，几乎感受不到她还活着的气息。
咚——咚——
管家端了杯热气腾腾的参汤走了进来。
明老太太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依旧半躺在贵妃榻，深棕色的条纹毛毯一半已经滑落到地板。
管家弯腰捡起毯子，重新替她盖上，附耳轻声唤了两句，“老太太……老太太……”
见她没反应，便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雅子，坐吧，辛苦了。”明老太太依旧没有睁开眼。
大原雅子自从十五岁来到中国，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日本名字。
她先是一愣，然后才应道：
“老太太，我不累。只差顾家，我们的人就可以再次深入潜伏常安，至少未来十几年内，常安会像当初一样，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上。青阳也可以回去。”
她说话时眼神透着异样神采，已经是胜利者的姿态。
然而，明老太太似乎对她说的话没有过多反应。
“叫我一声姐姐吧。”
“这……”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四处望了望。
“不用怕，没人再能监视我们了。这傀儡一般的日子该到头了。”
雅子鼻尖一酸，颤声道，“姐，胜利在望，等交接了顾之薇，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去过自己的日子。你不是说想要在新买的庄园做个秋千，这样每天都可以在夕阳下荡秋千。”
久远的记忆突然复苏，明老太太眉眼都带着笑意，容光焕发，在这一刻恍惚又回到青春年少。
“其实，我没告诉你，那是蓝芝的心愿。她说想要有座带院子的房子，种满鲜花。冬天，午后的时候就在秋千上睡觉。
那时候我为了隐藏身份，只能装哑巴，每天只做一件事——跟着她，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担心危险，那时候日子简单的我后来怎么都无法梦到了。”
雅子脸上的笑容渐暗，不冷不热道，“可惜这种生活她只想和顾悦过。”
明老太太撇了撇嘴角，苦笑一声，无奈接受了她的提醒，换了话题，道：“雅子，你还记得我们见面的那天吗？”
“姐姐，我到死也不会忘记。您把我从村民锅里救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随时准备为您去死了。”
老仆双眸湿润了。
明老太太摇摇头，拉住她的手。
“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要活着。等我死后，你就将我留在海外的财产取出，去找熙悦，好好保护她，让她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别让任何人打扰她。我就没有遗憾了。”
“不，我不能走，你还需要帮手！”雅子突然像受到刺激的孩子，惊慌地喊，“熙悦小姐这时候已经在那儿安定下来，她是个聪明孩子，不需要我。”
提起明熙悦，明老太太脸上神情无比的安宁，长吐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感叹道：
“她跟蓝芝年轻时候长得真像。我的……蓝姐姐……”
雅子依着她半蹲下，“你果然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当年要不是我及时带人赶来，你恐怕早就被蓝芝骗入常安情报部门。你看，最后，是我守了你一辈子。”
明老太太没再给出任何回应，她静得像一个经年累月风吹雨打的雕塑。
雅子着陷入了回忆，沉默着依偎在她脚边。
“咻——”
雅子抬头，最后一朵烟花划破暗夜，伴随着窗边海浪的吼叫，预示着婚礼终于圆满结束了。
“姐姐，今晚过后，我们就能做回自己了，虽然晚了点，但是……”
雅子沉浸在畅想中，声音听起来异常兴奋。
房间里只有一盏壁灯亮着，黯淡的光照亮了门口一小块地方。
雅子絮絮叨叨了许久，见她一直默不作声，心里涌上了深深的不安，立马站起身，耳朵贴在她胸口。
“姐姐，你说……姐姐……姐……你别吓我……”
明老太太脸上挂着笑意，月亮淡淡的光辉在她脸上覆了一层薄纱。
睡的很安详。
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她计划的进行。
她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在雅子的陪伴中走了。
“姐姐！！”
雅子跪伏在她膝头失声痛哭。
迄今为止支撑她的世界，在黎明到来前夕崩塌了……
“老太太！”
一名保镖模样的人步伐急促地跑来，神色慌张。
几乎没有间隙，雅子转眼就收了泪水，怒斥道，“要是没有什么大事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保镖喘着粗气报告，“秦将军死了！”
“谁动的手？”雅子震惊，追问，“名单呢？”